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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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载经霜萧意收圆满,一朝得志石亨现狰狞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嘹亮的呼喊:“接亲的到啦!”
      宝三娘拿出盖头,嘴里道:“快,快盖上!”一阵嬉笑声中,大红的盖头将墨羽羞涩的面孔遮了个严严实实。
      迎亲队伍刚一停下,韩飞便快步迎了上来,招呼着将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开,让媒婆、萧意还有花轿进到院子里。院外,鼓乐不断,人声鼎沸。
      花轿停在院中,韩飞领萧意进了正房,于谦此刻就坐在房内。
      萧意见到于谦,心中大喜,道:“于大人,你怎么来啦?”
      于谦故作不悦,道:“老夫嫁女儿,岂有不来之理?”
      萧意忙道:“意儿并无此意,意儿只是担心于大人身份特殊,来这里多有不便。”
      于谦点头道:“意儿说得不错。官场、江湖始终殊途,老夫认她二人作义女虽是小事,可一旦传扬出去,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韩飞道:“于大人、萧兄弟不必担心,这次和上次一样,接于大人过来的四名轿夫都是我信义堂的人,于大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绝不会有人发现。”
      萧意点了点头,道:“韩堂主费心了。”
      于谦也道:“事出从权,只能委屈你跟羽儿了。”
      萧意连忙摇头道:“于大人待我跟羽儿视如己出,我二人岂会不知,又怎会觉得委屈?于大人一生光明磊落、不欺暗室,可为了我们,竟不得不遮遮掩掩,是我们委屈了于大人才是。”
      一旁的韩飞道:“萧兄弟知道就好,为了你们的婚事,于大人昨夜便赶了过来,一直坐在这里等到现在。”
      于谦却笑道:“今天是羽儿大喜的日子,老夫如何能够安睡?倒不如早些过来,听韩堂主你讲几段江湖轶事。”
      韩飞道:“于大人若是有兴趣,下回韩某再到于大人府上讲给于大人听。”
      三人闲叙片刻,韩飞见时辰不早,便道:“好了,萧兄弟,快上前叩拜吧,外面的人还等着开席呢。”
      萧意闻言,恭恭敬敬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后,喊了一声:“干爹!”
      于谦上前将萧意扶起,笑容满面,嘴里连连道:“好……好!”
      韩飞出去宣布开席,房内便只留下于谦和萧意二人。
      于谦对萧意道:“意儿,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萧意闻言一愣,抓了抓头道:“意儿从未想过将来,也没打算过什么。意儿只求能留在干爹身边,尽儿女之孝、尽绵薄之力。”
      于谦摇了摇头,道:“意儿你一腔热血,胸怀天下,若不嫌官场尔虞我诈,或者肯投身行伍,他日必成国之栋梁,中流砥柱。可惜……”
      萧意道:“朝堂有干爹和石大哥在,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何分别?”
      于谦沉吟良久,才徐徐道:“‘鹤性松心合在山,五侯门馆怯趋攀。三年卧病不能免,一日受恩方得还。’意儿你久在江湖,习惯来去由心,秉□□憎分明,又怎受得了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就算你受得了,干爹也不忍你去受。”
      萧意闻言,跪倒在地:“意儿多谢干爹体恤!”
      说话间,门外传来韩飞的声音:“新郎官,出来敬酒了!”
      于谦笑道:“意儿,快去吧!可不能慢待了客人。”
      萧意忙应道:“来了!”
      宴席散去已是未申之交,墨羽一向性急,一身凤冠霞帔地等了好几个时辰,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一旁的白巧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刚刚看过,来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羽儿姐姐你就等着上花轿吧。”
      墨羽隔着盖头道:“巧儿你这话我都听了好几遍了。”
      白巧笑道:“这回是真的!”
      墨羽道:“鬼才信你。”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少年一边敲门,一边道:“羽姐姐,我来背你上花轿了。”众人听得分明,来人是信义堂的小伍,是韩飞派来背新娘子的。
      白巧拍手道:“叫你不信我,看,是不是来了?”
      单梦书起身去开门,见到小伍,道:“小伍,快进来吧,你羽姐姐都等不及了!”
