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一天一天磨得人心里发慌。沈漠川裹紧了江野那件连帽衫，还是觉得脖颈后面空荡荡的。

　　每天的日子像被按了复制键——清晨被闹钟叫醒，吃张姨做的清淡早餐，踩着早读铃声进教室，在堆积如山的试卷里度过一整天，傍晚和柘言一起回家，然后就是等待晚上七点的视频通话。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柘言就揣着两个肉包冲进教室，把其中一个往沈漠川桌上一放：“刚买的，还热乎。”他自己咬着另一个，含糊不清地说，“江野昨晚跟我视频，让我盯着你吃早饭，说你总爱糊弄。”

　　沈漠川捏着温热的肉包，指尖有点发烫。“知道了。”他低头咬了一口，肉馅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是江野常去的那家店的味道。

　　“对了，”柘言往嘴里塞着包子，“那几个家伙最近没敢再来，估计是被打怕了。我让我哥那边的人跟学校附近的混混打过招呼，以后没人敢动你。”

　　沈漠川的笔尖顿了顿:“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柘言摆摆手，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俩这异地恋搞得跟谍战似的，每天就靠那一小时视频续命，我看着都累。”

　　沈漠川没理他，翻开物理练习册，却盯着第一道题看了半天，脑子里全是昨晚视频里江野的样子。他好像又黑了点，下巴上冒出点青色的胡茬，眼神却亮得惊人，举着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跟他炫耀：“小乖你看，这道题我终于做出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沈漠川当时是这么说的，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奖励你回来给我做三顿饭。”

　　江野在屏幕那头笑得像个傻子：“没问题，别说三顿，三十顿都行，只要你让我亲一口。”

　　早读声渐渐淹没了回忆，沈漠川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课本，单词表上的“separate”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课间操的时候，沈漠川没去。他胃里不太舒服，趴在桌上假寐，耳朵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广播里放着老掉牙的运动员进行曲，夹杂着柘言他们打闹的声音，还有女生们叽叽喳喳的笑。以前江野总会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用带着操场尘土味的手捏他的脸：“小乖，别装睡了，陪我去买瓶水。”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点粗糙的触感。口袋里的手机硌着腰，他摸出来看了眼时间，离晚上七点还有九个小时。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上次那个递热牛奶的男生。他手里拿着两盒草莓，看到沈漠川，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沈哥，这个给你。”

　　沈漠川愣了一下，看着那盒红彤彤的草莓，“不用了，谢谢。”他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淡淡的，“我不爱吃这个。”

　　男生的脸有点红，把草莓往他怀里塞：“没事，这个很甜的，我妈昨天刚买的……”

　　“说了不要。”沈漠川的声音冷了些，侧身躲开，“还有，别叫我沈哥，我们不熟。”

　　男生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白了白，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沈漠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烦躁。他不是故意要凶人，只是……看到草莓，就想起江野，想起他咬着草莓凑过来时，嘴唇上沾着的红色汁液，甜得让人发晕。

　　食堂里，柘言已经占好了位置，面前摆着两碗牛肉面。“刚给你加了两份青菜，”他把其中一碗推过来，“医生不是说你胃不好，得多吃点清淡的吗？”

　　沈漠川坐下，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忽然没了胃口。“柘言，你说……江野那边的草莓熟了吗？”

　　柘言正吸溜着面条，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啊，问这干嘛？”

　　“没什么。”沈漠川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面条，“就是突然想吃了。”

　　柘言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默默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他碗里。“多吃点，不然晚上视频的时候，江野该说我没照顾好你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沈漠川正低头刷题，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垃圾短信，没在意，直到震动第三次，才悄悄摸出来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特训营的教室里拍的，虽然看起来是下课时间，但角度却是偷拍的，内容是江野趴在桌子上睡觉。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你男人睡着了，要不要我叫醒他？

　　沈漠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瞬间攥紧了手机。这号码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林舟。

　　他皱着眉删了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却再也静不下心做题。江野睡觉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总是这样，一学习就犯困，以前在教室里，总爱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偷偷睡一会儿，被老师点名就用胳膊肘碰他，让他帮忙回答。

　　放学路上，柘言突然说："下周有场篮球赛，跟隔壁职高的，你去不去看？"

　　沈漠川摇头："不去，要刷题。"

　　"别总刷题了，"柘言拽着他的胳膊，"去看看吧，就当放松了。再说了，那帮孙子上次没被打服，估计还想找事，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沈漠川停下脚步，看着柘言眼里的狡黠，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你打得过他们。"

　　"那不一样，"柘言笑得像只狐狸，"你去了，就相当于江野去了，那帮人肯定不敢造次。"

　　沈漠川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就这一次。"

　　"行行行，就一次。"柘言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想着怎么让沈漠川多出来走走——这段时间，他除了学校就是家，整个人都快闷出霉了。

　　回到家时，张姨正在厨房炖鸡汤，浓郁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小川回来啦？快洗手，今天给你炖了乌鸡汤，补补身子。"

　　沈漠川放下书包，走到厨房门口。"张姨，不用总给我补。"

　　"那怎么行，"张姨盛了碗汤递给他，"你看你最近瘦的，下巴都尖了。江野回来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得怪我没照顾好你。"

　　沈漠川接过汤，温热的瓷碗熨帖着手心。"他才不会。"

　　"怎么不会？"张姨笑着说，"那小子把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沈漠川喝着汤，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江野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吃饭狼吞虎咽，却总盯着他的碗，不许他吃太辣，不许他吃太油，不许他喝冰的，活像个管家公。

