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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晨风醒来不见暮雨,心中已然明白,在宫中停留几日,便要和长桓离去。只是甘棠一直浑浑噩噩不得清醒,决意将她暂留在宫中,由柏舟照顾。
临行前,二人向甘棠话别。
长桓俯在甘棠身侧,叹道:
“甘姐姐,你何时能清醒?暮姐姐也走了,我们寻了几日都没找见,你若醒了,或可拿个主意。我和晨风哥哥要回瑯環宫去,他说你留在这里最好,不致到了瑯環宫冷清寂寞,这些日子我留心查看柏舟哥哥,他待你是极好的,从前的事不能全怪他,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为了救他变成这样,就是心里还放不下他,一定不再怨恨他了。从前我只当凡人和咱们不容,不能亲近,如今看来,他们也是有好有坏,就跟咱们和九翼一般,有良善邪恶之别。柏舟哥哥和暮姐姐就是凡人里极好的,龟爷爷常说万物皆有灵性众生皆平等,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咱们既同在一世,就可结一世的缘法。我们定会寻到你的魂魄,教你和柏舟哥哥真正团聚,等寻到暮姐姐,我们一同来探望你。”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忍不住伤感难过。
柏舟自知留不住晨风,道:
“我虽为一国之主,许多事却无能为力,不能替甘棠解忧。暮雨平白困在宫中两年,而今独自离去,我心中实在惭愧。甘棠为了救我以致魂魄失散,我竟无可奈何。往事种种,令我羞愧难当,不能护修儿周全,亦未能解暮雨之困,真真是白做了君王,既然我什么也做不了,更不好强留你们,眼下我能做的便是好好照看甘棠,你们尽管放心去寻暮雨,不必忧挂甘棠。待寻到了,方便就来宫里,若有不便也要送来音讯。”
晨风慰他道:
“人走了能寻到,魂魄丢了亦能寻来,我知暮雨为何离去,也有法子找到她,甘棠留在你这最是妥帖,你既认定了她,就无需理会人与妖的闲话,于他人无害,于社稷无碍,但守一份初心,何谈过失!既有伤别离,亦有相聚时。这两年承蒙你照顾暮雨,不致使她流离失所,多有辛苦,各自珍重。”
长桓有再多不忍,也只得与甘棠别过,哽咽道:
“甘棠姐姐你好生等着,我们一定回来接你。”
言罢,两人离去,携二兽霸鹟回了瑯環宫,但见宫里一片狼藉,空空如也。
长桓怨道:
“好好的瑯環宫尽被九翼毁了。”
晨风不以为意:
“事已至此,无须恼恨,该教他们回来了。”
取下无影,四散而去,化作无数影子,游离各处去了,长桓会意,长长吐出一口气,吹出无数花瓣,飘飘洒洒亦各处去了。这是放出讯息,召唤离散的小妖们。
果不其然,小妖们得了讯息,陆陆续续赶了回来。长桓命他们在宫中各处修缮打扫,务必清洁出来,又向晨风道:
“龟爷爷在后山洞里休眠,我去看看。”
晨风道:
“先不必叫醒他,长桓,无影和霸鹟寻了几日,没有发现暮雨踪迹,她必是到了一个隐秘之处,寻常法子是找不到的,我即刻坐化魂魄去寻她,你守在我房门外,绝不能教人进来搅扰。”
长桓知坐化之法此法凶险无比,魂魄离身,稍有不慎,魂魄离散不能回归,乃是游离在生死之间,十分忧心:
“晨风哥哥,当真要如此?”
