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尖子班死灰复燃

　　一曲唱毕，礼堂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打破了凝固般的沉寂。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随后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

　　舞台上，李来奇的脸上带着些许汗水，胸膛微微起伏，目光中还残留着刚刚沉浸在歌曲中的激动与深情，仿佛自己穿越时光，从头到尾又重新经历了一回。

　　夏凡站在侧幕，眼神中满是骄傲与敬佩，她没想到李来奇能将007班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蜕变，用歌声诠释得这般淋漓尽致。

　　她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李来奇，007班现在会不会还是被别人肆无忌惮地叫成“渣子班”？如果没有石老师，007班还能不能爬得起来？

　　幸运的是，他们两个都在。

　　她很高兴自己能参与和见证这一切，也很庆幸自己当初笃定的选择与坚持。

　　常凯面带微笑，向台上的李来奇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礼堂的大门走去。主持人此时也走到台前，情绪饱满地说：“感谢李来奇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节目，接下来让我们有请……”

　　“等等！”

　　李来奇突然冒出一句话，他可能忘了面前还有个话筒，说话的声音大到引起了一阵刺耳的啸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捂住了耳朵。只有常凯听懂了这两个字的意思，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主持人，等等……请允许我再唱一首歌，送给我的一位朋友。”

　　观众席上一阵骚动，大家左瞧右看都在找李来奇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但并没有人发现常凯的存在。

　　主持人面露难色，下一个要表演的同学站在侧台处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上还是不该上。

　　看着坚定地站在舞台中央，充满企盼眼神的李来奇，主持人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没了主意，只好紧急求助指导老师，将目光投向台下的何洪德。

　　何洪德注意到主持人已经僵在台上，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转头看向董茂学，“校长，你看这……”

　　“唉！”董茂学长叹一口气，“随他去吧！”

　　校长开了金口，何洪德心里就没有什么负担了，他朝主持人微微点头又向外摆了摆手，虽然没有说话，但已无声地表达了无奈与被迫的放任。

　　主持人立刻心领神会，就像接到圣旨一样，一下子又有了底气。她面带微笑，举起话筒，情绪瞬间就位，“那么好，下面请欣赏李来奇同学为我们带来的第二个节目，掌声欢迎。”

　　掌声如潮升起，又缓缓落下。

　　大家全都注视着舞台，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李来奇充满了好奇心，对他接下来要表演的节目更是期待万分。

　　李来奇目光如炬，远远地望着常凯孤单的身影，轻轻唱道：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

　　李来奇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夏凡便急忙问负责调音的同学，“有海阔天空的伴奏吗？”

　　“没有，他临时加的歌，没提前准备。”

　　夏凡点点头，但眉心已不自觉地攒到了一起，她焦急地环顾四周，视线突然停留在侧台一处阴暗的角落。

　　-

　　听到李来奇唱这首歌，常凯愣住了。

　　他回想起那次足球风波之后，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七班之间的距离，再加上陈文达与张伦的这层关系，他们偶尔也会凑在一起聚会聊天。

　　一次，常凯请大家唱卡拉OK，他拿起一支话筒塞到李来奇手里，“海阔天空会吗？那是我最喜欢的歌。”

　　“学长，我……不太会。”李来奇尴尬地笑笑，把话筒又递了回去。

　　常凯没有强求，也没太在意，和兄弟们该喝喝该唱唱，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那次大家玩得都很开心，全场只有李来奇显得有些拘谨，一整晚没说几句话，瓜子倒是嗑了不老少，从开始到最后结束几乎没有停下过。

　　-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

　　此时，优美动听的和弦声渐渐响起，与李来奇的歌声完美融合，就像乐队一样，合作得天衣无缝，甚至没有人察觉到，这钢琴声来自侧幕深处，是夏凡在为李来奇伴奏。

　　没有人知道这首歌是送给谁的，也没有人懂得这其中深意，除了陈文达。

　　他不禁对李来奇产生莫名的亲切感，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常凯会那么照顾眼前的这个小兄弟，尽管他俩之间看起来还是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界限。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

　　在灯光交聚的舞台上，李来奇紧闭双眼，竭力地嘶吼着，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到了歌曲里，已然彻底地忘我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常凯的表情由松弛逐渐变得紧绷，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撞击他的内心，让他紧咬牙关硬撑着自己情绪，死守着快要决堤的防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来奇发现常凯转身而去，穿过礼堂半掩着的大门，门外透出的白光刹那间将他全部吞没。

　　“学长！”李来奇突然喊道。

　　歌还没有唱完，他就扔下话筒，从高高的舞台上直接一跃而下，沿着观众席中间的过道一路飞奔，寻着常凯的身影追了上去。

　　李来奇的节目果然不同凡响，全场观众瞬间炸开了锅，大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站起来向后张望。

