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入戏

　　蒋文明努力调整了呼吸，在书房里翻着崔辽发给自己的电子剧本，只觉自己像极了被卖到缅北、充当血库的猪仔。

　　崔辽的微信上，仿佛都没发生一般，照常给他鼓励：
　　【兄弟，这回含金量高的电影奖项，师父买下来了，内定你是影帝。过两年，你再拿几个野鸡奖，就可以让通稿吹你根正苗红，把所有奖项拿了一个大满贯。】

　　蒋文明什么都没回复，低头依旧在看着那剧本，直到眼前一黑，栽倒在书桌前。

　　再度醒来时，是在医院里了。
　　脸上戴着吸氧的装备，仿佛置身于深海，耳边是巨大的真空。
　　他勉强挑起眼皮，看见手背上扎着针筒，耳边是礼宝在跟主治医师说话。

　　“蒋先生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好在他年轻、扛得住，底子好。换个人，现在早趴下了。得赶紧结束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后果很严重。”医生说完，董礼貌又问了句：
　　“这个楼层我们已经包下来了，希望不要混进来其他人，免得被打扰。”

　　之前有位主持人生孩子，就是妇产科主任亲自挂帅接生，同时包下了一层楼的病房，占用医疗资源。
　　董礼貌也不是啥高风亮节的人，与其让自己置于危险中，不如利用手中的财势。

　　“放心吧。”医生又交代了两句，方才离去。

　　董礼貌坐在蒋文明的病床旁，皱着眉头，丝毫不懂得关爱老弱病残孕，语气不善道：
　　“怎么又去看剧本？你成劳模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需要注意？身体需要休息，心里也需要休息。其实我有考虑，给你预约一位心理医生。”

　　“我没事。”蒋文明强撑着，还在关心她的安危。
　　“我晕倒前，听见了你跟阿姨的对话。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大学生有鬼？”

　　一旁的小护士，将他吸完氧的面罩拿下来，又检查了一下各个仪器后，方离开。
　　不忘嘱咐道：“蒋先生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按床头的铃。”

　　董礼貌点了点头，表达了感谢。
　　直到单独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才开口道：“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想将手机拿给他看，可看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如让他少操点心。
　　“你不要再接受崔辽给你安排的工作了，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而且，我根本守不了寡，为了不要贞节牌坊，我估计你尸骨未寒，我就跟别人跑了。”

　　蒋文明想想她说的情景，的确很难受。
　　“礼宝。”他伸出手，将她柔若无骨、惯于吟风弄月的一双手，搁在自己宽大掌心。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还恶心着你了。是我太笨，不懂的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关系。”

　　“私生饭的事吗？我根本不在乎。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自己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现在身体报警了，都累得晕倒了，你还不放在心上。”董礼貌发现自己对他的威胁，都是对牛弹琴了。
　　“谁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我倒是觉得，你没什么错。既不媚粉，失去自我。也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认为明星就高人一等，处处趾高气扬，觉得普通路人，都得为你让路。做自己就好了，因为你本来就很好。”

　　“礼宝，我没事，好在我还年轻。不用，你不用报警。我不去工作不行的，师父捏着我的合同。我不想把手头仅有的、过河钱都赔给他。而且即便倾家荡产，也不够。他如果故意整我，不管我拿出多少违约金，他也不会放过我。”蒋文明从前能听听她声音，都觉心底软软的。现在听着她温声安慰，一颗心更是软的一塌糊涂，往软绵绵中掉。
　　不知是不是身体面临巨大亏空，免不了情绪低落，一阵胡思乱想：
　　“礼宝，我真舍不得你。如果我坐牢了，一定会特别想你。但我庆幸你没那么喜欢我，所以你不会为我难受。可以轻易转身，再找个其他人来照顾你。像你这样的人，换了哪个男人，都会爱若珍宝，很珍惜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董礼貌已经起身，霸道地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口。
　　“下次想索吻就直说，不要妄自菲薄。”

　　蒋文明本就手脚发软，被她亲的晕晕乎乎，明明期待更多，还是抓着被子的一角，恨不能将头缩回去。
　　见她撑着身子要起来，仰头红着脸小声说：“别停，还要。”

　　董礼貌看他一直红到了耳根，才发现他是这样纯情的小奶狗。
　　“那你听不听话？不准再继续工作了，我们先把身体养好。至于谢季昌的那套庄园，我们要尽快搬出去，那里非常不安全。”

　　董礼貌先诱惑他，又拿捏他。
　　蒋文明没办法，只能点了头。然后，他的小公主也没有违背承诺，又给他更深更绵长的一个吻。
　　直到病房门被打开，才赶紧送开揪住她衣衫的手，下意识调匀呼吸，去理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病号服，像极了才半推半就、被调戏完的大姑娘。

　　“乖，你先睡会儿，我出去看看，晚上再好好疼你。”董礼貌坏坏地说完，替他搭上被子，回身朝门口的警察叔叔走过去。

　　蒋文明在身后叫住了她：“礼宝，要么还是别报警了。我现在没理，警察不找我，我都得躲起来。我真怕有天警笛为我长鸣，警察是来抓我的。以后我走在路上，看见制服，都得躲着走了。”

