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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金阙动
脑中一片空白,只听流朱好奇道:“王爷,阿晋,慕容家因何要造反?”
玄清茫然苦笑。“或许,真是欢宜香的缘故……”
行宫之内,玄清有意无意将此事禀告了玄凌——自己来的匆忙,忘了带随身的刻刘伶醉酒的紫砂酒壶来,多日难熬,特叫阿晋回去取,途中却遇到华妃仪仗回了慕容府。将个香囊似的东西交给了父兄,整个人脸色也不好看。
他轻松说来,也未知玄凌是否听者有意。只是见数次宫宴,华妃依旧笑靥迎人,衣饰华美,毫无异状。玄凌也情意靡靡,深深投入,还看上了华妃贴身宫女乔颂芝。华妃干脆抬举颂芝作了采女。
乔采女侍奉得宜,深得帝心,一时风头无两,连甄嬛的风头也压了过去。甄嬛不忿,宴上泼醋。玄凌一怒之下,竟为了乔采女而将甄嬛贬去无梁殿受苦,未设归期。自此华妃越发受宠。
流朱诧异道:“华妃身边的颂芝,竟能压过小姐的风头去?”她如此诧异,自然是有道理的——颂芝面色白净,姿容只是中等,说话有些令人骨酥的嗲音,或许惹人一时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处。为着她而打压甄嬛到如此地步,有心人都会动动脑子——是不是不太寻常?
玄清也不知玄凌的本意,但猜他将要对慕容家采取行动。终不好多问,碍着身份尴尬,也只得静观其变。
直到那一晚,他突然被玄凌招至南薰殿,当时殿外侍卫如林;殿内,只有他和夏弋两人。玄凌的脖子受了伤,用白绫布包裹了两层,还是有血渍渗透出来,染红白绫。
殿中,玄清惊悉慕容家已经造反的消息。夏弋留下守护行宫,而他则受命返回紫奥城,调取御林军另一半兵马保护京都,随时备战。而另外一半兵马的虎符便掌在甄珩的手中!
玄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记得前一晚宫宴散时,见玄凌与华妃亲密携手同归慎德堂,颂芝相陪。也不知羡煞了多少妃嫔。
然而次日,却听闻慎德堂被严密封锁的消息。
那么,华妃,她已经死了吧?我默默猜想——她不惜出卖自己的家族,来成全辜负她的男人?不然玄凌怎么会突然醒悟,立刻调兵遣将以自保?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爱恨交织,崩溃绝望的情感。却仿佛看到了华妃似哭似笑的癫狂模样,凄艳如胭脂的颜色,迸溅入视野,染红了天地……
“清哥,你现在就要去甄府么?”我缓缓站起身来。
玄清点头:“碧儿,我趁此机会回来瞧瞧你,但也只能瞧瞧而已!我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
“清哥,我不想让你走!”我哭了出来,上前拉住他的手——为何相见相别如此匆匆?一场混乱的兵变流血之后,我和他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再见彼此吗?
“碧儿,”他反握住我的手,郑重道,“慕容氏现已募集了五万叛军还有八百死士,正在从边关以赴京勤王之名火速赶往京城。估计明天一天就会赶到;所以銮驾必须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宫中!现在比的就是谁的速度快!我若再不去调兵,只怕真的来不及了!”
我如何还能再出言阻他,他顿了须臾,再次郑重的开口:“碧儿,我这次回来,还有句要紧的话叮嘱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以大局为重,不可趁乱搅局。当今皇上虽有他不足之处,但江山若落在没读过多少书的汝南王兄或其他的人手中,只怕会更差。我想这江山,我玄家谁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该无端将黎民百姓陷入水火灾难。”
原来,他回来看我,还有如此一番牵挂。我呆呆的望着他,竟不知何语。他忽然欣慰笑了,“对了,方才你说为了清哥,可以放下一切的。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碧儿,你千万要保重。”
他说罢,便松开了手,一步步向门口退去。他眼中饱含了坚毅与不舍之情,泪光点点,最终还是毅然绝然的转身冲进了无边的夜雨。
“清哥!”我哭了一声,直要追出去,却被流朱绊住膀臂,耳边急急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我呆了一呆,悲极不禁伏在槛上痛哭。
“王爷等我!”阿晋叫了一声,也冲出了堂口,跑出数步,才回头向我喊:“浣碧,你听着,你要替我保护流朱!待我和王爷回来,务必看见你们两个好好的,一根汗毛也不许少!”