　　夏凡也从侧幕出来站在了舞台上，看到他不顾一些地冲出了礼堂。

　　目睹了整个过程，陈文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向后连续翻过几排座椅跳到过道上，跟在李来奇的后面跑了出去。

　　-

　　出了礼堂，李来奇边追边喊：“学长……学长……”

　　听到有人叫他，常凯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感觉到后面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他便像电影里被人追杀一样，没命地跑了起来。

　　任凭李来奇怎么喊，他也毫不理会，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顺着大路一直跑，跨过花坛，绕过食堂，穿过教学楼，最后径直向滦中的大门冲刺。

　　门卫大爷从门岗里看见一个黑影直奔大门而来，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摘了老花镜才看清楚，心想这不是刚才被自己撵走的那个学生吗？纳闷儿他怎么会在学校里面？

　　常凯远远地就开始朝着前方大喊：“大爷，快开门，我要出去。”

　　正直的门卫大爷有点儿左右为难，这大门到底给他开不开呢？开吧，他说开就开，岂不是很没面子？不开吧，他本来就不应该在学校里面，放他出去也没有毛病。

　　转眼间常凯近在眼前，门卫大爷来不及细想，赶紧按下自动门的按钮。当大门拉开一道缝隙的时候，常凯没有减速，一个侧身闪了出去。

　　“你个混蛋是怎么进来的？”门卫大爷气呼呼地正要多骂他几句，回头一看又有个学生跑过来，他眼疾手快又按下按钮，大门在李来奇赶到的前一秒紧紧关闭。

　　李来奇一个急停，及时刹住，险些撞到大门上。

　　“我出去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李来奇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苦苦哀求道：“大爷，给我开开门吧，求求你了。

　　大爷的脸色就像一块黑青的铁板，态度也非常坚决，“不行，上课时间不能出校门，要说就在门口说吧。”

　　开门无望，李来奇只好直起身，急切地望向门外的常凯，只见他脚步匆匆，眼看快要拐到大路上了。

　　“学长！学长！”他扯着嗓子大喊，可即便他喊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常凯仿佛没听见一样，始终不肯回头。

　　突然，李来奇猛地抓住大门的栏杆，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体都挂在了大门上，拼了命地想要翻过这道阻拦他的樊篱。

　　门卫大爷见状，包公骤变曹操，立马冲了出来，大声呵斥道：“你小子想干什么？给我下来！你想像他一样被学校开除，是不是？”

　　“开除就开除，谁怕谁呀！”不说还好，一说李来奇更是来劲，边往上爬边发出低沉的吼声，“学长，你给我站住，你甘心就这样走了吗？”

　　大爷也急了，伸手就去拉李来奇的腿，废了半天劲硬是纹丝没动。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陈文达从后面赶来帮忙，这才和大爷一起把李来奇从栏杆上拽下来。

　　李来奇几乎失去理智，陈文达抓住他的肩膀猛摇了两下，“李来奇，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慢慢平静下来的李来奇百感交集，他隔着大门看着常凯渐行渐远，落寞孤寂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再次抓住大门的栏杆，不过这次并没有发狂，而是几乎用尽全力地喊出一声，“五哥……”

　　声音伴随着阵阵微风，沿着门前的小路飘到了常凯的耳朵里，他怔了一下，两条腿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常凯冻结如冰的面部开始渐渐融化，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所有的不甘与委屈此刻都化为乌有，所有的留恋与不舍也都悄然释怀。

　　-

　　滦中三年，常凯从未奢求过什么。尤其是对李来奇，就算把他从老黑的手里解救出来后，他仅仅说了一句“谢谢学长”，常凯也都欣然接受。

　　当时在场的陈文达还为他愤愤不平，“他怎么还叫你学长啊？”

　　常凯淡淡一笑，“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不一样。”

　　“嘿！”陈文达大为意外，撇了撇嘴，“那我以后就叫你‘常五’，看你乐意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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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哥……”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常凯缓缓转身，回望滦中，大门内竟聚集了好多人，除了李来奇和陈文达之外，还有自己的一帮兄弟以及高一的小伙儿郝东，随后便听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五哥”。

　　看到常凯回过头来，李来奇心中的阴霾顷刻烟消云散，他也终于撕掉了与常凯之间那层看不见隔膜，第一次直面这个情深义重的朋友。

　　他强忍住哽咽，高声喊道：“五哥……保重啊！”

　　常凯淡然一如从前，欣慰地笑笑，然后转回身背对着他们，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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