晨风淡然道:
“暮雨走了好几日,再寻不到她怕是凶多吉少。”
长桓应道:
“暮姐姐身上的仙果灵力还未化去,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你且放心去吧,我片刻也不离身,好好护你周全。”
晨风端坐于坐榻上,双目紧闭,纹丝不动,神魂已轻飘飘游离而出,自觉飘渺轻盈,虽有形态,实则如烟似雾,易伤易散,灵力修为也只剩一二分,未免突遇险情,隐去形态,看不出踪影。
其魂魄飞离了瑯環宫,在空中飘离,经过赤水潭,悄悄没入,查看一番,没有寻到暮雨,只发觉九翼潜心修习,初时没什么异样,便要离去,身后一股恶风袭来,回首一看,九翼背上竟生出一对雪白的翅膀,展翅生风,与其一身黑衣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白翅煽动数下,九翼缓缓飞起来,几个回旋转折,借的都是双翅的力量,并未运发自己内力,再细看那对白翅,分明是白鹭族的羽翅,暗道:原来他已得了鹭族的灵力,不知因此害了多少白鹭族人。
九翼几次欲夺晨风魂不成,反而去抢了一对羽翅,此行只为寻暮雨,不可久留教九翼发觉。晨风魂魄离身,多耗一刻凶险便多一分,悄然离去,到别处去寻暮雨了。
却说听雪堂里洁净无尘,内里不仅有雪景,还连通几处山水美景。暮雨在此无忧无虑,感觉身上比往日清爽不知多少倍,更觉仙果灵力渐渐消融,未曾发作难受过。
闲暇时,于成悦又弄些好玩的物什,真真是乐趣无限,时而和于成悦养花逗虫,时而到园子里信步闲庭,时而小憩神游。听雪堂里妙处甚多,可通人间熙攘闹市,出去逛一逛,选一支时兴的珠钗,读一本古朴的旧书,听一段精彩的戏文,尝一顿鲜美的佳肴,饮一壶村酿的花酒,历数不清,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可通世外钟秀仙地,赏云淡风轻,草长莺飞,天高地阔,悠然自得。有一望无垠的绿地,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奇峰罗列的群山,有阳春白雪的雅韵,看不尽的瑰丽璀璨,赏不完的四季霞披。
看得多了,暮雨跟于成悦笑侃道:
“这几日能看尽一世的风景,我死而无憾了。”
于成悦折扇轻摇,逗弄着落在扇面上的一只雀儿,道:
“死有何惧,你死了我就去收了你的魂儿,折一段梧桐枝,插在我的梅瓶里,再把你的魂儿系在枝上,仍旧带你来看景致,好不好?”
暮雨啐道:
“我还好好的,你就把我说死了,收了我的魂儿还不知怎样摆弄,没听过树枝上挂魂儿的,倘或也被你放在玉瓶里,困在里面不得自在。不过你到底有多少玉瓶?怎么听雪堂里却不见一个。”
“多的是没有,真到那一天了,我单给你做个新的玉瓶。你嫌不自在,我便做大一些,你想要什么都能放进去,再细细描上好看的纹样,定比你见过的都景致都美。”
“再大的笼子鸟儿也飞不起来,省的你费功夫还搭上个玉瓶,我若死了,就教魂儿也散了,到山林间云雾中,随一阵风没了岂不好,落得空空自在。”
“好个空空自在,怕是你的自在徒添别人的伤怀。你心里可真是这样想的?”
暮雨远望水天一线,悠然道:
“你看地有多大路有多远,草木有四季变化,今春的叶不知是不是来年那一片,残红褪去,也不知是不是明年的那片红,此时是鲜活在一处的,也许一场雨后就各自消散了,更别提长长久久,它们谢了,自有别的花儿叶儿再生出来。今朝相伴的鸟儿,会因冷暖迁徙长途跋涉失之交翅,离去的是谁?回来的又是谁?有多少还得年年岁岁比翼双飞!好在我不是妖,会心有不甘,也不是神,会有所忌惮,只是个凡人,身无长物,不由生死,却可任意妄想,既是早晚有一死,何必多添烦忧。你口中的别人自是指晨风,即便我不说,你也该知道的,连同华容仙子流殇仙尊都是明白的,我不过是他情劫中的过客,于他命中是沧海一粟,他的从前不与我相干,他的今后也不会有我,抉择既命数,与其在这一世劫中教他深受苦楚,不如早早放手的好,成全他回归神位,于他是好的,于我也是好的。”
于成悦从暮雨脸上的淡然看穿她的忧伤,郁结难舒。暮雨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岂不知是自己劝解自己,表面越是淡淡的,内里愈是深深的,到底有多深?于成悦探不到,也不敢往下探,他本对男女之情无意,自觉那不过是人间的藩篱虚妄,摸不透抓不着,陷进去就是白白费功夫,却又对这情生出些惧怕,或是说如鲠在喉,说不明道不出,一切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比收魂捕魄难上百倍千倍,无从下手。
但他知道:暮雨说笑着,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了,她只字不提遭受仙果灵力折磨的痛楚,内心也是明白的,凡身终究承受不住,离了晨风度化修为,体内的灵力正悄无声息吞噬着她的生命。
于成悦已将听雪堂部下重重结界,暗暗在饮食中添加化解的调补之物,寻些乐子安抚暮雨的心绪,暂时抑制灵力不再发作,但时日一长,难保不会突然发作。与其白费口舌劝说暮雨,倒不如带她寻点别的乐子,当下便道:
“好好的说什么悲天悯人的话,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景致也看得倦了,我新得了一副围棋,我们且对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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