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神仙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行看起来有些颓废，坐在安乐身边，望着她的麻木，满腔恨意消了一半。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安乐的头发，像在摸一只乖巧温驯的小羊。

　　“你想不想出去？”

　　“不想。”
　　安乐也不反抗，也不看他。她终于领会到令路那时候的绝望了，她才关了三年，就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令路呢，什么时候老死的也说不清楚。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和贺空晴合作？”

　　安乐不语，她对一切都不关心，谢行继续自说自话，“或者你更好奇，我来有一会了怎么还不杀你。”

　　谢行接受不了安乐的无视，又有些无奈，和她并肩坐着，中间却隔着不同的世界。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妖源熔岩里出来，发现经历了五百年已经没有那么恨青山那老头了，但如果不恨他，我好像又没有事做。被推上妖王之位是我预料之外的事，我出来后有一阵想过要一展宏图，但常常觉得疲惫，在底下厮杀的血腥回来以后……有些厌烦。去找你的时候，我猜到你会吓一跳，本来我还奢望我们能和原来在缅苍山的日子一样，你做我的妹妹，我们一起论剑，一起吐槽师父，可是我发现那只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安乐有所动容，转过脸去看谢行，他的表情笼罩了一层难以言说的伤感。安乐赶紧收回视线，微启朱唇，一句抱歉梗在喉咙吐不出来。

　　“可能是我当时真的吓到你了，你变得很怕我，一直在逃离我。我有无数次想告诉你，我不恨你了，真的，在烈火中我已经想明白了。师父是师父，你是你，他的账不该算在你头上。”

　　安乐哽咽，冰冰凉的泪水无声无息从两颊滑落。她不知道谢行的心思，她被他从炼狱里的气息所威慑，在她的眼中他面目是如此狰狞，一颦一笑都是阴谋。

　　“我总是在恨你、原谅你两个选择中徘徊，召良说得对，我一直狠不下心，知道你一直有心杀我，知道你我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但是我还是试图拥抱你，消除你的畏惧。”

　　“别说了……”安乐低声啜泣，缩在角落里不敢去看谢行。

　　“因为我明白，如果失去了你，这个世界我就真的没有任何亲人了。就算能称霸天下，还有什么意义，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但我其实……其实想有个家，有家人。”

　　谢行头一次说出心里话，他最讨厌矫情的人，厌恶哭哭啼啼、恩怨纠缠，不过今天他想顺其本心，毕竟过了今天……便再没机会了。

　　“对不起，对不起……”
　　安乐泣不成声，她应该安慰谢行的，但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一千五百年前那次大战，她做错了，她差点害死了谢行。

　　贺空晴和谢行达成了交易，谢行在下面闹事，他派兵镇压。他身上的烧伤是自己要求的，目的就是告诫泉谷帝君魔族的厉害，没有他天界永不得安宁。

　　安乐至此才明白他二人交易的内容，贺空晴大概率早想好天河或者其他理由，二人合谋假装交战，谢行使出业火，他就以此为名，浇熄业火立功。但其实业火来自无间地狱，天河水根本不管用。她当时太害怕谢行了，在她给贺空晴通风报信的时候，自己也多了盘算。

　　当日，天雨泼下的同时，她封印住了妖源熔岩。经过谢行的提点，她知道了业火的来源，自然有了对应之策。火山口是地狱的大门，每次喷发就会带来大量妖魔，缅苍山里面有座小型的死火山，就是妖源熔岩的位置。

　　没了地狱力量的支持，谢行的业火在对战时真的灭了，措手不及间便中了贺空晴的招，差点折在那里。如果不是贺空晴有意将他后来藏起来，他当时就没命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她的坏心眼，就不会阴差阳错救了贺空晴一命。泉谷就等着这件事抓他把柄，结果谢行假死，泉谷不得不放他一马，并且还让贺空晴长了心眼，后来就再没遇上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在天界的灵池里呆了千年，不停地思考，或许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亲情，或许我是天煞孤星的命。你知道么，你暗中窥视我能感受的到，可是那千年来你没有看过我一次。你多么愚蠢，你以为你可以高枕无忧，殊不知我在牢笼里是如何蚕食仇恨度日。”

　　安乐捂着嘴，眼泪都快流干了，面颊被泪水蛰得生疼。
　　“是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安乐你和师父和那群世家子弟一个臭德行，不能直视自己的爱恨，不敢大大方方来杀我，绞尽脑汁用一些弯弯绕绕来对付我，也难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栽在贺空晴的手里。”