      墨羽啐道:“梦书姐姐,你再胡说……”
      单梦书撇嘴道:“我说错了吗?”
      小伍想笑不敢笑,抿着嘴来到墨羽跟前,轻轻将墨羽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小伍虽然年不过十四五岁,功夫却不差,背着墨羽也是毫不费力。
      来到院中,宾客们一见新娘子出来,一窝蜂地围了过去,纷纷说着吉祥话,还有人一捧一捧地撒着花瓣。
      韩飞在前头一边还礼,一边开路,小伍背着墨羽跟在后头,走走停停,众人好不容易来到萧意身边。
      向来衣不重彩的墨羽陡然换了一身锦衣华服,束裹之下,更显楚腰纤细、身姿婀娜。
      墨羽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萧意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上次一别,二人已有好几日没见,此刻虽隔着盖头,墨羽却仍觉面红耳热,心如鹿撞。
      一旁的傧相哪管这些,仰天一声高呼:“新娘上花轿!”唢呐声响,鼓乐大作,鞭炮齐鸣。
      萧意回过神来,沿着宾客们让出的一条道,缓缓走到花轿前,将帘门掀开。
      小伍将墨羽背上花轿,扶墨羽坐定。
      待萧意上马,傧相又喊:“起轿!”
      一路上,鼓乐不断、爆竹声声,引来无数围观之人。
      来到萧意家门前,在众人的欢呼喝彩声中,花轿越过火盆,进得门去。
      窦怀古、袁无计等人围了过来,纷纷向萧意道喜。
      吉时将至,傧相请墨羽出轿,单梦书则在一旁搀扶。
      众人见墨羽款款而行,步步生花,无不在心中揣测,这盖头下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萧意从单梦书手中接过绣带的另一头,牵着墨羽于堂前站定。
      傧相见吉时已到,唱道:“新郎新娘拜天地,跪!”
      萧意搀着墨羽,二人并肩跪下。
      傧相唱道:“一拜天地!”
      萧意、墨羽转过身子,面向东南,双手抵额,拜过天地。
      傧相又唱:“二拜高堂!”
      萧意、墨羽起身,面向高堂跪下。二人父母俱不在世,高堂上便只摆着二人双亲的牌位。
      萧意自幼失祜,连父母双亲音容笑貌都不曾见过;墨羽虽说好些,可父亲墨战惨死之状至今历历在目。这“高堂”二字入耳,二人皆是悲从中来,一个想到自己大喜之日,双亲不能共享喜乐;一个想到自己出嫁之日,却无双亲挽手相送。
      “咚!”
      “咚!”
      “咚!”
      三拜既过,二人面前的地上已是泪痕斑斑。
      窦怀古、袁无计等人见了,无不喟然长叹,心有戚戚。
      拜过高堂,傧相再唱:“夫妻交拜!”
      二人对面而跪,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心跳还有不住的颤抖。
      交拜完毕,萧意将墨羽扶起,堂内众人纷纷上前道喜,萧意一一谢过。
      随着傧相一声“新郎新娘入洞房!”在众人簇拥之下,萧意牵着墨羽走进新房。
      房内,罗帐低垂,剪彩高挂,锦被横陈,绣枕并列,香薰缭绕,红烛摇曳。
      韩飞将众人挡在身后,反手将门合上,冲众人道:“走,天香楼,今晚不醉无归!”
      有人故意起哄,道:“别呀,没看到新娘子,我哪也不去!”
      韩飞哈哈一笑,道:“你自己媳妇不看,跑来看别人媳妇,嫂子知道了,有你好看!”
      又有人起哄:“我没媳妇,可以看不?”
      韩飞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明日请早。”
      一阵哄笑过后,众人便跟在韩飞身后,往天香楼而去。
      房内的墨羽听得人声退去,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意道:“羽儿,你笑什么?”
      墨羽道:“我笑韩堂主真是油光水滑,八面玲珑。”
      萧意点了点头。
      墨羽又道:“萧意,你去看看人都走了没?”
      萧意“哦”了一声,起身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番,回头对墨羽道:“都走了!”
