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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客
最近圣都上城的人用水太多,导致下城的人们几乎没水可用了。
民众的抱怨声越来越多,承担了整个国家最大交易场所的乌拉尔圣都集市最为受害,缺水的第三天,集市里臭气熏天,连最铁面狠手的王城巡逻兵都不敢入内。
“该死的缺水!”远道而来的商人们用帕巾捂着口鼻,围坐在一起怨声载道,“圣都的守卫因为大便和家畜屎尿变得再也不严谨了!”
羊圈外,前来买菜的一个瘦削男子是个内幕知情人,付了钱默不作声地离开。
男子是上城一名贵族的烧饭工。
他提着菜回到主人的房子后门,偷偷张望了四周后,把菜随手往地上一搁,将主人邻居家的饮引水陶管改道到了主人家里。
忙活了好一阵子后瘦男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汗,叹息道:“唉,就为了吃那几条活人鱼,消耗了这么多水,至于吗?现在就连第三个邻居的水配额也要花光了!”
后门内似乎有什么生物感知到了瘦削男子在门外站着,制造出“嘭——”的撞墙动静。
塞了数层的湿麻布估计又被咬穿了,低哑的嘶吼声隐约能传到木门边。
烧饭男子摇摇头,麻木地提起一把尖刀推开门走进去。
…
玛纳希在家中举办了人鱼宴后,在圣都一时风头无两。
红袍爱好者这天又得到个新任务,来和约书亚商量。
“我要向你借房屋住一个晚上。”
玛纳希口气隐晦,挤眉弄眼地暗示约书亚这件事情另有内情:“城里缺水,不好住人,首席说,你家在郊外,能让那个家伙有更好的借宿体验。”
“那个家伙”特指现在正担任神子一职的银发祭司,也就是那个神子降临日明面上的胜出者,他的名字是雅各布,今年四十余岁。
约书亚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冷笑了一下。
这句话该怎么用漠人语正确解读呢?
城里缺水——上城的人在因为不明原因浪费水,抽走了下城的份额。
不好住人——国王和他的首席大祭司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个“冒牌”神子,随便处置在城外,不予重视。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约书亚于是这样回答:“为首席效劳是我的荣幸,不过我毕竟只有一栋房子,那位来借宿,我的睡眠空间就小了。”
“明白,明白,”玛纳希抚掌大笑,“我们不会让你平白吃亏的!放心好了,首席让我来办这事就是为了让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约书亚自然不会不懂,正想答应下来,左眉突然一跳,提醒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疑惑了半晌,他猛然记起来这个危机感来自何处。
——糟糕!他的人鱼!
“额,玛纳希……”约书亚反应极快,脑中已经考虑起如何拒绝此事。
不过玛纳希早有十全把握,虽然刚才使用的是问句,但其实没留给约书亚选择的空间,他拂着红袍上的褶子,语速不慢地说出更多的信息:“作为第一接待人,我也会住进去的,你不用担心他借此欺压你,在这件事情里你就是圣都的第二接待代表,不论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比他高一等。”
“我已经准备好了特别的安排,这一次就先让他吃吃苦头,摔个跟头后他才会明白要收敛傲气,哪怕是民众崇拜的神子也得夹着尾巴听从首席的调遣。”
玛纳希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至于你,约书亚,好好等待,学会耐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约书亚很难再更改,他只有应下来,回头想个别的法子去安排自己的人鱼。
…
浴屋。
林青光裸的后背斜靠石头池壁,黑眸静静地看着约书亚对几块床板一样的木材敲敲打打。
大约用了半个小时,一个木板制成的无盖长方槽就粗浅完工了。
约书亚向长方木槽里灌入水。
槽很狭窄,但看着还像那么回事。
约书亚干劲满满地装完水后,才觉得自己好像少考虑了搬运的麻烦。
就算把他的人鱼骗进了这个水槽里,他也拖不动啊。
况且……
约书亚给林青解开与青铜锁链相连的石球时,手颤抖个不停。
他还是有点怕。
不稳定的声线出卖了约书亚的心理:“这不是囚禁,我是在为你好……不是囚禁……你知道的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对我温和一些……”
沉重的束缚骤然解开。
林青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鱼尾缓缓在池底卷曲,像是一条光滑绞缠的蛇躯。
约书亚眼睁睁看着林青的尾巴在积蓄力量,吓了一跳,下意识整个人前扑挂在了林青身上。
他惊慌地大喊:“别跳!别跳!”
