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篮球赛当天的清晨，沈漠川睁开眼，第一时间摸向枕边——空荡荡的，只有微凉的床单。

　　沈漠川坐起身，指尖在江野睡过的位置划了个圈。床单洗过很多次，属于江野的那点淡淡气息早就散了，可他总觉得还能闻到，像某种执念。

　　“小川，醒了吗？”张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柘言那孩子来了，说要带你去看球赛。”

　　“知道了。”沈漠川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套上衣服。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昨晚特意找张姨要了新的创可贴，把额角那点还没褪的疤痕遮得严严实实，免得江野视频时又要追问。

　　出卧室时，柘言正靠在玄关的柜子上玩手机，嘴里嚼着口香糖，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徽的黑色T恤。

　　“哟，沈大学霸，”柘言抬头看他，吹了个泡泡，“今天穿得挺休闲啊，知道去看球赛了？”

　　沈漠川没理他，弯腰换鞋。“走吧。”

　　“急什么。”柘言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塞给他，“刚给你买的热豆浆，温的，不伤胃。”他又摸出包苏打饼干，“这个也拿着，饿了就吃点，别硬撑。”

　　沈漠川捏着温热的保温杯，指尖有点发烫。“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柘言挑眉，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了，你今天要是看到哪个帅哥，可千万别动心，江野那醋坛子，回来能把篮球场掀了。”

　　沈漠川的耳根瞬间红了，抬手把保温杯往他怀里塞：“你再胡说，我就不去了。”

　　“别别别。”柘言连忙讨饶，“我错了还不行吗？走吧，再不去就迟到了。”

　　两人走出单元楼，早春的风卷着点凉意扑在脸上。柘言的摩托车就停在楼下，擦得锃亮。

　　“上来吧。”柘言跨上车，拍了拍后座，“坐稳了，我开慢点。”

　　沈漠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手轻轻抓着车座的边缘。以前江野载他的时候，总会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小乖，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捞。”

　　“抓稳了。”柘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出发了。”

　　摩托车缓缓驶离小区，清晨的街道还没完全苏醒，只有零星的早点摊冒着热气。

　　“对了，”柘言突然开口，“昨天江野跟我视频，问你喜欢哪个球星，说回来要给你签名。”

　　沈漠川愣了一下：“我没喜欢的球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柘言嗤笑一声，“那小子还不信，非说你肯定有，就是不好意思说。”

　　沈漠川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江野就是这样，总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连喜欢哪个球星这种小事都要操心。

　　摩托车拐进学校的后门，篮球场已经热闹起来。柘言把摩托车停在车棚，摘下头盔挂在车把手上：“你先在那坐着，我去跟队友打个招呼。”他指了指远处的长椅，“这地方偏，没人来，渴了就喝豆浆，饿了就吃饼干，有事就喊我，听见没？”

　　“知道了。”沈漠川点点头，在长椅上坐下，把保温杯放在腿上。

　　柘言几步跑进球场，立刻被一群男生围了起来。他拍了拍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肩膀，朝沈漠川的方向努了努嘴，男生了然地点点头，眼神往这边扫了一眼，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沈漠川低下头，假装看手机，指尖却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着。相册里有张江野打篮球的照片，是校运会拍的，他穿着红色球衣，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流，手里抱着篮球，笑得像个傻子。

　　那时候江野刚打完决赛，队里输了一分，他却一点都不难过，跑到观众席找到他，把沾着汗的球衣往他怀里一塞，“小乖，给我抱抱，安慰安慰我。”

　　沈漠川当时嫌他汗多，皱着眉推开他，却被他趁乱亲了一口，在耳边低声说：“小乖，我赢了你的心，比赢了比赛还开心。”想到这里，沈漠川的脸颊有点发烫。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抬头看向球场。

　　柘言正在场上热身，运球、跳跃、投篮，动作流畅又帅气，引来场边女生的阵阵尖叫。沈漠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点恍惚——如果江野在，肯定会冲上去跟他比三分球，输了就耍赖，非要再来一局。

　　“柘言加油！”场边的女生喊得更欢了。

　　沈漠川收回目光，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滑过喉咙，胃里暖暖的，舒服了不少。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像个局外人。场上的比赛打得很激烈，隔壁职高的男生动作很凶，好几次差点撞到柘言，裁判吹了好几次犯规哨。

　　沈漠川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保温杯。他总觉得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看了看，观众席的角落里坐着几个男生，眼神阴恻恻地往这边瞟，正是上次堵他的那几个。

　　沈漠川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动，只是把连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拉，遮住半张脸。他知道柘言已经跟学校附近的混混打过招呼，他们不敢乱来，可心里还是有点发慌。

　　以前江野在的时候，只要有陌生人多看他一眼，江野就会把他护在身后，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小乖，别怕，有我呢。”

　　“有我呢。”这三个字像道护身符，让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安心。

　　可现在，护身符不在身边。

　　沈漠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球场。柘言正在投三分球，篮球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进篮筐。场边爆发出一阵欢呼，柘言得意地朝沈漠川的方向挥了挥手。

　　沈漠川的嘴角弯了弯，也朝他挥了挥手。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柘言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拿起毛巾擦着脸。“怎么样，我刚才那个三分球帅不帅？”

　　“还行。”沈漠川面无表情地说，把矿泉水递给他，“喝点水。”

　　“切，嘴硬。”柘言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大口，“那帮孙子没过来吧？”

　　沈漠川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柘言松了口气，“你别担心，我让我哥的人盯着呢，他们敢动你一下，我让他们横着出去。”

