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妙玄热泪盈眶，如果不是伤重至无法动弹，他早就感激地扑上去拥抱玉逍遥了。
　　看见妙玄望着玉逍遥的眼神，道法天尊的目光更为毛骨悚然。
　　“赶紧把凶捋一遍。”玉逍遥焦急地说。
　　妙缘立刻去检查邪道做下的手脚，果然发现了两个隐蔽的符文，一一破除。
　　“幻吾，感谢你舍身相救。”道法天尊轻声说，“你，为我这个伤害了你的人，牺牲了太多。”
　　幻吾轻轻地摇头，望着他的眼中半含悲戚、半含爱慕。
　　道法天尊又转向玉逍遥，“玉公子，整个不染天都欠你一份恩情。”他看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妙缘，请代为师拜谢玉公子救下不染天，玉公子此举堪比信陵君窃符救赵。”
　　玉逍遥赶紧拦着，“天尊，能为正道出一份力，是玉某得偿所愿。不要再耽误了，我看着你们进去。”
　　妙缘诶了一下，“我们也要进去？”
　　道法天尊点头，“你们私下救我，已触犯九重天的刑律，只能同我一起，入归墟避祸——”
　　妙玄犹豫着说，“师尊，有人帮我们顶罪——”
　　道法天尊微动，“谁？”
　　“……天命，说是因为景仰师尊——”
　　这个名字让道法天尊陷入了回想，似乎说了什么，太轻了，妙玄听不清。
　　“我们立刻开始吧，师兄，请拿出最后一件礼器。”
　　“既然如此，不急了，”道法天尊似乎松了口气，“归墟这种地方，能不进去就不要进去。妙缘，妙玄伤得太重，再为他疗一会儿伤，为师还能撑着。趁此时机，我有些话要交代，你听着就行。”
　　“是。”
　　“你是福星，能逢凶化吉，我倒不是特别担心，只是舍不得。”他轻轻地笑着，“我现在都记得把你从天河捞出来时、你那个呆呆的模样，像我这么喜欢欺负徒弟的人都不舍得欺负你。”
　　他抚过他的面容，手指拭过一滴泪，“只答应我一件事，从此不要再哭了。”
　　妙缘拼命点头，一点头又落下更多的眼泪。
　　“妙玄。”道法天尊温和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妙玄的声音中满是疚愧，“不肖弟子在。”
　　“我担心的是你，”道法天尊下意识看了一眼玉逍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无法阻止。”
　　妙玄在想，师尊为何突然看逍遥。
　　道法天尊的声调中透出一股悲哀，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就像自言自语，“天道……从根子上开始腐坏了……”
　　妙玄努力地去听，还是没有听清——
　　什么东西腐坏了？
　　接下来的内容他终于听到了。
　　“不染天讲究无为，我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因为‘有所为’，包括收你。”
　　他笑。
　　妙玄已习惯了师尊的奚落。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尤其做不到‘无为’，毕竟连我都做不到……”道法天尊认真地看着妙玄，“那么一定要‘为’的时候，讲究方式，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凡事迂回柔和，多给自己留点退路，不要冲得太前面，让别人上——”他顿了一下，“对，为师说的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我知道这个说法很自私，但自己的徒弟没办法不自私。还有从此以后，你给我把心放在修道上，不要再浪费时间钻研那些旁门左道的术法，能学道，何必退而求其次去学术？你可能觉得我一直对你很冷淡……”
　　妙玄拼命摇头。
　　“为师并不是对你没有感情，九十九年，养只王八都有感情了。”
　　这个比喻让玉逍遥体会到妙玄在不染天的真实地位。
　　“我在炼一件法宝，能为你藏住身份。”
　　劫脉的身份。
　　“可惜，还未炼好，妙缘，你帮我炼完它，交给你师弟。”他看向幻吾。幻吾拿出一卷写满大篆的帛书，是道法天尊恢复意识后写的。
　　“这里有法宝的炼制方法以及所在。”
　　妙缘点头接过帛书。
　　“还有这个，妙缘，”道法天尊拿出一块玉制符节，“这是不染天的掌门令，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交给你——”
　　向来听话的妙缘忽然拒绝了师尊。
　　“我不受！”他哭着说，“我会等着师尊回来！”他看了一眼妙玄，“我们都等着师尊回来！”
　　妙玄拼命点头。
　　道法天尊的眼神黯淡下来，拿着掌门令的手失意地垂了下去。
　　进了归墟。
　　不知归期。
　　“师尊，束金袋你带上！”
　　束金袋里有不染天所有的宝贝，道法天尊全给了妙缘，唯一一件给妙玄的，还没炼好。
　　做师尊的思索了一下，从袋中拿出一个酒盏，“这个就够了。”
　　“我好多了，师兄，我们快送师尊进去吧！”

　　妙缘画好阵法，幻吾扶着道法天尊来到阵中。
　　“幻吾，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幻吾深情地望着他，“挚，你曾经照顾过我一段时间，现在，换我来照顾你。”
　　道法天尊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归墟不是个好去处……”
　　她摇头，不再言语，表示心意已决。
　　妙玄启动太牢与凶，同心圆环在光瀑之中飒飒转响，将凶煞之气尽数吸入，“逍遥！”妙玄喊。
　　玉逍遥会意，指落弦动——
　　阵法之中，飨乐之音恢弘玄远，动人心魄。幻吾不由得捂住胸口。
　　乐音声势逐渐浩大，她脸色发白，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要破茧而出——她忍无可忍，忽然紧紧地抱住道法天尊，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怀中。
　　“幻吾？”
　　他发现她浑身剧烈颤抖，呼吸痛苦而急促——
　　“妙玄！”道法天尊虚弱地喊，“快停下来！”
　　妙玄没听见，玉逍遥沉浸在玄妙的乐音中，无法自拔。
　　飨乐之乐忽如潮涌，盖灭天光——
　　幻吾惨叫了一声——
　　潮水一涨即落。

　　白雾茫茫，不知其从何而来，还有水声，放眼望去，水雾中隐现断壁残垣，错落有致，断断续续地朝远处延展，没有尽头。水声不断，仿佛整个世间甚至天河的水都落在雾的那一头，但却没有落到底的声响。
　　只是不停地、不停地落着……
　　道法天尊被水雾笼罩的那一刻，散灵停住了。
　　与此同时，幻吾的身体无力地浮了起来，道法天尊无法抓住她，她浮至半空，耀目的光芒从内里猛然暴射，只听得裂帛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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