林青却并没有听他的话。
鱼尾猛地一个用力,浴池里水花四溅,约书亚挂在林青身上跟着一起飞出了半空,然后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嘶——好痛啊!”约书亚被压到了腿,眉角疼得一抽一抽的。
或许他是疯了才会想着凭借单人的力量搬运人鱼。
林青的双臂还被锁链绑缚在背后,在坚硬的石地板上只有通过鱼尾的扭动一点点地挪动。
在约书亚痛叫出声时,林青就停止了移动,望向门外阳光地带的双眼中流转过眷恋的情绪,身躯却放松了不再挣扎。
人鱼突然静止,约书亚当然高兴。
年轻祭司把压到的腿脚抽出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肌肉,上前穿过林青的两腋将对方抱起来,勉勉强强地送进狭窄的木槽里,林青低垂着头任约书亚摆弄,鱼尾完全滑进水槽里后,他基本上不能够活动,连这样最后的自由资格也被轻易地剥夺了。
约书亚用绳索和滚木将水槽拖到了自己卧室的床边。
安置好林青,约书亚的心情自然是舒畅无比。
他即兴烤了几块羚羊肉,放在手背上喂林青。
林青和往常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安安静静地把肉都吃掉。
约书亚真是爱极了人鱼这副漂亮温顺的模样,上手撸了两把林青长长的鱼尾巴,又在手指上涂水,轻轻擦拭对方沾了香料屑的唇瓣。
林青的嘴唇被摩擦成艳红色,还敷了一层莹润饱满的水光,像是被强吻过。
约书亚见状,忍不住低笑。
“这都不咬我,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主人了吧?瞧瞧这小模样,真乖。”
亚麻短发青年将头靠近林青的侧脸,口中吐出湿热的气息,小声微笑着叮咛道:“在我的房间里乖乖呆着,不要乱动,不要叫哦,不然我回头就惩罚你。”
林青默不作声低下头,浓黑的波浪长发散下来,约书亚心满意足地将手指在发丝间穿穿挡挡,过足了瘾。
…
雅各布从他所在的寺庙大老远来圣都,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成为神子之后,银发祭司就是乌拉尔大部分平民百姓顶礼膜拜的宗教神明化身了,万千妇女、寡妇和少女都将他视作梦中情人。
约书亚和玛纳希站在门口迎接雅各布,亲眼看到后者那条看不到头的侍女队伍时,嘴角都有些抽搐。
雅各布都四十岁了,在漠人的短寿里算是老大不小。
可看这家伙志得意满的神情,仿佛焕发了第二春,猜猜看最近怕不是房中事做的还不赖。
御女有术啊。
玛纳希假笑得热情大方,张开双臂步步走上去欢迎雅各布。
约书亚也摆出适宜的好客笑容,就像心里对雅各布没有一点芥蒂似的。
接风洗尘的午宴是玛纳希从上城带过来的烧饭工人做的,食材用的不差,琳琅满目的菜式摆满了台子,三人推杯换盏喝了点低度数的小麦酒。
饭桌上主要是玛纳希和雅各布在聊,旁听的约书亚摆出一副谦敬表情,将听到的消息放进心里分析。
他这个小透明通过旁听搞清楚了雅各布来圣都的原委。
这家伙原来是为了最近被捕的那批人鱼来的。
雅各布在谈话时语气高亢:“最近圣都捕获的那一批人鱼,就是神国教经文里记载的罪大恶极的弃民!这是神听到我的祷告,来兑现他的谕言了!这些凶恶残忍的人鱼就是我主持祭祀时最完美的祭品!玛纳希,我打算在下个月举办一场大典,将这些人鱼全部祭祀给神,你以为如何?”
玛纳希的表情在变得虚伪。
国王已经把那些人鱼下发,大部分奖赏给了贵族,其余少数的十几条分配给了圣都寺庙,由玛纳希直接管辖。如果雅各布要举办祭祀,总不可能从贵族手里出人鱼,因此必须得从玛纳希里给,但是……雅各布用这批人鱼祭祀已成定局,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从中赚取一点利益呢?
“害,神子殿下,你是不明白我的烦恼。”
玛纳希咽了一口酒,轻松的笑容让雅各布看了后心底有些不安。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做什么,可是,我虽然管辖着人鱼,却没有使用它们的权力。你想想,那些王公贵族啊,大祭司、主祭司,今天来一个人说要抓人鱼去拷问,明天来一个人说要把人鱼留下做取血制备圣酒的牲畜,你想想看,你一下子要用掉这么多人鱼,我也不可能拍板给你啊!”
