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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知道二十年前是什么样的吗?”付奎冷漠地看着招阳,似乎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二十年前的东西。
二十年前自己还没出生,又怎么能知道当年的事情。
不过,招阳大概知道,二十年前的大晋疆土内,天灾人祸,战乱频发。
先帝有治世之能,却沉迷于长生之道,常年疏于朝政。
若再碰上灾情,百姓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大晋能好起来,也就这十年的事情。”付奎说,“你父亲碰到了好时候,他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
付奎扯动嘴角,顺着干裂的嘴唇渗出一些红痕来:“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就这短短几年,他出乎意料地逆转了大晋原本的死局,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如果是他的哥哥们,兴许大晋都撑不到今天。”
招阳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可是,方慧又做错了什么呢?”付奎眼中流露出恨意。
“那年,我失意回乡,本想与方慧成亲,却怎料渝州先旱后涝,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方慧的父亲,泰州县令,富庶一方。”付奎的童年,没有经历过别人经历过的磨难,就连前程,也是一片坦途。
只是,那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你们还记得青州灾情吧。”付奎看向韩青,“与青州一样,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在一层又一层的中饱私囊下,留给百姓的,竟然不到原来的两成。”
付奎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你们以为,青州灾情,那些贪污,我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付奎朝韩青笑了笑。
韩青额角青筋暴起:“你!你就这么坐视不理?”
宋荷钧将韩青拉住。
“对,我没有管。”付奎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我就想知道,如果是当今的皇帝,他会怎么做。”
“况且,我不管又怎么呢?”付奎看向恼怒的韩青,“我只是一个丞相,先皇难道不知道二十年前,拨到渝州的粮食被人昧下了吗?”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想要有人捧着他,有人给他长生的法子,所以他不在乎。”
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事情,付奎的恨意丝毫未消减:“他说‘不是还有那么多吗?坚持到明年不就好了,就算是官员也是要吃饭的。’这就是他说的话,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招阳听说过很多先皇的糊涂事,听见付奎这个亲历者说出一切,居然毫不意外,别说是当年的百姓了,就算是崇盛帝这个皇子,在招阳幼年时期,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慧的父亲一开始只想让渝州百姓吃饱饭,他将家中的粮食拿出来,可依旧是杯水车薪,慢慢的,自己家也快吃不上饭了。”
付奎回忆着二十年前的场面:“直到渝州也出现了起义军,他就想,不行就干吧,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本想娶了方慧,我们一起走,我当时还是能保全我们一家人的。”付奎叹息一声,二十年前那个果断又坚毅的女子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方慧说,自己家已经参与了起义军,不想拖累我。”
“所以,你们两人就没有成亲?”招阳问道。
“是。我们实际上已经是夫妻,只是时局所迫,未能举行仪式。”
也是因此,无论宋荷钧怎么调查,都找不出来付奎的妻子是谁,付伽耘又是从何而来。
很快,起义军被镇压,渝州的灾情过去,百姓也好了起来。
百姓是非常坚韧的,即使没有朝廷的帮扶,给于一定时日,他们自然会为自己找到生存之道。
清算的时候到了,方家一家被送上了断头台。
“那两个孩子怎么没死?”后面的事情招阳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关于这两个孩子,一直是个谜。
“我与方慧毕竟没有正式成亲,生下孩子后,孩子便和方慧住在方家。”
二十年前的混乱依旧记忆犹新:“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冲进的方家,我只记得,当我进入方家后,我的女儿就不见了,在方慧身边的,只有伽耘一个。”
“你是怎么找到云珠的?”
付奎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没放弃找她,方慧怕拖累我,不愿跟我走,我把伽耘抱走后,连夜带他回了贺州,自那以后,我便秘密打听她的下落。有人告诉我,曾经看见方慧的父亲与月亦人在一起,我便让人去月亦找,也找不到那个孩子。”
“我本来想着,那么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可能早就死了,直到几年前,这京城内来了一家做香料的铺子。”看着悬在吴寺卿头顶上的牌匾,付奎脸上出现恨意,“我一直都不甘心,做错事情的明明是那个人!”