　　安乐不服气道：“风凉话谁都会说，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所有人都说我偷懒，其实谢行，我比你努力千倍，比你悟性高万倍，可是有什么用？我什么时候都低你一头，如果可以，我也想光明正大打败你，你又没说你不恨我了，我除了那么做还有其他办法吗？”

　　“安乐你总是这样，拼命为自己苍白地辩解。”
　　谢行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注视着不停抽噎的安乐，目光又柔了几分。

　　“我给过你机会，安乐，我知道是你下毒害死了召良和观年，我一直给你找台阶下，结果你连编谎都懒得编。”

　　安乐对上谢行的眸子，里面的火苗好似直挺挺的白杨，立在瞳孔，越烧越旺。
　　“我说了太多假话，早就累了，说谎也无法面对你，我知道召良对你来说很重要，我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你。”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安乐背靠在墙上，捋顺了气，目光呆滞，嘴巴一张一合。

　　“反正我就剩几个时辰的寿命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从犬妖身上炼了一种毒叫狂犬，中毒之人会撕裂第一眼见到的人，同时，如果他不是犬系妖族他也会暴毙。”

　　“所以你下在了观年身上，我好奇的是，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我把毒药交给了召良，告诉了他药效，他这个蠢货不听我的话，擅自行动。我让他接近观年，撒在他平时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偏要故意挑衅人家，出其不意，往人家嘴里倒。这本是烈性毒药，哪怕一丁点吞下去，很快就会见效。”

　　谢行不语，不是召良蠢，而是他知道他对观年的心思，连旁人看得都一清二楚。妖族听起来到底没有魔族威风，他训练有素的妖族士兵轻松被普通的魔族吊打，他为了送他到更高的位置，觊觎北海势力下的领地很久了。若非不是他差人在观年房门守着，没有安乐，他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安乐回忆起在那几日就不得不多骂几句召良，看起来稳重，实则一个榆木疙瘩，树妖树妖就是笨的很。她送药不是让他去送死，他倒好，事情办的不利落，自己还把命搭上去。

　　那日，谢行和观年打斗，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她假意协助妖族少女处理现场，支走她们的功夫就把地上掉落的药瓶藏了起来。上面有她的气息，被发现就暴露了。

　　观年死后，她故意气走明润，重新检查一遍现场，确保无误后才大摇大摆离开。没想到这么精准无证据的命案，别人没查出真相，她自己先承认了。

　　安乐的手腕被玄铁磨的红肿，常年破皮，一双如玉美手适合抚琴作画，文雅的什么都好，可偏偏用来下毒。

　　“有时候我在想青山那老头为什么当初会送你无限镰，一把屠杀的利器。”

　　“心是黑的，一支笔也是屠杀的利器。”

　　安乐嘴上这么说，可是她也无数次怀疑过这个问题。师父当年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发现了缅苍山的秘密，非但不阻止，反而还添了一把火。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罪恶的种子，春天到了它就有破土的迹象，冬天来了，它再把自己隐藏起来。

　　“说来好笑，你是天神，我是恶魔，你手上的血腥却比我多得多。”

　　安乐看看自己的手，眼前一片殷红。谢行说的没错，她杀了太多人，包括缅苍山的妖族，包括那天听她辩解的所有人，她全部屠戮殆尽。

　　她被谢行拆穿后急着赶往贺家，心情太急躁，编不出理由。加上北海余族咄咄逼人，她怒气上涌，展开了无限镰。

　　可能是杀人太顺手了，明润来不及阻止她，镰刀就斩下了那几个魔族的脑袋，圆滚滚地滚到明润脚边。她见了血，更加兴奋。魔君抽了刀要和她拼命，那家伙岂是她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她踩在脚底下求饶。

　　血腥味令人作呕，可是那一瞬间她爱上这种甜甜腻腻的味道，不仅香，还勾搭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血液的温热如此美妙，她爽快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有个声音回荡，她想要更多。

　　开胃菜尝过了，就该尝尝正餐。谢行也迫不及待和她比划比划，夭月剑光凛凛，她的镰刀也不遑多让。她收起柔软的铁链，变成坚硬的锁棍，和他过招。

　　嗜血的念头在侵蚀着她的理智，迟迟得不到的欲望折磨得她快要发疯，她真的不甘心，为什么她修炼这么久还是打不过他。

　　不行！她一定要杀了他！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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