“那我要怎么做?”雅各布凝住了脸上的神采。
“你要向国王陛下和那些贵族打申请,特别是还要让要首席祭司,除了我以外的十一位红袍祭司也过目你的祭祀条例。”
“你在开玩笑?”
玛纳希摊开手:“我哪里在开玩笑?我个人是百分之一百同意你的,但是直接给你却就是我的失职!我怎么敢背负那么多贵族的仇恨!你用了人鱼去祭祀,他们上哪去吃人鱼宴!”
其实玛纳希要将一部分人鱼给雅各布也是已成定局的事情,只不过他不愿意让雅各布太轻松地不劳而获。留着人鱼可以研发新的菜品,这可是最近玛纳希用来讨好权贵无往不利的工具,免费交给雅各布是不可能的。
这个大名鼎鼎、令全国国民尊敬的红袍祭司,此刻让人眼花缭乱的借口一个个往外抛都不带打草稿的,听得约书亚暗中发笑。
什么“毕竟是国王近卫军抓的人鱼,率军的大将军就是一位贵族,所以单纯走宗教途径还不够,你需要额外去请求王权的许可”、“你认为用人鱼做祭品真的是最合适的想法吗,我觉得你还得仔细考量”。
雅各布被玛纳希撩拨得快要发疯。
“你真是不懂国王的苦心,”玛纳希暗暗拿捏着度,表面上依然强硬,“去年攻打斯图山城邦抓到的俘虏早都全部准备好了,反抗乌拉尔神明的男人士兵、生育神弃劣种的女人、血统肮脏的男孩女孩,都用纯净的岩表水喂养,清洗身心长达一整年,就为了给今年的大礼日做准备……”
“不,玛纳希,”雅各布竖起一根棕褐粗糙的手指摇了摇,“这是我,伟大的九天神的儿子,听到的神谕,除了用罪孽深重的丑陋人鱼,我们不能以其他的祭品取悦他。不论说再多也没有用,我需要的是你二话不说把人鱼直接交给我,否则你就是在反对神子的命令。”
玛纳希不愉地重复态度。
然而雅各布根本不乐意听取。
这场午宴最终不欢而散。
到了下午,约书亚被玛纳希差遣去集市买昂贵的树脂香料和宗教材料,金币由玛纳希报销。
亚麻发青年掩着鼻子从脏臭的集市里逛了一整圈,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
走进厅堂,却没发现任何一个人。
约书亚拿着香料小陶壶,颇感疑惑地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在走廊上居然被玛纳希的侍从拦下了。
侍从摆着木脸不让他进入。
约书亚心下生出紧张感,转头四顾,耳边隐隐听到隔墙有男女奇怪的叫声,脸上的表情数次变幻,怒火一下子冲出了头脑。
他一把揪住了侍从的袍领,面目狰狞地低吼:“里面在做什么!说!”
侍从被约书亚的力气逼退了几步,正想硬气,脸上突然又挨了重重一拳。
“说!他们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约书亚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
侍从眼看着又一拳要打下来,冷汗冒出脊背,才想起来这位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马上半举起手臂投降,快速说出他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大人,您消消火听小的说……”
“快点——”约书亚已经极度想要推开这个侍从强行通过了。
侍从语速更快:“就是神子殿下想要在晚饭前稍事休息,玛纳希推荐了您的房间,因为那里最宽敞,然后神子殿下就带着一名美貌的侍女走进去了,事情最开始就是这样。噢对了,之前玛纳希大人进去您的房间里面做了不知什么安排,叫我们守在房间旁边,他不让别的人打扰。”
“大人,小的也是听命行事,不能让您过去呀!”
“再说,里面的事情都做了十多分钟了,也快结束了!”
约书亚目眦欲裂,拼命往里闯,都被侍从跌跌撞撞地拦下。
“毒虫爬□□的人奴!”他骂道,“智障!烧饭用的火棍!单脚蜈蚣!我□□马!”
“畜牲!”
青年人仿佛遗忘了费力保持的良好形象一般,破口大骂出漠人嘴里也很少听到的粗话。
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只是担心私藏违禁人鱼被对手发现,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他其实不至于失去理智如此。他的愤怒、不安、宛如站在狂风肆虐的岩石山尖,并不能纯粹地用以往惯用的理由解释清晰。
唯有一个约书亚从未面对过的心理是他这次失控的根源。
——他在担心自己的人鱼受到非人的待遇。
因为害怕,所以他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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