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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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幸汉不意成月老,多情女甘心作红娘


      天下大定,次年,代宗改元景泰,是为景帝。
      景泰元年二月,石亨奉诏佩镇朔大将军印,率三万大军巡哨大同一带。如此立功良机,石亨不肯错过,于是去信要也先率军攻打大同,结果自然是石亨再度大败瓦刺。班师之后,景帝赐他世袭诰券,加封太子太师。
      因为单梦书一事,石亨心中总觉得愧对于谦,于是上疏景帝,请授于谦之子于冕都督府前卫副千户之职。
      景帝本就对于谦器重有加,见石亨奏疏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旋即下旨召于冕入京。
      于谦知道后,立即入宫面见景帝,奏道:“石亨身为主将,不思举荐能人异士,不思提拔麾下士卒,却因臣身居高位而举荐犬子,教犬子何以服将士,教皇上何以服天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以全臣之大节。”
      景帝闻言,只得驳回石亨奏疏。
      石亨获悉后,既愧且恨,便开始暗中指使与于谦有嫌隙者以及王振余党上疏参奏于谦,或贬低其守城战功,或诋毁其独断专行。
      此时,于谦正力推整饬边防、整肃军纪,将大量有功将领派去边关苦寒之地,又将不少怠懒贪渎之人罢官定罪,很快便树敌无数。石亨趁机联合这些人中伤于谦,阻挠其整顿武备大计。
      所幸景帝英明,每每此时,总能明辨是非,还于谦以清白。
      一来二去,石亨渐渐明白,只要景帝在位一日,自己便难动于谦分毫,而只要于谦在朝一日,自己便不能随心所欲。
      一计不成,石亨又生一计。
      六月,也先遣使入京,向景帝求和,并表示愿送英宗回朝。
      景帝担心英宗回朝之后,他的帝位会被动摇,心中自然不情愿。
      礼部尚书王直奏道:“皇上自号代宗,乃有暂代天子之意。如今瓦剌人要归还太上皇,若皇上拒不迎归,传扬出去,恐怕会有亏皇上德行。”
      景帝大怒,道:“当初朕不愿即位,是你们强推给朕,朕冒死守了京城,定了天下。如今皇兄归来,你们又要朕迎归。在你们眼中,朕到底是什么?”
      百官见龙颜大怒,跪地不敢言语。
      这时,于谦上前奏道:“臣启奏皇上,皇上如今大位已定,纵使太上皇归来,也无须归还帝位。皇上为百官爱戴,万民敬仰,又有何人会有异议?”
      景帝不解,道:“那要如何才能使得?”
      于谦道:“皇上可请太上皇正式传位,便可名正言顺。”
      景帝既知不用退位,便放下心来,当即命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等人前往迎接英宗。
      八月十五,英宗回京,景帝于东安门谒见,英宗将帝位授于景帝。
      之后,景帝将英宗禁锢于南宫,由靖远伯王骥负责守备,文武百官不得觐见。
      当此时,景帝民心所向,石亨纵有心复辟,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却说萧意带着墨羽、单梦书及屏门上下一路迎风冒雪,时隔六年之后终于重返翠屏峰。
      时值严冬,草木凋敝,积雪覆盖下的断壁残垣在寒风的呼号声中,更显凄凉萧瑟,屏门众人触景伤情,或作仰天长叹,或作含泪不语。
      单梦书强忍泪水,径直走向谒云台,萧意、墨羽紧随其后。
      谒云台上空空荡荡,只剩几根梅花桩孤零零地耸立在雪地上。
      单梦书一眼认出最中间那根梅花桩正是那晚其父单定邦指挥屏门上下抵御四堂来袭时站立的地方,此刻睹物思人,愈发悲痛欲绝。
      “爹!女儿不孝!”单梦书一声悲号,三步两步奔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倚着梅花桩痛哭流涕。
      萧意见状,不免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带单梦书回到这片伤心地,这实在不亚于在单梦书的伤口上撒盐。
      一阵冷风吹过,众人才想起眼下正值天寒地冻,而他们也早已饥肠辘辘,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狼藉,哪里还有立锥之地,等到天黑,若不下山,怕是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这时,山门外响起人喊马嘶。众人围过去一看,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挑着担子的人、背着箩筐的马,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下。
      墨羽迎了上去,冲当先一人道:“朱大哥,你们来啦?”