　　沈漠川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苏打饼干递给他：“吃点东西。”

　　“你吃吧，我不饿。”柘言摆摆手，忽然凑近了些，“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想江野？”

　　沈漠川的耳根红了：“没有。”

　　“还说没有。”柘言嗤笑一声，“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这不是江野’的失望。”

　　沈漠川被说中了心事，有点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柘言笑得像只狐狸，“上次江野跟我视频，说你总在视频里盯着他看，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沈漠川的脸更红了，别过脸看向球场：“比赛要开始了，你快过去吧。”

　　“行行行，我走。”柘言笑着站起身，“有事记得喊我。”

　　“知道了。”

　　柘言跑回球场，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开始了。沈漠川看着场上激烈的对抗，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野的聊天框，往上翻着记录。

　　【小乖：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打球。】
　　【江野：那你替我多打会儿，回来我跟你单挑。】
　　【小乖：我不打，累。】
　　【江野：那我替你打，回来告诉你战况。】
　　【小乖：嗯。】

　　明明才半个月，却感觉像过了半年那么久。每天晚上的视频通话像续命的药，支撑着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枯燥的白天，可挂掉电话后的戒断反应，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聊天记录也已经攒了厚厚一叠。他每天都会跟江野分享日常——早上吃了什么，上课学了什么，柘言又惹了什么麻烦，甚至连窗外的玉兰花开了几朵都要告诉他。

　　江野总会一句一句回复，有时候是个表情包，有时候是几句废话，有时候是长长的语音，絮絮叨叨地说他在特训营的趣事。

　　等待回复的那段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像在熬一锅永远煮不熟的粥。可只要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心里就会莫名地安定下来。

　　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比分咬得很紧。柘言带着球往篮下冲，隔壁职高的一个男生故意伸脚绊了他一下，柘言没站稳，狠狠摔在地上。

　　“操！”场边的观众炸开了锅。

　　沈漠川猛地站起身，心提到了嗓子眼。柘言挣扎着站起来，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顺着裤腿往下流。他没管伤口，而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绊他的男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他妈故意的？”柘言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谁故意了？”男生嬉皮笑脸地说，“是你自己不小心。”

　　“你找死！”柘言挥拳就要打过去，被队友死死拉住了。

　　“别冲动！”队长在他耳边低声说，“马上就结束了，别被罚下场。”

　　柘言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男生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

　　“你怎么样？”沈漠川连忙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给他擦伤口，却被他躲开了。

　　“没事。”柘言摆摆手，声音有点发紧，“小伤。”

　　“都流血了还小伤？”沈漠川皱着眉，“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柘言摇摇头，“比赛还没结束呢。”他看了眼场上的比分，“就差一分了，赢了再说。”

　　沈漠川还想说什么，裁判的哨声突然响了——比赛结束了，他们班以一分的优势赢了。

　　“赢了！”场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柘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跳，却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行了，别跳了。”沈漠川扶着他，“快去医务室。”

　　“好好好，听你的。”柘言难得没反驳，任由他扶着往医务室走。

　　路过观众席的时候，沈漠川感觉到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抬头看过去，那几个男生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沈漠川没怕，反而冷冷地回视过去，眼神里的寒意让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看什么看？”柘言察觉到不对，也转头看过去，声音里带着怒火，“滚！”

　　那几个男生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跑了。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给柘言处理伤口。酒精棉擦过破皮的地方，疼得柘言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沈漠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膝盖上的伤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都怪我，要不是我来……”

　　“跟你没关系。”柘言打断他，“就算你不来，那孙子也会找别的机会使坏。”他顿了顿，“再说了，挨这点打算什么。”

　　校医给柘言包扎好伤口，叮嘱道：“这几天别剧烈运动，每天来换一次药。”

　　“知道了，谢谢医生。”柘言点点头，和沈漠川一起走出医务室。

　　篮球场已经空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我送你回家。”柘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往天上瞟了瞟，“这天看着有点阴，怕是要下雨。”

　　话音刚落，几滴冰凉的雨丝就落在了脸上。沈漠川抬头看了看天，刚才还好好的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乌云迅速在天空蔓延开来。

　　“快走，要下大了。”柘言拉着他往校门口跑。

　　刚跑到校门口，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线。风也跟着变大了，卷着雨丝往人身上扑，冷得人直打哆嗦。

　　“我去取车，”柘言把外套脱下来往他身上一披，“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不用了，”沈漠川把外套往他手里塞，“我坐公交回去就行，你赶紧回家吧，别淋雨了。”

　　“那怎么行？”柘言皱起眉，“这么大的雨，公交肯定挤得要死。”

　　“没事，”沈漠川往公交站的方向退了退，“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他没给柘言反驳的机会，转身冲进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风一吹，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公交站台上已经挤满了人，个个都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沈漠川找了个角落站定，试图挡住一点风雨。可雨越下越大，砸在遮阳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天气预报，提醒未来一小时有大到暴雨。沈漠川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和江野的聊天框。

　　【下雨了，很大。】

　　他犹豫了一下，又打下一行字：

　　【有点冷。】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他忽然觉得有点傻。江野那边现在应该在上课，手机被收着，根本看不到。可他还是想告诉他，想跟他说下雨了，想跟他说有点冷，想跟他说……

　　【我想你了。】

　　【你会出现吗？】

　　点击发送的瞬间，沈漠川的脸烫了起来。他赶紧把手机塞进书包，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雨还在下，风裹挟着雨丝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却盖不住脸上的热度。

　　“啧，这谁家小朋友没带伞啊，淋成落汤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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