      墨羽没有听到萧意关门的声音,嗔道:“还不进来?你是打算跟他们一起去天香楼喝酒吗?”
      萧意这才关上门,回到墨羽身边坐下。
      墨羽见萧意干坐不动,又不好意思言语提醒于他,心中不免又气又急,“呆子!”“傻瓜!”地不知骂了多少遍。
      沉默了片刻,萧意突然想要跟墨羽说说话,于是将头转过去对着墨羽。这一转头,正好看见墨羽低着头搓着衣角,烛光下身形纤细,楚楚动人,令人望之生怜。
      墨羽也察觉到萧意朝自己看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将头抬了起来,牵动盖头从萧意的鼻尖擦过。顿时,萧意只觉一阵幽香扑面而来,如梦似幻。
      萧意情不自禁道:“羽儿,你今天好美!”
      墨羽脸上一热,嗔道:“你都看不见,就知道美不美?”
      萧意这才想起要揭去墨羽的盖头,便道:“那我现在看了?”于是,抬起双手,便去揭盖头。
      墨羽心中一紧,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锦绣的大红盖头被缓缓提起,顿时,唇似绛纱,鼻如玉葱,星眸微转,柳眉横凝,墨羽的绝世容颜就好似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在萧意的眼前一寸一寸展开,而最后映入萧意眼中的,便是凤冠上那一朵朵摇曳生姿的珠花。
      盖头整个被揭开的一瞬,萧意只觉魂为之摄,那一刻,他忘记了说话,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整个世界,除了眼前的墨羽,便再无一物,就连自己的存在,也似乎成了多余。
      墨羽被萧意盯得难为情,便低下头,将眼闭上,可心中羞涩不减,于是贝齿轻启,将半片朱唇咬进嘴中。
      偏是这无心之举,勾起萧意心中之火,萧意再也按捺不住,俯身上前,双手将墨羽轻揽入怀,双唇则向墨羽樱口印了上去。
      墨羽只觉有一团火将自己包围,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想要挣脱却依依不舍,慢慢地,整个人都沦陷在这团火中。墨羽伸出双臂,将萧意环住,一点一点,向后倒向床上。
      萧意手指微弹,烛火灭去,接着,罗帐落下,锁住春光。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无边无际。
      诗曰: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轻啼湿红粉,微睇转横波。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
      一连十余日,京城一带再无战事,中原群雄陆续来向萧意辞行。
      为表谢意,墨羽便与萧意、韩飞商议,除对死伤的英雄给予抚恤外,还将一部分信义堂银号交由这些门派经营,所得收益皆归这些门派所有。
      这些门派皆为名门正派,却也因此没有太好的营生,如今凭空得了一间银号,瞬间便解了生计之困,各门各派自然对韩飞感激不尽。
      不过,墨羽将信义堂银号转给这些门派经营背后其实另有用意。如今四堂几近覆灭,汇亨钱庄失去依附,势必难以经营下去。墨羽将一部分银号转出,可以腾出一大批人手,有了人手,便能向南开疆拓土,一步步兼并、蚕食汇亨钱庄的生意。至于转出的这些银号,表面看来,信义堂的确少了许多收益,可此举却在无形中将这些门派与信义堂结成了和衷共济的同盟关系,信义堂的势力自然一日千里。
      此议一出,韩飞只差没对墨羽顶礼膜拜,在他心中,墨羽无疑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奇女子。
      此后,信义堂继续扩大与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的合作,不到十年间,北银号、南钱庄的生意已遍布大江南北,触及五湖四海。大明虽无纸币之便,而商贾贸易依旧迅猛发展,实在是有赖于此。

      话分两头,却说当日石亨废去也先武功,接着假装负伤放也先离去,被人救回后,又摆出一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姿态,向于谦主动请缨前去追击也先。
      于谦有心让石亨找回信心建功立业,一切无有不准。
      于是,石亨点齐一万兵马,一路向西追去。如今他有也先武功被废的把柄在手,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