“你快去吧!”流朱伤心的大哭,“你和王爷也一定活着回来!若敢辜负我和浣碧,我们一定到阴曹地府找你们算账!”
风雨里,玄清和阿晋的身影终于消弭不见。我此刻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我都作了什么?那一夜,我侥幸得脱,却将许多无辜的人,连同自己心爱的人都至于险地!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执着自己的生死恩怨吗?我不知道。闪电不停的划过夜空,雷声滚滚,轰天彻地,究竟要劈谁的身,罚谁的罪?
身旁,流朱抱着我,已经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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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大雨,在次日一早突然停了。太阳出来时,我茫然混乱的思绪似乎也定了下来。銮驾即将回宫,我和流朱不能再继续待在凝晖堂。万一被人发现,无法解释。回了棠梨宫,我将‘清’暂时交给了流朱,要她自卫防身。
傍晚时分,西风漫卷,残阳如血,銮驾果然回宫了。
我隐身在太液池畔的汉白玉栏杆后,远远的听到羽林卫哐哐的跑步声,哒哒的马蹄声,车辙碾地的碌碌之声,以及各种兵刃,仪仗旗帜互相碰撞之声,等等混杂交织,铺天盖地而来。庞大的仪仗队伍前,帝后神色仓惶,衣冠不整,后面是诸嫔妃的车队。帝后也没有过多交代之语,便命妃嫔们各自回宫了。一时间,南北东西,人人散如鸟兽。
我混入人流,先去了陶令馆,眉庄正在花间伏案抄写,小施和彩月彩星在花下拾英。她这里祥和的气氛与整个紫奥城的惶惶不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稳了稳呼吸,从容花间,见她抄了一沓有关菊花的诗句,此刻正写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她倒是活的惬意。我差点急哭了。顿了顿足,哀道:“姐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她诧异看着我。
“汝南王,和慕容氏造反了,今晚就要打进宫里来!”我急急的说。采星采月沉不住气,吃惊啊了一声,“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我将事情经过略作陈述,三人明白过来。眉庄沉思半晌,突然摇了摇头,笑了——“他们造他们的反,与我有何干系?”
“姐姐,你一点也不怕么,”我越发焦急,环视院中,“你这里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这里没有一个侍卫,才说明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啊。”她越发释然的笑。
我彻底愣住了,半晌,转头看向窗外,暮色将临,满院菊影斑斓如梦。放眼篱笆外面,宫墙因年久失修,又经昨夜暴雨,竟倒塌了半边。如她所言,与荣华权势撇清关系的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山云堂呢?我又惦记起了陵容。走了一趟,一问门上的人方知——陵容竟没有回来。她跟着甄嬛去了翻月湖。诧异之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念又想,我早有出宫之志,眉庄又淡了恩宠。只剩她一人,终究要在这荣华纷扰里纠缠一辈子的,怎能不与甄嬛搞好关系?何况从前甄家待她有恩的,她自然要寻着机会报一报。
回到棠梨,发现小允子晶清一干人果然回来了,果然不见甄嬛槿汐。人人面色沉重,都知道大难降临。
我径自回到房中,与流朱默默相守。入夜人定时,我却格外的心慌不定,取出了从前流朱为我做的那身白衣劲装,穿在身上,风帽斗篷也穿戴了,手执秋水,在屋中不住的走动。一眼瞥见妆台上十来只一丈青的长簪,都是甄嬛素日赏给流朱的。也随手抓起,纳入怀中。
流朱道:“你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吧!我更紧张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总是心神不宁。混乱中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又思忖了思忖,道,“你且在屋中不要动,我出去瞧瞧,没事就回来。”说罢,转身出了屋子,叫流朱一句‘小心啊!’丢在了身后。
抄手游廊之下,几丛繁茂洁白的婉玉丁香倚栏而生,我隐身其下,静静蛰伏。将近三更时,遥远的紫奥城外终于传来兵刃相格之声,以及人喊马嘶之声。我呆了呆,一颗心开始不可遏抑的跳动起来——传说中的战乱,兵变,真的来了?
