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烬

作者:寺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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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3 章


      惊喜的余波在温暖的洞穴内缓缓荡漾开来,最终沉淀为一种饱含希望的宁静。
      殷晚晴最先从获得“玲珑居”的激动中平复下来。她温柔地环顾着这个被沈蹊经营得如同小窝的山洞,心中涌起一股对未来的憧憬。她轻声道:“此处如此温暖安适,我们不妨在此好好休整一番。”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殷晚晴和苏浣开始忙碌起来。苏浣手中仍捧着那卷《百草毒衍》,指尖珍惜地拂过狂放的墨迹。余小楼好奇地凑过去,指着其中一个用朱砂勾勒、形似鬼面的草药图案问:“苏姐姐,这画得吓人的东西也是药吗?”
      苏浣抬眸,语气平静无波:“此为‘魂断萝’,汁液见血封喉。但若辅以三滴你追月靴上每日黎明前凝聚的‘夜露’,可延缓毒性十二个时辰,用于审讯或换取解药,效用极佳。”
      余小楼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睛亮了起来:“还能这么用!苏姐姐你太厉害了!”她看向自己脚上流光溢彩的靴子,顿时觉得这不仅是跑路神器,更是多了件防身法宝。苏浣微微颔首,继续沉浸在那危险的知识海洋中,思考着如何将其转化为救人的力量。
      卫衡独自坐在角落,全神贯注地摩挲着那根暗金色的【周天阵衍杵】。他完全沉浸在了浩瀚的阵法知识里,甚至连殷晚晴递过来的肉羹,都是无意识地接过。吃着吃着,他的筷子竟不由自主地在身旁铺着薄灰的地面上勾勒起来,一道道蕴含玄奥规律的线条与符号悄然浮现,与他脑海中奔涌的灵感相互呼应。这深入骨髓的“秩序”本能,与这洞府原主人随性而至的风格形成了奇妙的对照与融合。
      谢辞靠坐在最厚实柔软的那张白色兽皮上,一始剑横于膝前,左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左耳上那枚微凉的荆棘星辰耳坠。温和而连绵不绝的力量正从耳坠和剑身中缓缓流入四肢百骸,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神魂,将那污秽疤痕带来的灼痛与嘶鸣死死压制。更重要的是,一种久违的、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感”正在回归。必须尽快恢复,才能守护住这一切。
      陆清正站在一处“窗户”下。洞内温暖得让人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而洞外凛冽的风雪声,透过那奇特的晶石“窗户”传入时,竟被过滤、转化成为一种低沉而悠远的、如同大地呼吸般的白噪音。这声音非但不显刺耳,反而像一层厚实的绒毯,将洞内这片小小的温暖天地包裹得更加严实,让人从心底滋生一种被深深庇护的安全感。
      然而,洞内愈是温馨,陆清内心的风暴愈是猛烈。那些无声诉说着“沈蹊”存在的证据,如同锁链般缠绕着他。剧烈的头痛再次凶猛袭来,他脸色瞬间苍白,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石壁,袖中的手死死掐紧掌心。
      就在陆清背对众人,独自抵抗着颅内冰锥搅动般的痛楚时,蜷在他脚边的小白忽然抬起头。它紫水晶般的眼眸中,倒映出陆清微微颤抖的背影,喉咙里不再发出撒娇的咕噜声,而是溢出一种极其低沉、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长河的、带着远古悲悯的呜咽。这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然而,几乎是同时,感知敏锐的谢辞和刚刚结束一阵推演、心神尚未完全平复的卫衡,都感到心脏莫名地、突兀地悸动了一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中。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警惕,倏地转向了陆清和小白的方向。
      陆清对此毫无所觉。
      陆清正站在一处“窗户”下,仰头看着晶石外依旧纷飞的白雪。洞内的温暖与喧闹仿佛离他很远。获得了【星痕】手串后,他并没有欣喜,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洞内的一切,小白依赖的蹭蹭,那随性凌乱的布置,尤其是亲手为谢辞戴上耳坠、递出长剑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稔……都在无声地拷问他。
      我就是沈蹊。
      这个认知带着千钧之力,撞击着他的心防。剧烈的头痛再次凶猛袭来,他脸色瞬间苍白,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石壁,袖中的手再次用力掐紧了早已伤痕累累的掌心,才勉强稳住意识和身体。
      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他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幕温暖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恐惧。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是建立在“陆清”这个身份之上的。如果他们知道我是沈蹊,那个传闻中陨落、身缠无数谜团与危险的“救世主”,眼前这一切,会不会像冰雪般消融?他害怕失去这短暂的光亮,害怕看到谢辞眼中可能出现的陌生与疏离。
      “陆清?”谢辞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清猛地回神,迅速调整表情,转过身时已挂上惯常的温柔笑容:“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他避开了谢辞的目光。这
      个人,到底是谁?疑问再次浮现,但随即被谢辞压下。无论他是谁,此刻他在这里,在我身边,这就够了。他悄悄地将自己碗里一块最嫩的肉,夹到了陆清的碗里。
      篝火噼啪,肉羹的香气弥漫开来。众人围坐分享食物,余小楼趁机调侃卫衡,引得众人发笑。谢辞也将自己碗里最嫩的肉夹给了陆清。
      陆清看着碗里的肉,又抬头对上谢辞温和带笑的双眼。刹那间,所有的彷徨与恐惧仿佛都被驱散。他低下头,默默地将那块肉吃下,心中无声地承诺:无论我是谁,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眼前的这一切,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洞外风雪以另一种形式守护着此地的安宁,洞内篝火跃动,将每个人的身影投在石壁上,交织在一起。温暖、轻松、甚至欢笑的表象之下,一丝源于远古的悲鸣与两份悄然生出的疑虑,如同水底暗流,在无人窥见的深处,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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