付奎指向皇宫的方向:“但是为什么,丢到脑袋的是方慧一家人。”
云珠到京城,大概是五年前。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方慧请人给两个孩子打了一对长命锁,两个锁刚好能拼到一块去。”付奎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的位置,似乎是在回忆那对长命锁。
“那天云珠来找我。”想起第一眼看见云珠的样子,付奎就觉得务必熟悉,与付伽耘相似的脸,付伽耘知道,是自己亲人来了。
她拿出另一只长命锁,说她是我的女儿。
“你就没有怀疑过。”吴寺卿有些惊奇,付奎这样的人,居然会不问,就认了这个女儿。
“我当然让人去调查过,不过,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付奎想起那天,二十年的牵挂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想用尽我的所有补偿她。”面对这个漂泊在外的女儿,付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高兴,她还活着,并且长大了。
“我问她想要什么。”付奎想起那天女儿的回答。
“她说,她什么都不要,只想给母亲报仇。”付奎点头,“我也想报仇,方慧,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要去死。”
“所以,你们一拍即合了?”吴寺卿问。
“对。”
“这一切,和拓律有什么关系?”吴寺卿问,故事中没有他。
“当然有。”付奎看着吴寺卿,“这一切的开始,就是月亦王宫。”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方慧的父亲,也就是云珠和付伽耘的外公,和月亦有勾结的事情吧。”付奎说,“当年的云珠,就是被月亦王宫的人带走了,我才一直找不到她。”
其实付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云珠的失踪和月亦王室有关系,但二十年前的种种证据又完全与月亦王宫无关。
“他们做事真的很隐蔽。”付奎说。
吴寺卿深有同感,这付奎的谋反计划中,若不是陀佘教的存在,恐怕也很难与月亦王宫扯上关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云珠是被月亦王宫带走了,我本来不想让月亦掺和进来,但是没有办法,云珠已经和月亦脱不开关系了。”付奎认为,就算要给方家报仇,那也是大晋内部的事情,与月亦扯不上任何关系。
“不过,他们在也好,不然的话,拉军队就不是一两年能做到的事情。”
“你就没想过,月亦王宫掺和进来,你们造反成功,也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吴寺卿实在不能理解他,付奎不至于那么天真,造反成功后,拓律恐怕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付奎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又如何呢?”
他神态放松,抻了抻自己麻木的身子:“你们不会以为我对皇位有兴趣吧?”
“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坐上那个位置,我只想要报仇罢了,至于谁当皇帝,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这天下百姓怎么办!”话一出口,吴寺卿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幼稚,付奎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人的生死。
付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天下百姓?我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管不了,我管得着天下百姓?”
“吴庸。”付奎看着吴寺卿,“我知道这个朝廷中,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心怀天下也好,幼稚可笑也罢,但你应该知道,更多人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读过再多的圣贤书,最后也只会被利益驱使,他们大多数人和我一样。”
“他们和你不一样。”招阳听完了一整个故事,却只觉得无聊和可笑,“人活着追求利益没有什么问题,可只有你,自私又自大。”
“你说你爱方慧,可不顾她的名誉,让她无名无分生下了两个孩子。”招阳不愿直视付奎,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你说你爱孩子,可是当你知道云珠和月亦王室勾结在一起,你却不劝她迷途知返,甚至将她推向深渊。”
“甚至,就连平安度过一生的付伽耘,如今却生死不明,甚至逃亡一生。”招阳扯开他心中最深的那一层遮羞布,“就连你说你是为了方家报仇,可是你不顾时局,不顾和方家一样的很多百姓,他们会因为你,成为下一个方家,下一个你。”
“你的故事,无聊又可笑,说到底,你只是一个顶着报仇的外皮,做着你想做的事情的自私鬼。”
“或许,有人会同情那位方小姐,但是不会有人同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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