      姓朱那人抱拳道:“墨姑娘,按照你的吩咐,我们买了你要的东西送来,还缺的,这几天我们再跑几趟。”
      墨羽道:“辛苦了。朱大哥,回去让柜上给每个人多支一两银子,再替我请大伙儿喝上一顿,好好谢谢大家。”
      姓朱那人道:“好,我也代大家伙儿谢谢墨姑娘!”
      墨羽摆了摆手,道:“我就怕朱大哥找不到人。”这才转身冲屏门众人道:“各位师兄,快过来帮忙搬东西。”
      萧意已闻声赶到墨羽身边,呆望着面前这一幕,茫然道:“羽儿,这是?”
      墨羽道:“你们呀,光顾着埋头上山,什么也不带,什么也不买,这荒山野岭的,还不得冻死饿死?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昨天晚上连夜去找朱大哥,让他想办法给我们送些吃的、用的来,你们不怕饿不怕冷,我还怕呢。对了,朱大哥,木匠师傅到了吧?”
      姓朱那人道:“到了,到了!”
      墨羽道:“请朱大哥带他们到处看看,先找几间能修的房子修一些,打几张床摆进去。”
      姓朱那人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萧意上前拉着墨羽的手,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墨羽莞尔一笑,道:“梦书姐姐最近需要人陪,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萧意点了点头,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
      墨羽在萧意鼻子上轻轻弹了一记,道:“好啦!你去陪梦书姐姐吧,这里有我就行。”
      萧意轻轻搂了搂墨羽,道:“好!”又对屏门众人道:“大家都去搭把手。”
      屏门众人纷纷应道:“好!”
      萧意一走,墨羽便开始带着众人生火做饭,其余人有的打扫地面,有的修葺房屋,有的收拾床铺,翠屏峰前前后后到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翠屏峰在众人不分昼夜的忙碌下,渐渐恢复了生机,倒塌的房屋重新砌了墙铺了瓦,枯死的树木被砍去重新种上了树苗,每个房间摆上了新打好的桌椅床柜,就连做饭也有了崭新的伙房。
      萧意从废墟中找到了被烧去一角的“天下第一门”牌匾交给一名木匠师傅。木匠师父选了几块上好的木料将牌匾悉心修补好,又重新上了油漆,交由萧意挂在了山门上。
      谒云台上兵器房的对面,萧意让人修建了一间祠堂,将六年前一役的所有逝者供奉其中,新入门的弟子在祠堂上了香,又重新分了院、行了拜师礼,这才得以进入兵器房中挑选兵器、练功习武。
      忙碌了一个多月,单梦书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再终日坐在谒云台上对着悬崖发呆,不但帮忙修葺房屋、烧水做饭,偶尔还会跟墨羽下山散心、采买用品。
      这一日,二姝再次结伴下山,行至半路,单梦书忽然道:“羽妹妹,跟我来!”说完,身形一晃,便钻进了山林中,墨羽急忙施展轻功,跟了过去。
      行未多远,一条溪涧出现在二人面前。虽仍是滴水成冰的严冬时节,这条小溪非但没有结冰,还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河面上烟雾缭绕,宛如梦境。。
      单梦书拍手道:“哇,真的还在!羽妹妹,快来!”说完,纵身一跃,落在溪水当中的一块岩石上,接着,脱去鞋袜,将双脚泡在溪水中,一边拍打着溪水,一边冲墨羽直招手。
      墨羽也是顽皮的主,应了一声:“来了!”便一跃来到单梦书身边。学着单梦书将鞋袜一脱,再将双脚浸入水中。溪水的温度热得刚刚好,这双脚一入水,一股暖流便顺着脚心向上蔓延,墨羽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舒畅的“唷……”。
      单梦书看着墨羽一脸陶醉的模样,笑道:“怎么样,这个地方不错吧?”