又等了片刻,打斗之声越发激烈,——有喊诛杀昏君,拥戴汝南王的。有喊剿灭叛贼,一个不留的,越来越近了。不知是什么撞击城门,轰轰隆隆声音惊天动地,最后城门岿然坠地,仿佛山洪一样的声音,涌入迫近。叛军已经攻进了紫奥城中!
我有种转身欲逃的冲动,明明知道这城中本无处可逃。努力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口,渐渐的听到蹬蹬奔跑之声,也未知有多少人,仿佛要踏烂回廊,一般狂风卷过似的从我身边奔啸而过,也有一些人从回廊下跑过,就经过我的眼前。无辜的丁香被践踏倒了几株,横陈凄惨。
声音渐息,我悄从回廊下面稍长身探望,但见远去的那群人身穿大周的甲胄兵服,但胳膊上却束了一条巴掌宽的白布。他们口中呼喊着冲呀,杀呀,杀昏君,拥立汝南王的口号,可见是叛军。他们经过普通宫嫔住所,并没有进去打杀的。看来他们的目标是直取玄凌,而非普通的烧杀抢劫。
既是如此,倒是我过忧了。正要转身回宫,忽然身后又奔来零散百余人,胳膊上没有缠绑白布,可见是保卫皇城的军队。
一伙人跑到梨棠宫前,竟然站住了,只听一个声音道:“这里是梨棠宫?”
“大人,宫门上面有字,的确是梨棠宫!”另一人道。
“……好,我知道了。你且带着人先去追叛军吧!”
“那大人您呢?”
“本大人自有本大人的事!你敢多问?”
“是!”一群人只得放开脚步去去追叛军了。
剩下约有十来人,转身下了回廊,直奔棠梨宫而去。我心中疑窦大起——这是何故?暗中瞧着,只见那十来个人竟然开始冲撞大门。门没撞几下便洞然大开了,众人鱼贯而入,我如影随形而至门边,只见众人定了下方位,数一数房间,径直朝着我和流朱的偏殿闯去。瞬间心里竟像昨夜的闪电一般亮彻——这些人,竟是冲着我和流朱来的?!
一切来不及犹豫,我探手从怀内掏出三支一丈青狠狠掷去。只听嗤嗤几声,三人背后中簪而倒。其余的人发现不妙,都回头看我,我又抽出三支镖来,再度掷出,又有两人应声倒地。令一支镖竟被一人一刀背磕飞了。
我掏出最后三枚一丈青,站在梨棠宫井,喝道:“谁敢踏入偏殿一步,谁就先死!”一语果然有效,剩下的五个人不敢再妄动。
我冷笑道:“几个鼠辈,敢不敢报出谁指使你们来的!”
为首一个狰狞龇牙道:“等爷几个杀了你,去问阎王爷吧!”说着率先纵身扑过来,抡钢刀向我就劈。我闪身躲过,又有两个扑过来,对我左右夹击,我左右抡开秋水,三人不能近身,其中一个长枪碰在秋水刃上,断为两截。他怔然一愣之际,我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胸膛。撤剑飞起一脚踢开尸体,再战其余两个。眼角余光瞥见剩下的两个人转身向屋中扑去。我大急,甩出了手中最后三枚长簪,然而窗口处人影重叠,只有两个中招倒地,另一个还是向流朱扑去。屋内已然传出流朱惊惧的叫声。我欲撇敌相救,可是剩下两个人,偏偏纠缠不放。
可是救人如救火,哪里容得半点迟疑?我似疯了一般,挥剑疾如风雨,逼得两个人节节后退,其中一个退的慢些,被秋水刺中了腕部,兵刃脱手而飞。他吓得转身就跑,我掷出秋水,秋水带着一道闪电似的寒芒,追入了他的后心。徒手转向另一个,对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退了几步,转身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梨棠。
侧耳倾听屋内,早已没了声音。依稀记得最后一声,是流朱尖叫了一声。她已经……
我木然的转身,向屋中走去。浑忘了若是敌人杀了流朱,也会在门口埋伏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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