      大军一出城,他便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也先,信中软硬兼施,要也先按照他指定的路线败退。
      也先知道石亨一定会放自己平安离去,还会保住自己的太师之位,自然不介意牺牲一些将士让石亨立几件功劳。
      有也先作为内应,石亨越发计出如神、算无遗策。另外几路追击的明军连瓦剌大军的影子也没摸到,唯独石亨一部连战连捷,以一万兵马歼敌万余,一路将瓦剌大军逐出关外。
      这时,石亨又以“大雪即将封山”为由,下令班师回朝,其实是不想对也先赶尽杀绝。
      代宗得知石亨大胜归来,龙颜大悦,不但亲往德胜门犒赏石亨所部,还在宫中摆宴为石亨接风洗尘。
      战局既定,代宗依例论功行赏,犒劳三军。
      单以功论,自是于谦居首,代宗拟封于谦侯,于谦坚辞不受,道:“大明自古无文臣封公爵之先例,请皇上收回成命。”
      代宗无奈,只得改封于谦少保,总督军务。
      于谦仍不肯受,代宗不允,于谦只得谢恩恭受,自此,于少保之名传遍天下。
      于谦之后,便是石亨。
      石亨虽有过在先,但其战绩彪炳,又得于谦力荐,论功仍居武将之首,被擢为总兵官,加封武清侯,一时风光无两。
      其余文臣武将各有封赏,自不待言。
      接下来的几日,前来向石亨道贺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地方豪绅踏平了侯爵府的门槛,令石亨应接不暇;接风宴、庆功宴、乔升宴的请柬如雪花般飘来,大有汗牛充栋之势;金银珠宝、地契房契、古董珍玩等各种贺礼敬仪更是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石亨加官进爵,名扬京城,单梦书自然满心欢喜,可石亨终日应酬彻夜不归,她已有好几日没能跟石亨说上一句话,就连石亨在哪也只能跑去向于谦打听。
      于谦知道单梦书心思,便安慰她道:“等他这几日忙完,我便将他叫来。”
      单梦书也顾不得羞涩,连连点头道:“多谢干爹!”
      于谦一直将单梦书的事记在心上,这一日,他趁散朝时将石亨叫到跟前,约他今晚到天香楼小聚。
      于谦素以光明磊落著名,从不行结党营私之事,如今主动约石亨赴宴,着实令石亨受宠若惊。
      石亨心里清楚,他此番能够加官进爵,于谦的保举和推荐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皇上如今对于谦极为倚重,他石亨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日后必定还有不少仰仗于谦之处。
      既有此念,石亨对于谦的邀约自然是一口答应,回去之后便推辞了当晚的应酬。
      于谦回到家中,正好遇到单梦书又来打听石亨去向,便将今晚约了石亨在天香楼小聚之事说与单梦书听。
      单梦书一听,芳心窃喜,谢过之后,急忙回去向萧意、墨羽报信。
      墨羽眼珠子一转,顿时便有了主意,她让萧意在天香楼预定两间雅间,并嘱咐小二其中一间是留给于谦于大人的。
      到了晚上,萧意、墨羽、单梦书三人到萧意定的雅间坐下,叫了几样酒菜,又嘱咐小二不要进出打扰。
      没多久,于谦、石亨二人来到单梦书定好的雅间内坐下。隔壁的萧意三人赶紧屏气凝息,竖起耳朵去听于谦、石亨二人说些什么。
      于谦、石亨二人一坐定,石亨便道:“于大人对末将有知遇之恩、保举之恩,这顿饭,该由末将请于大人,向于大人谢恩才是,请于大人万勿推辞。”
      于谦道:“石将军战功赫赫,皇上论功行赏,老夫自始至终只是据实奏报,绝无偏颇。石将军又何必言谢?”
      石亨点头道:“于大人公私分明,此乃众所周知。末将所谢,也止于此,绝无他意。”
      于谦暗道:“石亨说话句句严丝合缝,只此一点,便非萧意可比。”忽又想起连日来所见所闻,便对石亨苦口婆心道:“石将军智勇双全,三军之中无人可比,而年纪轻轻便封侯拜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若能处处以家国天下为重,以百姓苍生为念,他日必能名扬百世、流芳千古。”这几日,石亨四处结交,攀权附贵,早已出乎忠臣良将所为,于谦看在眼中,忧在心中,这才出言提点,委实希望石亨能够迷途知返。
      石亨恭恭敬敬道:“于大人教诲,末将必铭记于心,矢志不忘。”
      于谦点了点头,颇觉欣慰。
      酒菜上齐,石亨给于谦和自己斟满酒,道:“来,于大人,末将敬你一杯!”