      墨羽连连点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单梦书道:“小的时候,爹常常带我过来,他在水里洗澡,我跟娘就在这块石头上泡脚。后来,娘得病死了,这里的水又断了流,爹就再没带我过来了。”说到这里,不免神情黯然,低下头接着道,“刚刚路过这里时,看到林中好像有烟气,便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水竟然真的活过来了。要是爹和娘还在,该有多好!”说到这里,单梦书已是热泪盈眶,只强忍着才没滴落下来。
      墨羽听完,不禁暗道:“没想到,梦书姐姐的境遇竟跟我是差不多的,都是从小便没了娘,接着又没了爹。不过,现在的我有萧意陪在身边,却是比她幸福美满多了。”
      二人不再说话,单梦书盯着水面,墨羽盯着单梦书。
      水汽氤氲,单梦书白如雪、光如玉的双脚静静地垂在溪水中,小巧玲珑的身段即便藏在厚重的衣服下依旧显得楚楚有致,那张脸纵使不加雕琢、不经粉饰却依旧方桃譬李,般般入画。
      墨羽虽为女子,却仍不禁看得呆了。
      “梦书姐姐若真嫁了石亨这等无耻之徒,那才是明珠暗投呢!”
      “可这般花容月貌,若是终身不嫁,孤独终老,岂非一样暴殄天物?”
      “然则这世上,除了我那萧意,又有谁配得上梦书姐姐?”
      单梦书似有察觉,转过头来对墨羽道:“怎么啦?”
      墨羽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梦书姐姐,你可真好看!”
      单梦书闻言,摇头一笑,凄容满面。
      墨羽突然道:“梦书姐姐,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单梦书茫然摇了摇头,道:“什么将来不将来的,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墨羽道:“可我知道你心里苦。”
      单梦书道:“傻瓜,有你们在,我又怎么会苦?”
      墨羽不说话,看单梦书双脚左一下右一下地拍着水,激起一团团的水雾,突然道:“梦书姐姐,你还记得于大人被发配玉林卫,你受萧意之托,不远千里赶去太原给我送信吗?”
      单梦书点头道:“当然记得!”
      墨羽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京城回到太原?”
      单梦书摇了摇头。
      墨羽道:“是因为那晚我偷听到了你跟萧意说的话。”
      单梦书讶道:“我跟萧意说什么了?”
      墨羽道:“你说,你爹将你托付给了萧意。”
      单梦书恍然大悟,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一声不吭跑回太原的?”
      墨羽点头,粉脸通红。
      单梦书哑然失笑,道:“那你定是只听了一半便跑了,那晚我其实是去跟萧意表明心迹,让他将我爹的话忘掉。”
      墨羽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单梦书道:“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
      墨羽道:“是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何你会突然要萧意忘了你爹的托付,为何会突然对石亨死心塌地,其实是因为你跟……你跟石亨有了……有了夫妻之实……”她怕单梦书羞愤,口舌突然便不利索了。
      反倒是单梦书,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早已学会不再回避,听到这里,也只是淡然道:“不错。”
      墨羽见单梦书神色并无变化,这才接着道:“从那之后,你便觉得这辈子跟萧意已是有缘无分,便只能委屈自己从了石亨。”
      单梦书惨然一笑,道:“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石大哥如今位高权重前途无量,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是我高攀才对。”
      墨羽不屑道:“要不是萧意拼死救他,恐怕他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对了,你记不记得萧意将他藏在山洞里,他却跟‘风月’一起消失,害我们所有人担心那件事?”
      单梦书点了点头。
      墨羽接着道:“我当时便怀疑他是故意带着‘风月’逃走的,不过我知道萧意不会信我,又怕你伤心、自责,所以就没说出来。”
      单梦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如果故意偷走‘风月’,为何后来又要现身,还要将‘风月’交给萧意?”