　　吃完饭后，沈漠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摊开的竞赛题旁边，他却没像往常一样刷题。他拿出手机，翻出加密相册，点开那张江野偷拍的照片——照片上他趴在书桌上睡觉，江野的手偷偷伸进他的衣领，指尖捏着他后颈的软肉，笑得一脸得意。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江野的脸，沈漠川感觉眼眶有点发热。他拿出耳机戴上，点开江野上次给他发的语音——是江野唱的跑调情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跑调跑到天边去了，他却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机终于震动起来。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江野的脸。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眼神有点模糊，却准确地捕捉到了沈漠川的表情。

　　“小乖，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接了？”江野笑着，“是不是想我了？”

　　沈漠川的耳朵瞬间红了，别过脸假装整理书桌上的笔：“谁想你了，我刚好看完这道题。”

　　“是吗？”江野挑眉，凑近镜头，“那道题？让我看看。”

　　沈漠川没办法，只好把镜头转过去。江野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笑出声：“小乖，你这道题的辅助线画反了，难怪算不出来。”

　　沈漠川的脸更红了，抢过练习册：“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江野笑得更欢了，“别忘了，你男人可是天才。”

　　两人聊了会儿学习上的事，江野把不会的题一个个问过去，沈漠川耐心地给他讲解，时不时被他幼稚的问题逗笑。

　　“这个题我上次不是教过你吗？”沈漠川无奈地看着屏幕里的人，“怎么又忘了？”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脑子生锈了嘛。”江野嬉皮笑脸地说，“等我回去，你天天给我补课，肯定就记住了。”

　　沈漠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轻声嗯了一声。

　　“对了，”江野像是想起了什么，“下周有场篮球赛，跟隔壁职高的，你去看吗？”

　　沈漠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柘言跟我说的。”江野的语气有点酸，“他还说要带你去看，怎么，你要去？”

　　“嗯，”沈漠川点点头，“他说那帮人可能会找事。”

　　“谁敢找你事！”江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戾气，“你告诉柘言，要是有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就让他废了那人的手，医药费我出！“

　　“你别总说这些。"沈漠川皱起眉，"就是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不行，”江野的语气很坚决，“你不准去！那帮人就是欠揍，上次没打服，这次肯定想找机会报复...”

　　“江野。”沈漠川打断他，“我不是瓷娃娃，没那么脆弱。”

　　江野看着屏幕里他清澈的眼睛，忽然没了脾气。“那你一定要跟柘言在一起，不许一个人乱跑，要是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听见没有？”

　　“知道了。”沈漠川点点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有点甜。

　　“还有，”江野凑近镜头，眼神里带着点狡黠，“要是看到哪个男生对你笑，你就瞪他，要是他敢跟你说话，你就说'我男人是江野'，吓死他...”

　　沈漠川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江野笑得眼睛都弯了，“对了小乖，晚上是不是没我抱着，睡不着啊？”

　　“才没有。”沈漠川嘴硬，却忍不住想起昨晚，他抱着江野的枕头，闻着上面淡淡的气息，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还有哦，”江野正经起来，“今天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我进步了二十名！”他举起一张成绩单，兴奋地晃了晃，“你看，是不是很厉害？”

　　沈漠川看着成绩单上江野的名字，排在第二十三位，比上次进步了不少，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厉害。”他的声音放软了些，“奖励你……回来给你做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真的？”江野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许反悔！”

　　“不反悔。”沈漠川笑着点头，“不过你得继续努力，下次争取进前二十。”

　　“没问题！”江野拍着胸脯保证，“为了你的糖醋排骨，我拼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野说特训营的饭菜很难吃，还是他做的好吃；说宿舍的床太硬，不如家里的舒服；说今天跑步的时候，看到一只很像柘言养的那只猫，差点追过去。

　　沈漠川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看着屏幕里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涨起来，又慢慢退下去，留下满沙滩的温柔。

　　“今天柘言还跟我说，你中午跟一个男生吵架了？谁啊？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漠川愣了一下，没想到柘言连这个都告诉江野了。“没有吵架，”他解释道，“就是他给我草莓，我没要。”

　　“草莓？”江野的眉头立刻皱起来，“谁给你草莓？他什么意思？”

　　“你想什么呢。”沈漠川有点无奈，“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会给你送草莓？”江野显然不信，“小乖，你是不是忘了，你只能吃我给你买的草莓。”

　　沈漠川看着他吃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知道了，江大少爷。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啊？”

　　“等我回去，”江野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等我回去，天天给你买，把最大最甜的都给你。”

　　沈漠川的眼眶有点发热，他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怎么了？”江野察觉到不对，“是不是想我了？”

　　沈漠川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声音有点发颤：“嗯，想你了。”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野低低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我也想你，小乖，特别想。”

　　他好像叹了口气，然后凑近镜头，眼神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再等我几天，等我这边的阶段性考核过了，我就申请回家一趟，就一天，好不好？”

　　沈漠川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用力点头，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

　　“不许哭。”江野的声音里带着点心疼，“再哭我现在就请假回去。”

　　沈漠川赶紧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还说没哭，眼睛都红了。”江野低笑一声，“乖，不哭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他对着镜头，轻轻亲了一下：“好了，时间快到了，你该睡觉了。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嗯。”沈漠川点点头，看着屏幕里的江野，忽然说，“江野，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知道了。”江野笑了笑，“晚安，小乖。”

　　“晚安，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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