      二人饮尽杯中酒,于谦道:“你我难得小聚,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如何?”
      石亨道:“一切听于大人的。”
      单梦书知道于谦接下来便要说自己的事了,一时心如鹿撞、面如火烧,不自觉地将墨羽的手紧紧攥住。
      墨羽戳了戳萧意,又指了指单梦书攥住自己的手,萧意会意,与墨羽相视一笑。
      果然,于谦道:“对了,石将军可有家室?”
      石亨摇了摇头,道:“回于大人,末将戎马半生,不曾娶妻,没有家室。”
      于谦道:“既然如此,老夫这里倒有一门亲事,只是不知石将军意下如何。”
      石亨闻言,心中一动:“以于谦今时今日之身份地位,他介绍的亲事,即便不是公主、郡主,也一定是权贵之后、富家千金。”便道,“于大人厚爱,石亨没齿难忘。”
      于谦道:“好!老夫前几日收了一个义女,人品相貌皆无可挑剔,而且,她与石将军相识于早年,情投意合,如今更是与石将军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石亨一听,心中大惊,支支吾吾道:“于大人,于大人……说的是梦……梦书?”
      于谦哈哈一笑,点头道:“除了梦书,还能有谁?”
      石亨顿时脸色大变,道:“可是……”
      于谦察觉有异,讶道:“可是什么?”
      石亨道:“可是……可是梦书她是江湖中人,与末将身份有别。”
      于谦一摆手,道:“这有何妨,石将军当年不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
      石亨道:“不仅如此,梦书她……她……”
      于谦不悦道:“大丈夫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石亨道:“不瞒于大人,梦书她……她已非完璧之身。”
      此言一出,于谦及隔壁房中的萧意、墨羽无不大吃一惊。
      单梦书也没想到石亨会当着于谦的面将此事说出来,羞愤之下,贝齿紧咬,泪水夺眶而出。
      墨羽怕单梦书哭出声来被于谦、石亨听到,急忙将她揽入怀中。
      只一瞬间,单梦书的眼泪便打湿了墨羽的肩膀。
      趁于谦错愕之际,石亨继续道:“梦书姑娘貌若天仙,温婉端庄,末将能娶她为妻,原本是前世修来的好事。无奈家父泥古守旧,一听末将要娶梦书,便发狠话要将末将逐出祠堂,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末将孝义不能双全,实在不知如何自处,还望于大人明鉴。”
      单梦书一听,顿觉万念俱灰,泪水越发止不住。
      于谦亦没想到此事竟然另有隐情,一时间也觉左右为难,沉吟良久,才道:“既然令尊不同意这门婚事,石将军又为何要将梦书留在府上?岂不叫她误会?”
      墨羽隐隐猜到石亨这番话其实是托词,而于谦这一问正好问到关键所在,不由地暗暗点头,心道:“就是,不想娶梦书姐姐,还拖着不放,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石亨略一迟疑,便已想到说辞,他道:“不瞒于大人,末将之所以将梦书留在身边,其实是打算先依家父的意思娶一门妻室,之后再相机纳梦书为妾。到时候,家父见我二人彼此真心,或许不再阻拦也未可知。”
      于谦一听,信以为真。他虽然难以接受石亨只能纳单梦书为妾的事实,可如今看来,这或许是唯一且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墨羽却在心中恨恨道:“鬼话连篇!”
      于谦自斟自饮了一杯,接着将杯子猛地砸在桌子上,痛心疾首道:“这件事,是老夫草率了。石将军放心,梦书那里,老夫自会想办法跟她去说。”
      石亨道:“多谢于大人,无论梦书作何选择,石亨都会顺从她的意思。”
      至此,二人已无心饮宴,草草喝了两杯,便各自散去。
      石亨路过隔壁时,嘴角微微一扬。他早就察觉到隔壁房中有人,当时以为是其他食客故而并未起意,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房中人竟无半点动静,石亨一猜便知是萧意、墨羽、单梦书三人在房内偷听他跟于谦说话。
      待于谦、石亨二人走远,单梦书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抱着墨羽痛哭流涕。
      墨羽轻轻拍打着墨羽的背,一边道:“那个人根本就是他,对吗?”