      墨羽道:“萧意将他藏起来时,他尚能独自行走,可见伤势并不严重,根本不会害怕区区几个瓦剌兵,更不需要一个月来养伤。所以我猜测,他在洞中见到那本‘风月’,一时起了贪念想要据为己有,便趁你引开瓦剌兵,带着‘风月’卷逃走了。只可惜,他本事不够,苦练了一个月也没能练成卷中武学。偷了‘风月’卷却练不成绝世武功,大靠山王振又死在了土木堡,如此一来,他就只能东躲西藏过一辈子,再别指望官复原职、封侯拜将了。所以,为了取信萧意跟他一起练功,为了取信于大人帮他官复原职,他不得不将‘风月’交还给萧意,那些鬼话,一定是他早就编好了来骗我们的。”
      单梦书回想阳和口石亨受伤以及回到京城后拉着萧意没日没夜练功的情形,不由地对墨羽的话信了七八分。
      墨羽又道:“现在想想,石亨当年投靠王振,也就解释得通了。”
      单梦书暗道:“那次救王念,萧意受了重伤,石亨要我留在宁夏照顾萧意。当时我还当石亨重情重义,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怕我留在他身边,会惹得王振不高兴,影响他平步青云。”说也奇怪,单梦书此刻竟不觉得心痛又或难过,只是仍不住想笑,笑自己所托非人,笑自己后知后觉,笑自己一错再错。
      墨羽似乎看穿了单梦书的心思,又道:“先不说这个。你说你不委屈,我问你,若没有那……那件事,萧意和石亨,你会作何选择?”
      单梦书不说话,答案一直都在,只是埋在心里太深罢了。
      墨羽已从单梦书的脸上看到了答案,接着道:“你可以不承认,但当年你要我‘好生对待萧意’,我可至今都还记得。”
      单梦书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失声,泪水从指缝见渗出,滴落在溪水中。
      如果只是所托非人,那也只要将石亨忘了就好,可单梦书此刻才惊觉,她失去的是一段错付的感情,一段虚度的光阴,可错过的却是萧意!
      错过,有时候比失去更令人遗憾,更令人痛苦。
      墨羽继续道:“可惜,我跟萧意后知后觉,见你几次三番追随石亨而去,便以为你对石亨动了真心,哪里知道你是另有苦衷,是情非得已。”
      单梦书用力地摇着头,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大错早已铸成,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墨羽却不依不饶道:“梦书姐姐,就算明知要往你伤口上撒盐,今天我也要把话说出来。因为如果今天不说,我怕我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单梦书不说话,用剧烈的呼吸压抑着撕心裂肺的心痛。
      墨羽接着道:“石亨这个人城府极深私欲极重,不但是你我,就连于大人也被他蒙蔽。梦书姐姐当时年幼,更难看清他的真面目,这不是梦书姐姐的错,最多只能算一时糊涂。”
      “如果老天一定要梦书姐姐为自己的一时糊涂付出代价,那梦书姐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遭这么多年的罪,也该一笔勾销了。”
      “所以,那晚干爹与石亨的见面,根本是老天觉得对姐姐的惩罚已经足够,要让姐姐从这段孽缘中解脱。否则,又怎会好巧不巧,被我们一字不落地听到?”
      单梦书惨然一笑,道:“就算你说得对吧,我现在可真是解脱了呢。”
      墨羽却摇头道:“不,梦书姐姐,我还没说完。”
      “我还记得初次遇到你跟萧意,你们二人鲜衣怒马,璧人天成,叫人好不妒忌。只可惜造化弄人,纵然你们心中都有彼此,结果却阴差阳错渐行渐远。”
      “可正如我所说,或许老天也觉得梦书姐姐不该孤独终老,这才安排你跟萧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岂不知,‘相见怎会无由’?”
      “我知道,这里是你跟萧意缘起的地方,还是单门主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他的地方。”
      单梦书这才听出墨羽想要说什么,她抬起头,呆呆望着墨羽,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嗫嚅着道:“可是,可是你……”
      墨羽道:“梦书姐姐,我不是贪心的人,我知道萧意会一直爱着我,会为我付出一切,这就足够了。而你,也值得有人爱你,值得拥有幸福。”
      单梦书摇头,道:“可是我……”
      墨羽道:“不用可是了。如果萧意知道这一切还能接受你,那他便值得你去爱,否则……诶,不会的,我知道萧意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便是我看错了他!”
