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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援手迷雾深
琅琊王府的马车穿过乾东城巍峨的城门,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回响。
车厢内,熏香袅袅。百里东君靠着软垫,目光透过微掀的车帘缝隙,观察着这座熟悉的城池。街道依旧繁华,市井喧嚣如故,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巡城的兵士比往日多了三成,街头巷尾多了些陌生的眼线,甚至有几处茶楼窗口,隐约可见带着官家气息的面孔。
“萧统领,”百里东君收回目光,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萧漠,“这一路承蒙照拂。只是东君有一事不解——王爷远在天启,如何能对南疆之事了如指掌?”
萧漠抬眸,眼神锐利如鹰隼:“世子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有些事不必问得太清。”
“正因为明白,才更要问。”百里东君缓缓坐直身体,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王爷援手之恩,东君铭记。但这份人情,总要明白该记在谁的名下,将来又该用何种方式偿还。”
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萧漠的手按上了腰间佩刀,拇指在刀镡上摩挲了两下,这是武将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王爷说,百里世子若是问起,就告诉世子一句话——”
“愿闻其详。”
“乾东城的风,该往哪个方向吹,不该由外人说了算。”萧漠一字一顿,“镇西侯府戍边数十载,功在社稷。有些人想借南疆之事做文章,手伸得太长了。”
百里东君瞳孔微缩。
这句话里的信息太多了。琅琊王不仅知道南疆的变故,更清楚景玉王在背后操纵刑部设卡拦截。他甚至点明了——这场博弈的核心,是乾东城的控制权,是镇西侯府这块边疆重镇的影响力。
“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没有别的意思。”萧漠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只是提醒世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若是根深千尺的古木,就该明白——风从何处来,便该往何处去。”
车轮碾过一处坑洼,车厢微微颠簸。百里东君扶住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听懂了萧漠的弦外之音。琅琊王不仅是在示好,更是在暗示——乾东城这片“树林”里,不该只有景玉王那一股“风”。
“多谢萧统领提点。”百里东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思索,“也请转告王爷,东君明白该怎么做。”
“世子明白就好。”萧漠点头,不再多言。
马车转过街角,镇西侯府别院的朱漆大门已遥遥在望。门前守卫森严,除了侯府原本的护卫,还多了几队身着刺史府和城防军服饰的兵士——显然是周文渊和赵擎派来的人。
马车停下。萧漠率先下车,对迎上来的福伯亮出令牌:“人已送到,萧某任务完成。”
福伯深深一揖:“老奴代公子谢过萧统领,谢过王爷大恩。”
“不必。”萧漠翻身上马,临走前又看了百里东君一眼,意有所指:“世子,前路尚长,好自为之。”
马蹄声远去,扬起一路烟尘。
百里东君站在府门前,望着萧漠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琅琊王的这番举动,看似雪中送炭,实则是在这盘棋局上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这枚棋子会带来怎样的变数,连他也无法预料。
“公子……”福伯的声音带着哽咽,“您总算回来了。”
百里东君收回思绪,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福伯眼中布满血丝,鬓边白发又添了许多,显然这段时间府中事务让他心力交瘁。
“辛苦你了,福伯。”百里东君温声道,“我们进去说话。”
踏入府门的刹那,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南疆的瘴气、野人山的秘誓、官道的拦截、琅琊王迷雾般的援手……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他不能倒下。
书房内,烛火跳跃。
福伯屏退左右,低声汇报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切——
“东归酒坊三日前遭人投毒,幸得夜枭首领留下的暗哨及时发现,未酿成大祸。老奴已命人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只说酒窖失修,暂时停业。”
“刺史周大人和城防军赵将军都曾多次派人来询问公子归期。但自从刑部那位王潜员外郎到任后,他们似有顾忌,不敢公然与侯府走得太近。”
“叶先生那边……”福伯顿了顿,“自天启传回两次平安讯息后,便再无音讯。倒是前日收到一封密信,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枚羽毛形状的墨迹。”
羽毛?
百里东君心头一动。那是“云中燕”洛飞儿独有的标记!叶云果然与她接触上了,甚至可能已经联手。
“信在何处?”
福伯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百里东君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素笺,上面用飘逸灵动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天启水深,燕影难觅。三日后,西郊十里亭,不见不散。”
没有落款,但笔迹与羽毛标记,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洛飞儿的风格——灵动,直接,带着江湖侠女特有的洒脱与神秘。
百里东君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洛飞儿还活着,而且与叶云取得了联系。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三日后西郊十里亭之约,恐怕会揭开更多关于天启,关于景玉王,甚至关于“赤血幽兰”背后阴谋的真相。
“公子,还有一事。”福伯的声音将百里东君拉回现实,“罗铁带着黑风寨的弟兄们,半个时辰前已经秘密入城,安顿在城西的货栈里。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
百里东君点点头。罗铁和他手下那批悍勇的山林好手,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在乾东城如今暗流汹涌的局面下,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奇兵,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让他们好好休息,暂时不要露面。”百里东君沉吟道,“另外,派人盯着刑部那个王潜,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是。”
福伯应下,却又忍不住问道:“公子,琅琊王那边……”
“琅琊王……”百里东君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眸光深邃,“他今日援手,是情分,也是算计。我们承了这份情,但不必急着站队。”
“公子的意思是……”
“乾东城的风该往哪吹,不是他琅琊王说了算,也不是景玉王说了算。”百里东君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
远处城墙上,隐约传来戍卒换岗的号角声。乾东城的夜晚,从来不曾真正平静。
百里东君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蚀骨幽雾的阴寒与生机本源的温热仍在无声厮杀。混沌虽已转移,但体内的隐患依旧存在。他必须尽快找到调和之法,否则……
“福伯,”他忽然开口,“明日一早,请辛先生来一趟。另外,备一份厚礼,送去琅琊王府在乾东城的别院——以我个人的名义,不必提侯府。”
“老奴明白。”
福伯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百里东君一人。
他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乾东城的地图。手指缓缓划过城墙、街巷、码头、货栈……最后停在“东归酒坊”的位置上。
投毒只是开始。景玉王的下一招会是什么?琅琊王的援手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图谋?洛飞儿约见,会带来什么消息?
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但百里东君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迷茫。相反,那双因为伤病而略显黯淡的眸子,此刻正闪烁着锐利如刀的光芒。
前世,他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在意的人都无法保护。
这一世,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任何人,左右乾东城的命运,左右他在意之人的生死。
他提起笔,在地图上“西郊十里亭”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三日后,一切都会有个分晓。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做足准备,迎接这场注定到来的风暴。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乾东城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这座城池,终于等回了它的主人。
而主人归来的第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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