      单梦书知道墨羽问的是坏她完璧之身的那个人,一边痛哭,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墨羽终于明白为何单梦书会对石亨如此死心塌地,不禁切齿道:“好一个负心薄幸之人,明明自己想另攀高枝,却拿他爹做挡箭牌。”
      萧意闻言,忙道:“羽儿何出此言?”
      墨羽怒极之下,对萧意也没了好性子,道:“你这呆子,知道什么?他若有心要娶梦书姐姐,自会想办法瞒过他爹,又怎会一会儿说梦书姐姐是江湖中人,一会儿说梦书姐姐不是完璧之身?”
      萧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墨羽接着道:“再者说,他要是自始至终是这么想的,难道不该跟梦书姐姐说明实情吗?梦书姐姐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再等他娶了妻室?就算梦书姐姐能等到他先娶妻室,到时候他又耍花样怎么办?”
      梦书一听,过去这些年的桩桩件件一起涌上心头,越发哭得梨花带雨。
      萧意小心翼翼道:“照你这么说,石大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梦书?”
      墨羽道:“要是他如今还在宽河卫当个佥事、同知,倒也未必,可如今他贵为总兵官、武清侯,心里只怕还想着裂土封王呢,要是娶了梦书姐姐,还怎么娶公主、郡主?总不成让这些个公主、郡主给梦书姐姐当小妾吧?”
      萧意兀自不肯相信,摇了摇头,道:“石大哥怎会是这样的人?”
      萧意这句话,瞬间点醒了单梦书。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不,他就是这样的人。”说完,直起身子,缓缓擦去眼角的泪水,现出空洞而冷漠的双眼,令人望而生寒、望而生怜。
      的确,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石亨,她说石亨是这样的人,没有人可以反驳。
      萧意道:“那,干爹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回他?”萧意确是个呆子,永远只想着解决问题。倘若墨羽不是爱他、知他、懂他,只怕早已被他活活气死。
      单梦书深吸一口气,道:“干爹一片好心,我怎忍心让他为难?”语气转柔,却异常坚定。
      萧意、墨羽都在想单梦书如何才能不让于谦为难,难道真要答应去给石亨做妾?
      墨羽道:“梦书姐姐,无论你作如何抉择,我跟萧意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萧意在一旁,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单梦书望着萧意、墨羽,欲言又止。
      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
      突然,单梦书对萧意道:“萧意,带我们回翠屏峰,好吗?”翠屏峰是她的家,她在外面受了伤,自然而然便想要回家疗伤,即便那里已经没有爹,没有师父。
      萧意知道单梦书口中的“我们”是指屏门一众师兄弟,他转头望向墨羽,眼神仿佛在说:“羽儿,我们一起回翠屏峰!”
      墨羽冲萧意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无论萧意要去哪,她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萧意身边。
      萧意扶起单梦书,咬牙道:“好!梦书,我们回翠屏峰,我们回家!”
      三人几乎同时泪流满面。
      次日,萧意去向于谦道别,于谦问他为何突然要走,萧意只说了一句:“干爹,昨晚你跟石……石亨说的,我们都听到了!”这一次,萧意没有称呼石亨为“石大哥”。
      于谦听完,长叹一息,缓缓点了点头,道:“也好,也好!”昨晚,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却始终没能想出该如何劝解单梦书,如今单梦书无意中听闻了一切,倒省得他左右为难了。
      另一边,墨羽将信义堂事务托付给韩飞,又与萧意一起去跟听月楼青苏、白巧等人告了别。
      再无牵挂,萧意将三卷《谪仙引》带在身上,集合屏门弟子,一行人出京城,奔西北方向而去。
      大雪纷飞,雪地上,一行马蹄,两行车辙,渐行渐远渐不见。
      诗曰: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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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十载经霜萧意收圆满,一朝得志石亨现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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