      说完这一切,墨羽忽觉如释重负,抬脚踩起一串水花,仿佛脚下踩的是她看错了的那个萧意。
      单梦书望着墨羽,一时悲喜交加,两行泪水自脸颊滑落,早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墨羽抬手抚去单梦书脸颊的泪水,道:“萧意那里,有我去说,你等我好消息便是。”
      单梦书扑倒在墨羽怀中,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此刻,什么样的言辞都太过苍白。
      入夜,萧意与墨羽相拥而眠。
      墨羽酝酿了一会情绪,忽然道:“萧意,你说梦书姐姐此刻在做什么?”
      萧意道:“天寒地冻的,她不在睡觉,还能做什么?”
      墨羽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此刻会不会正一个人回想着以前的事,伤心难过,独自流泪。”
      萧意道:“不会吧?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多了。”
      墨羽道:“女儿家的心思你哪里懂?你别看梦书姐姐有说有笑,只怕心里苦着呢。”
      萧意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没想到石大……石亨竟是这样的人,他真是害得梦书好苦。”
      墨羽道:“石亨固然是罪魁祸首,可我们只怕也是帮凶呢。”
      萧意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
      墨羽在萧意手臂上拧了一下,道:“小点声!”
      萧意这才“哦”了一声,低声问道:“为什么我们会是帮凶?”
      墨羽道:“你知道梦书姐姐为什么会跟石亨那……那个吗?”
      萧意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墨羽道:“她把这些全都告诉我了。你还记得你为了救我从凤语坡掉下悬崖吗?”
      萧意点头,道:“当然记得。”
      时隔多年,如今想起这事,墨羽仍觉无比甜蜜,情不自禁便在被窝中将萧意的手捉住,放在自己胸口,接着道:“你掉下去后,便被青苏姐姐救起,接着就跟着彩凤楼去了江南。梦书姐姐到处找不到你,便以为你死了。就在这时候,石亨突然冒出来,对她嘘寒问暖大献殷勤,对了,石亨的‘草木’卷功夫,就是在这时候从梦书姐姐嘴里套出来的,如今想想,不得不佩服石亨好手段!”
      “石亨虽然没成过亲,可听青苏姐姐说,他是风月场所的常客,花言巧语功夫想必没有拉下,梦书姐姐天真无邪,哪里经得住石亨大灌迷魂汤,一来二去难免动了芳心。好巧不巧,我又在这节骨眼上搞了个英雄大会。石亨不但一举夺了头魁,还顺带粉碎了瓦剌人的阴谋。一下子,这家伙扬了名又立了万,可谓风头正劲,任谁都要把他当做一等一的大英雄。女人爱英雄,天经地义,梦书姐姐便是在那时候被石亨趁着酒意……”
      “接着,又发生了翠屏峰那晚的事,梦书从此无依无靠,虽说这时候你已经回来了,可她却怕你嫌弃她,所以才让你忘记单门主的临终遗言。”
      萧意这才恍然大悟。
      墨羽接着道:“从那以后,她便跟在石亨身边,从京城到麓川,又从麓川到大同,中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那石亨见屏门被灭,娶了梦书姐姐于他没有多少益处,便一直拖着梦书姐姐,态度也是忽冷忽热。直到你重建屏门又得到了‘百川’,石亨惦记着从你这得到好处,梦书姐姐的境遇才好了些。可后来,他已经从你手上得到了《谪仙引》,不再有求于你,又被封了武清侯、太子太师,连于大人也不用放在眼里了,不用顾忌你跟于大人,又存了攀龙附凤之心,石亨自然不肯娶梦书姐姐了。这些事,有些是梦书姐姐说给我听的,有些是我猜的,不过想来八九不离十。”
      此时的萧意也对石亨大为不满,听了墨羽这番话,忍不住道:“一定是这样!”
      墨羽道:“就这样?”
      萧意一头雾水,道:“什么就这样?”
      墨羽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一定是这样’?你当我是在给你讲故事?”
