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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日忧
她心下有些歉意,重新蹲下身去,问她:“你还好吗?起得了身吗?”
莺儿眉头因为疼痛紧皱着,听见她的问候,对她摇了摇头。
忘忧双手紧握了握,踟蹰片刻,终是伸出手去,在她双膝附近揉捏起来。
直揉了一盏茶功夫,她才停了手,转头看向她:“好些了吗?试试看能起身吗?”
说罢,忘忧搀着莺儿,终是将她搀扶了起来。
二人相护扶持着,缓缓来到洞口的小车旁,却见小车上的几只木桶都见了底,竟一丝都不剩。
忘忧向周围或站或坐着的用膳的一众人看去,却见他们不是转过眼去不看她,就是带着不善的笑意看着她。
她深呼一口,不愿与人枉起争执再招来责罚,扶了莺儿走到一边洞壁边。
她自己倒是无碍,却有些愧疚连累了莺儿挨罚挨饿,小声对她说道:“抱歉,连累你也用不上膳。”
莺儿摆摆手,对她笑得真诚:“无事。”
莺儿突然定睛看向一人,忘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倚靠在不远处的一名男子嘴里嚼着,手上还另有三个馒头。
此刻他应已吃饱了,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正欲将手中剩余的馒头装进袖内。
“稍等我片刻”,莺儿说完,很快向着那人走去。
忘忧见莺儿始终笑对那人说着话。
那人本不欲理她,却禁不住她带笑唠叨,将手中的馒头分了一个给她。
莺儿又对那人说了什么,二人同时向忘忧看过来。
那人见到忘忧却紧皱了眉,怎么都不再多给,将剩余两个馒头收进袖内,避到一旁。
莺儿见状,知道无法再要到更多,终是谢了那人,向着忘忧走了回来。
莺儿走到忘忧跟前,将手中的馒头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她:“忘忧姐姐,吃些垫垫肚子。”
忘忧未曾想到,她竟会将得来不易的馒头分给自己,心下有些动容,将她的手退了回去:“我不饿,你吃。”
莺儿却很坚持,非得将馒头分给她吃不可。
忘忧无法,就着她的手,从那半个馒头上揪了一小半,放进嘴里慢慢吃了:“我平日吃得少,这些够了,你快些吃了。”
莺儿不疑其它,手收了回去,将馒头放在嘴里咬下一大口,囫囵着说话:“从前便听人说,大户人家的人都吃得少,用膳就跟猫吃食似的。今日见了你,果然不假。”
忘忧浅淡笑了笑,只在心中答她。
大户人家的人,是膳食、糕点、果子轮流着来吃的,一下自是吃不下多少。
众人正席地而坐休憩,突然从头顶照下光亮来。
众人抬头看了,才见山洞顶上原来并未完全封闭,有一处阔的、并两处窄的缺口。阳光正从缺口处照射进来,一时将山洞映照得亮堂了许多。
早间山中霜寒雾重,众人进洞来都未曾注意到头顶的缺口。此时许是山中雾气尽数退去,天气晴好,众人才得以察觉。
众人面上放松许多,纷纷向那几处光亮靠近。
忘忧心底也欢娱了些,看向光束下的莺儿,才发觉从前受北原飒护着的日子,过得着实轻松无忧。
她不用劳神伤力,不用守着规矩,不用风餐露宿,不用食不果腹......
来这分明才几个时辰,她却觉得已熬了许久,心下愈加思念北原飒来。
洞口走进几个身影,是白总管与他的两名护卫。
众人微垂下头,为三人让出一条道。未待三人站定,已自发列好队,面向那人跪拜下去。
“见过主上。”
忘忧迟疑了一瞬,终究不愿再惹是非,跪下身去。
白总管的目光扫过众人,特意在忘忧面上看了两眼,见无不妥,这才开口:“很好。即日起,白某人要尔等忘记从前所学,在这营中从头学起。”
忘忧听他说完,心底反倒松了口气。若从头学起,自己该不会落后众人太多。
他转过身去,吩咐护卫:“冷、影,此后六月,你二人领着他们,晨昏两次拍打,午前站桩练气、午后并练外功、柔功、轻身术。若有不服不从者,从重惩处,不必留情。本总管不时来验,众人若有懈怠无甚长进,从你二人罚起。”
二人登时跪拜下去:“是。”
白主管又交代众人几句,快步离去,留下二位护卫监督众人训练。
忘忧总算真正体会到练功的艰苦。
她幼时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舞,压腿、压肩、开胸,这些基本柔功并未令她太过难挨。
她还在心中窃喜,看来这训练也不甚辛苦,自己也能应付过来。
只是不久后,她便叹息自己言之过早。几个时辰的往返疾奔和稳扎马步,让她落后旁人不少,很快到了末首。
主训的二位护卫自是不能让她旁落,厉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只要她稍一懈怠,或落后得多了,身上便会多出伤来,不是鞭子,就是刀背。
使鞭的,是那姓冷的女护卫;使刀的,则是另外那名姓影的护卫。
戌时过半,影护卫终于叫停了众人,传了黑衣守卫运了膳食进来。
此时忘忧已疲惫不堪,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多出了十数条鞭痕,隐隐有着血迹,模样显得很是凄凉。
