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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副科长何惠兴
从顾彦先那里出来，我忽然有所意会，那就是当我说到高春茂那反常表现的时候，顾彦先的表情有点奇怪。回到办公室坐下细想，我渐渐憬悟，这里面好像是真的有点问题：我跟高春茂没有任何的利害关系，而且我俩此前的关系还不错，高春茂突然跟我变脸，会不会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这风声就是：我跟领导汇报了高春茂与陈颖曾经在公园约会的事情。
尽管高春茂跟陈颖约会本身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领导”也可能接着往下推理，那些推理结果肯定对高春茂极为不利，他能不生气嘛。
问题是，这个事情我只跟顾彦先一个人说过，要是高春茂听到了风声，这“风声”就是顾彦先泄露出去的！
顾彦先刚才神情上的微妙变化，是不是能证明我的这个分析是正确的？
再一细想，顾彦先不太可能在高春茂那里“出卖”我，也许他跟别人说了这件事，“别人”漏了风，然后让高春茂知道了。
顾彦先也不会跟一般人乱说，他倒有可能跟“上级”汇报。
顾彦先跟高春茂不和我是知道的。顾彦先一直担心卫生局会将高春茂提拔为副站长，从而影响到他的地位。如果顾彦先很“及时”地跟上级汇报了此事，“上级”就算不追究高春茂“杀妻”的嫌疑，也会将“提拔”的事情暂时放下。
由于“上级”周围的人比较复杂，“素质”也参差不齐，结果就把“风”给露了，最终传到了高春茂的耳朵里。
当然，以上仅仅是我的猜想，我不能保证它就是事实。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事实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的关键，是我没法“求证”这个事实，因为我来防疫站的时间还不长，我在站上、在局里的“人脉”都不广。而且单位里我也没有自己的“圈子”，真要遇到事情了，我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我在防疫站的“政治基础”还是相当薄弱的。
我正瞎琢磨呢，消杀科的副科长何惠兴来找我，要两份“入党积极分子培养登记表”，因为他是三支部的组织委员，他们支部明年有两个“发展计划”。我给他拿了表之后他却没有马上走，而是有些神秘地小声问我：“早上我看见你摔高春茂的门，他怎么惹你了？”
我说：“没什么，我问他要总结，他冲我阴阳怪气的。可能是心情不大好吧。”
何惠兴今年四十二，在防疫站干了将近20年，算是元老了。但他的“仕途”很不顺畅。他69年就当上了副科长，在卫生、计免、药械、环卫这些科都“副”过一段时光，十几年下来，不但没混上科长，连那个副科长都越混越没样，最后混到了消杀科。这个科是我们单位最“低级”的一个科室，别的科都不要的，或者是犯了什么错误无处可贬的人，才往那个科安置。那科也没科长，一直都是老何在“主持工作”。
老何这人多年不进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以前犯过一个不大不小的“作风错误”，那还是他在市立医院干大夫时候的事。然后他调来防疫站，曾有一个阶段想“洗心革面”干出点成绩来，结果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表现，那存在档案里的“污点”老是他绕不开的绊脚石。想明白这点之后，老何就保持了一颗平常心，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副科长。
从表面上看，老何这人其貌不扬，身子又矮又瘦不说，那五官长得也挺别扭。他老婆是农村的，没工作，个头长相跟他倒是挺般配。不过老何在我们单位的口碑不错，他很热情，见了人总是未语先笑；不管谁找他办事，哪怕是食堂卖饭的小姑娘，他都能让人家满意；另外老何也有点能力，消杀科的那些“牛头马面”，也就是他还能拢得住。总而言之，老何长得不怎么样，却并不让人讨厌。
听我说高春茂“阴阳怪气”，何惠兴就坐到我对面跟我说：“你别理他，他就那么个人。仗着有点学历，谁都看不起，连老婆他也看不起。他跟陆英老打架，不就是因为陆英家里穷嘛，问题是当初还是他追的人家陆英呢。”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好奇地问：“对了，那时候他俩还不在一个单位，他们怎么认识的？”
何惠兴说：“当年高春茂在医科所，陆英在咱们站卫生科，两人都是共青团团干部，卫生局团委开会什么的认识了。陆英年轻时长得不错，被评为第三‘站花’，高春茂看好她了，就老是追她。刚开始陆英还不愿意，嫌高春茂个儿矮，后来挡不住高春茂死缠烂打，就跟了他。可是高春茂没想到陆英老家那么穷，而且父母生病、兄弟盖屋、姊妹出嫁，侄子外甥上学，成天那么些事啊，什么事都来找她‘赞助’，简直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不是去过陆英家吗，除了个破沙发、14寸小电视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俩的钱好大一部分都去‘填洞’了。高春茂被她家没完没了的‘求助’弄得不胜其烦，却一点办法没有。陆英这一自杀，她家更不干了，刘英的两个弟弟非说高春茂欺负他姐，差点没把他撕成了碎片……你别看他表面装得挺洒脱，他的苦楚多的是。”
我说：“谁家没点困难啊，慢慢想办法克服。再说有情绪也不能带到单位上来，跟别人该他多少钱似的。”
何惠兴叹道：“唉，都不容易，你多谅解谅解他吧。”
何惠兴走后半个来小时，高春茂又来了。一进门就满脸是笑：“陈科长啊，给你送总结。对不起，让我们科耽误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我心里的气还没消干净，但人家一个劲“对不起”，我也不能显得过于小肚鸡肠。我就说了仨字：“放那吧。”
他把一沓子稿纸放我桌边，脸上仍然笑意盎然：“怎么，还生我气呢？别价啊，我那会心情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老放在心上。”见我不吭声，他继续解释：“这不，昨晚把孩子从她奶奶那接回来了，早上起来弄她上幼儿园。我不大会‘捣鼓’孩子，他也不听我的话，这个那个净事儿，还把喝奶的碗打碎了，气得我扇他两巴掌，他就哭个没完……，哎呀烦死了。”
他一说到孩子，我就不再生气。我一想确实也是那么回事儿，以前陆英活着的时候，他很少管孩子的事。陆英这一死，他是当爹又当妈，也真的不容易。我便说：“高科长我理解你，家里的事加上单位的事，真够麻烦的。对了，你孩子要做件衣服什么的，你就跟我说，我能帮你做。”
“谢谢谢谢，陈科长你理解我就好，太感谢了。”高春茂一个劲点头。然后他坐下来，跟我聊了半天，气氛还很“和谐”。
卫生局政工科是我们“业务”方面的顶头上司。科长史万民，刚满五十的一个胖老头，人很随和，每次我去办事，都留我闲聊一阵。这次正聊着呢，程局长进来了。
我赶紧站起来，老史却没动地方，只是叫了一声：“程局长。”
程局长跟他说事儿，我便走到一边，看着老史，从程局长背后伸手指了一下房门，意思是告辞。老史就一边听着局长的指示，一边朝我点了点头。不料我们这个小动作让局长发现了，他回头叫我：“等一下，你是不是防疫站的陈子华？”
我忙说：“是啊，程局长。”
“你稍等等，”他三言两语给老史交代完，回头就往门外走，在走过我身边时说了三个字“来一下”。
我跟着他来到位于走廊另一侧的“局长室”。
他的办公室并不大。西墙那儿朝南是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北墙那里两组书橱，南墙门边并排着两个小沙发，东墙跟还有几把木椅。
程局长坐回到写字台后面，让我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先问了一句：“喝水吗？”
我忙摇头，他就自己端起一个大号的玻璃杯来喝水。
在这个间隙，我偷偷将他“侦察”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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