      萧意道:“当然不是,可是……”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墨羽道:“你有没有想过梦书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萧意摇了摇头,道:“我只想过要将她带回这里,让她慢慢把石亨的事给忘了。”
      墨羽道:“以石亨的权势地位,就算给他当妾,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萧意以为墨羽要他去劝解单梦书,断然道:“羽儿休得胡说。石亨人品如此低劣,你还要我将梦书往火坑里推?莫说梦书不愿意,单门主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同意。”
      墨羽捏了萧意一把,道:“明知是火坑,我怎会让梦书姐姐去跳?只不过,普天之下,能被梦书姐姐青眼相加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梦书姐姐这辈子恐怕……”
      萧意被墨羽这么一说,也是忧从中来,忍不住道:“这该如何是好!”
      墨羽顺势道:“萧意,我问你,你还记得单门主临终前,你曾答应过他什么吗?”
      萧意道:“自然记得,单门主将梦书托付给我,要我好好待她。”
      墨羽道:“单门主这句话的意思,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萧意抓了抓头,道:“门主的意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忽然意识到这话从墨羽口中说出来大不寻常,讶道,“羽儿,你想说什么?”
      墨羽道:“不知道单门主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你辜负了他临终前对你的嘱托。”
      萧意道:“我娶你为妻在前,知道梦书跟石亨的事在后,单门主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责怪于我。总之,从今以后我好好照顾梦书,就算百年以后见到单门主,也是问心无愧。”
      墨羽道:“谁问你有没有愧了?那,如果我不反对你跟梦书在一起呢?”
      萧意闻言,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羽……羽儿,你……你说什么?”
      墨羽道:“我说真的!梦书姐姐原本对你一片真心,若非发生了凤语坡之事,你们恐怕早就结为了夫妇,又哪里轮得到我。虽说梦书姐姐遇人不淑委身他人,可这当中确有许多常人难以预料之处,就算换了旁人,换了我,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萧意抢道:“你知道我并无嫌弃梦书之意。”
      墨羽道:“我知道。既然你无嫌弃之意,如今你们重回此地再续前缘,单门主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如此种种,还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
      萧意道:“可是,可是……诶!总之是不行!”
      墨羽道:“有什么不行?”
      萧意道:“萧意自幼父母双亡,注定是福分浅薄之人,能娶羽儿你为妻,已是莫大的福分。若依你之言……我怕折了福,遭报应。”
      墨羽道:“萧意你这些年为了于大人,为了天下百姓,无数次以身涉险,无数次命悬一线,即便是最严苛、最挑剔之人,也一定视你为名副其实的英雄、大侠。若真有福报一说,早该去坐金銮殿,拥三宫六院了。”
      萧意刚想说什么,墨羽伸手按住萧意的嘴,接着道:“这可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我只是不信福报一说罢了。”顿了一顿,又道,“不仅如此,萧意你还秉性纯良、为人真诚、胸怀坦荡。”
      萧意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墨羽摇头,肃然道:“绝不是,你不想想,干爹、空闻大师、窦庄主、袁帮主、韩堂主……难道这一个个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萧意只得抓头。
      墨羽接着道:“萧意,羽儿的爹当年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就连羽儿自己也几次三番险些害死你,老天不仅没有罚我,还让我嫁给你为妻,我才是那个享了莫大福分之人。如今看着梦书姐姐受苦,我还要一个人霸占你,难道不该担心自己折福、遭报应?”
      萧意动容道:“萧意何德何能,能让你生出这样的念头?”
      墨羽道:“羽儿今天说的都是心里话。萧意,你若对梦书姐姐全无情意,便当羽儿今晚什么也没说,羽儿从此绝不再提此事。以后,咱们便享咱们的福,让梦书姐姐孤苦伶仃一辈子是了。”
      萧意抓了抓头,道:“我对梦书岂会全无情意,只是时过境迁,如今我的心中便只有羽儿你一人了。何况,若只是因为单门主的临终托付,又或是出于对梦书的同情怜悯,我二人之间又怎会生出真情?”
      墨羽道:“我也不是让你们明天便拜堂成亲,只要你们愿意敞开心扉,此事便不难办。我们当初不也是打打闹闹,一路走到了今天。”
      萧意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只是,梦书受过一次伤,断不能在我这里再受一次伤。”
      墨羽笑道:“凭你这句话,梦书姐姐便该非你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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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薄幸汉不意成月老,多情女甘心作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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