她环抱住自己,只靠在岩壁上休憩了片刻,便绕过用膳的众人,静悄悄走出山洞。
她想快些赶回去见北原飒。
“忘忧姐姐”,一声轻呼在她身后响起,是莺儿。
“你还好吗?”莺儿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了只瓷碗,碗中荤腥青菜倒是都有。此刻正皱着眉,忧心问她,目光流转在她身上的鞭痕间。
忘忧忍着周身的疼痛,向她扯起一丝浅笑,却因为疼痛变了形。
“我无事,上些药便好了。”
她继续叮嘱了一句:“我明早再来。辛苦一日,你快回去多吃些,晚上照顾好自己。”
莺儿点了点头:“你明日早些来。”
“好”,忘忧答她。
直到见她拐进山洞,忘忧才转过身,重新提步,顺着幽暗湿滑的暗道向外走着。
中途经过另外那个黢黑山洞,她又打量了两眼,愈加觉得阴风阵阵,便不再多看,快步离开。
到了洞口,她将符牌递给门口守卫着的黑衣人查验,走了出去。
洞外已是漆黑一片,月光也不得见,只不远处王府马车上的一只灯笼,透出昏黄光亮,将其上的“飒”字照得清明。
她的苦闷一扫而光,心下无比安定,快步向着马车走去。
还未走近马车,便见得那支灯笼被一只手提了去,自马车上走下一个婀娜身影,面上笑意妩媚,足下摇曳生姿。
见到王府的人,忘忧心中欢喜,不由得开口唤她。
“春。”
春面上的笑意愈加娇媚,说话时满是柔情:“可算出来了,等了你许久了。”
她打着灯笼走进:“你今日如......”,她的话还却未说完,已借着灯笼光亮,见到了忘忧浑身的鞭痕,不由得簇起眉来:“怎的如此狼狈?”
忘忧轻摇了摇头,并未回她。
春快步走到忘忧身边,一只手搀扶着她,手看来虽柔弱纤细,却隐着力道,稳稳托着忘忧半边身子。
“还能走吗?先回车上再说。”
春已收了笑,扶她进了马车,与她一同在软垫上坐了。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起来。
春仔细为她查看了伤口,尔后才长舒一口气:“好在未伤到筋骨。府中的药一贯是最好的,上了药,几日便该好了。”
说完,她自软垫角落取出一只包袱,边打开,边继续开口:“好在秋提前预备了。知你新入营参训,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药都预备齐了,便连衣裳都备了两身。”
她自包袱内取出干净衣裳,递给忘忧:“快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上完药换上干净的。你这模样若让主上见了,他定会心疼,再不让你来了。”
忘忧一惯不在人前换衣,有些犹豫,衣衫却快速被春解了开。
“你我同为女子,有什么害臊的?快些上药,你的伤方好得快些。”
忘忧不再好拒。好在伤痕大多落在背上,她背对着春,也不至于太过羞赧。
药粉被轻轻洒在伤口上,伤口火辣辣的疼瞬间减了大半,她听见春似是在她身后叹息:“这才是参训的第一日,训练应还未严苛才是,你便落了这么些伤。往后训练真正严苛起来,你没有根基,该如何是好......”
忘忧静静停了,却并未回她。
春将装药粉的瓷瓶收好,另取出一只小巧瓷盒,内里装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抬手取了些药膏,她轻按在忘忧青紫的伤痕上,那是刀背击打留下的。
忘忧感受着她温润指腹的轻柔按捏,轻声问她:“春,今日你怎么来接我了?”
春的声音很是轻柔:“今日我不当值,躲懒睡到了日上三竿”,她舒心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多年未睡过如此长久踏实的一觉了,想来是你送的雏菊枕的功劳。闲来无事,便来寻你,当面与你道一声谢。”
她重新开口:“忘忧,多谢你,那枕我很喜欢。”
忘忧弯起嘴角,浅浅笑了:“喜欢便好。春,也多谢你来接我。”
马车才驶上长街不久,忘忧便忍不住挑起窗帘看了出去。
离王府愈近,她心下便愈欢喜。
未过多久,便遥遥见到王府门口的那个熟悉身影。
她心中的欢喜愈发强烈起来,索性将帘子整个挑开,现身在窗边,向着他笑。
光亮分明微弱,他竟也看清了她,面上笑意更大,走下府门前的台阶。
马车才停稳,她急急向车门走,正要伸手推门,他却先她一步,亲为她开了门。
“可算回来了”,他似是松了口气,目光深情的笑望她。
她心中委屈,明明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可始终怕他担心,只静静在车门边看他。
他察觉出异常,向她伸出双手。
她不再迟疑,紧握住他的手,被他用力带进了怀里。
“怎么了?嗯?”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委屈和苦痛。
有他的怀抱,她很知足,更想往后能长长久久地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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