　　“别怕。”董礼貌停下脚步，回头安慰道：
　　“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一切都好了。有我在，我和你在一起呢。你就穿着制服，怕什么制服？你忘了，我可是跟你亲戚朋友说，我们是字母圈的。你再不乖，我就在病号服下欺负你。”

　　董礼貌走出病房后，轻巧带上了门，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先跟警察同志握了握手。
　　“你好，是我报的警。我怀疑有人在我家里下了药，安装了摄像头，麻烦您们过去检查一下。”

　　“哦，好的，请同志出示一下房产证，或者租赁合同。”警察叔叔从制服里拿出笔，正准备记录。

　　董礼貌才恍然大悟，自己被绕进去了。
　　那是谢季昌的房子，他在自己家里安遍摄像头，也是他的自由。
　　突然觉得人心歹毒。

　　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她也不属于租客，否则房东偷拍租客隐私也是不允许的。可惜谢季昌做事滴水不漏，也不是他偷拍的，他只是给跟踪狂行了便利。
　　“警察叔叔，我想询问一下。假如亲戚拜托我工作，我住进了他的家。他默许别人在他家安装摄像头，拍我隐私，我能报警吗。”

　　“能，任何事都能报警，人民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但你得有证据，如果你有证据，我建议你直接去打官司，将他诉之法庭，要相信法律的公平正义。”警察叔叔说。

　　董礼貌现在提起打官司就发怵，跟余韵的官司，是因为她背后有陈量行，才险胜。
　　这回对面站着的，是比陈量行这个老狐狸还有手段的大boss，她身心俱疲，先有几分气短了。
　　“警察叔叔，我报警主要是我家里进贼了，偷了我男朋友的内裤和零食。”

　　警察微怔，随后也有些理解：“这样的，女士，如果损失超过2000元，可以立案。回头你让房主去公安局报案。如果不足2000，我们很遗憾，只能尽力帮你挽回损失。”

　　“嘶～”董礼貌气得牙疼，却也知道私生饭为何这般嚣张、屡禁不止了。
　　除了控制不住奇怪的性癖，还有需要承担的处罚太低。
　　“警察叔叔，他们虽然没有得手，但是有意向作恶。就是说，只要犯罪分手还没炸百货大楼，你们就不管。哪怕他已经放出口风，说他马上就去炸。”

　　“不是。他们如果发表这样的言论，我们就可以找他谈话。进行规劝、劝道和心理疏通。”警察同志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好好科普一下。
　　“如果他发表的言论，转发超过三千次，造成恐慌。就可以以扰乱治安罪，将他行政拘留十五天不等。”

　　董礼貌非常感激制服的耐心，将保留的证据一一呈现给他们看，又问了句：
　　“需要我自证这些不是p的，再找到这几个人吗？”

　　“不用了。我们有专门的鉴定部门，也会跟网警同事合作，共同破案。”警察同志经验丰富，之前遇见过这样的事，还不止一期。
　　“现在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去做个笔录。”

　　“但是我男朋友还在里面，他需要人照顾。”董礼貌朝病房里指了指。

　　警察同志表示理解，没强行要求她走程序，十分人性化执法：
　　“可以，没问题。但您的电话请保持畅通，如果后续我们发现什么线索，需要跟您再合作。”

　　“非常感谢。”董礼貌跟警察同志握了手，才将人好好送了出去，从来不觉得麻烦警察叔叔是应该的，只为折腾他们一趟感觉不好意思。

　　董礼貌回到病房，蒋文明不知是不是太累，又睡了过去。
　　她对他是有几分担心的，因为她还是头一回看见累昏过去的人，真怕他会猝死。
　　从前在京剧院，高强度训练，都没看见有人累晕倒。

　　蒋文明在睡梦里也不安稳，将身体蜷缩起来，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多时，传来低低的哭声。
　　董礼貌不会哄孩子，只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道该不该将他叫醒。
　　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可他此刻正经历梦魇。

　　怎么哄都哄不好，她不安抚还好，抚了抚他的脊背。他的眼泪反倒越流越多，很快打湿了枕头，十分惹人怜惜。
　　“难哄的那个人是你。”董礼貌无奈抱怨了一句，随性踢掉鞋子，躺在他身侧，搂紧他的腰，想给他更多温暖。
　　怕惊着他，唤他名字的时候，便很小声：“蒋蒋，你醒一醒，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我在。我保护你。”

　　他正经历着鬼压床，迟迟未醒，倒是不再哭了。像小金毛似的，朝她怀里拱了又拱，仿佛就能找到片刻安心。
　　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息，动物世界里就是靠气味互相吸引，她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他格外着迷。
　　也许这就是老话说的，属相相投，八字合，总有它的道理。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董礼貌却对他担心了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按铃叫护士，生怕他又晕厥了过去。
　　拿出手机，看着久违的、不曾出现、也没联系过的头像，发过去一条消息：
　　【陈老师，我在帝都没有律师朋友，能否麻烦您，把上回帮我打官司的律师，联系方式推给我。谢谢。我觉得他业务能力很强，我遇见点麻烦，想请他帮忙。打扰你了，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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