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

　　霜华凛冽，十月的北疆战报飞驰入京。三日后，幽州首战告捷的讯息终于抵达大明宫含元殿。

　　这捷报如同一声春雷，驱散了连日笼罩宫廷的阴霾。年轻皇帝李弘熙那久违的俊朗笑颜，终于重新回到了脸庞。此前被私下指责因慕容馨雅之事而公报私仇的窃窃私语，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满朝文武真切地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启奏陛下，”老丞相崔元礼手持玉笏，出列朗声道，“幽州初胜，军心大振。然臣以为，当前重中之重，乃是加快全局部署，令河北道稳守阵脚，静待安东都护邓朴灿麾下八万已归化汉习的高句丽军。此军战力不容小觑，乃一大利器。待安西都护彭竹生与陇右节度使凤天翔大军抵达，便可诸路合围，组织决战，一举底定北疆，此乃功在当代、福泽万世之业！”

　　百官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殿内响起一片赞同的低议声。

　　兵部尚书洪仁杰随即出班，满面春风地奏报：“陛下，安西都护彭竹生昨日已飞鸽传书至兵部，八万西域联军确已在高昌国完成集结。臣已遵旨下达指令，命其即日兵发西州！如此，北庭军后院起火，势必分兵回援，否则其广袤西部疆土将拱手重归我大唐版图！”

　　“好！”李弘熙抚掌大笑，志得意满。他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声音洪亮地补充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所要的，是以此一战终结草原与中原断断续续千年的兵戈，并非无谓的你死我活之杀伐。”他随即转向崔元礼与户部尚书关书志，温言道：“崔相，此事关乎长远，劳烦你与关尚书细细商议，如何妥善安顿新民，施以仁政，一如经营高句丽旧地那般，让百姓真心归化，自愿成为我神州一员。”

　　“陛下仁德厚泽，怀远以文，此实乃天下之福，万民之幸！”崔元礼郑重抱拳回应。

　　“微臣谨代表天下万民，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关书志立刻激动地伏地叩首。

　　“哈哈哈！”李弘熙志得意满，开怀大笑，仿佛大唐中兴已在眼前。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微敛，转向刑部女尚书罗淑瑰、大理寺卿何文钦以及御史大夫陆孝羽，语气转而肃穆：“怀柔之策，乃对顺民。然则，若有冥顽不化、不愿更张、阳奉阴违者——譬如草原上那些自恃旧勋、心怀叵测的贵族，”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卿等仍需铁腕依律行事，不可姑息！”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诺，心中皆如明镜般清楚，陛下口中的“旧贵族”所指究竟为谁。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契丹王帐内，气氛却截然相反。

　　契丹可汗耶律布日古德与北庭统帅完颜诺达听完了前军主将乌古霆雷对幽州城下失利一战的详细汇报，面色凝重至极。他们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年轻却老谋深算的完颜诺达快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幽州之地，沉声分析：“可汗，唐军此次准备之充分，远超我等预料。表面看是我攻唐守，但我隐约感觉，那张寿昌老儿像是在刻意等待什么。乌古将军攻城受挫，折损三万余，唐军伤亡不过万，且其出动的是天雄、横海、成德等精锐，并非无力反击，却在我军后退时选择了固守收兵，并未趁势追杀。”

　　耶律布日古德眉头紧锁，接口道：“也不像是惧怕我军中后军接应。若他当时立即调动妫州、蓟州兵马协同夹击，我等也会陷入苦战。但那胖子并未如此行事。他究竟在等什么？”

　　“或许，我们该把视野放得更广些。”完颜诺达沉吟道，“岭南方面战事未起，李唐朝廷目前确有足够精力全力聚焦北线，这并非没有可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一旁的耶律康那颜开口道，“越王李弘杰本就是首鼠两端之徒，虽有野心，却无胆量独自挑战长安。巴川节度使安守义和那位郡主李姣，更是狡猾如狐，想必自知已被朝廷紧盯，乐得将此祸水北引，坐观我等与唐廷鹬蚌相争。”

　　“时间于我军大为不利！”完颜诺达语气急切起来，“必须尽快打乱唐军的部署节奏！否则一旦让其从容完成合围，我军无险可守，处境将极其危险！”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良久，耶律康再次开口，带着几分疑惑：“完颜大人，大哥，我有一事不明。”

　　“二弟但说无妨。”耶律布日古德道。

　　“近在咫尺的檀州，为何不取？此地岂非天然的前线据点和跳板？”

　　“此前是担忧取了檀州，会陷入南边幽州、西面妫州、东边蓟州的三面合围之势……”完颜诺达下意识地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舆图上檀州的位置。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拍案而起：“对啊！多谢耶律兄弟提醒！哈哈！”

　　他迅速拿起指挥棒，重重点在檀州之上，语气兴奋地对耶律布日古德道：“可汗请看！唐军构筑幽、妫、蓟三州铁三角防御体系，正是料定我军不敢直取檀州，以免陷入包围。但今时不同往日！反过来看，若我军能一举拿下檀州，则妫州与蓟州之间的联络通道将被我军从中切断！届时，我军只需在檀州驻守十万精兵，余部驻防北门外，保持与草原腹地的连接，唐军便难以实现合围！而我军却能据此坚城，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甚至……还可以借此设局，围城打援！”耶律布日古德眼中也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大步走到耶律康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二弟，你一言惊醒梦中人！事不宜迟！乌古霆雷！”

　　“末将在！”败军之将乌古霆雷立刻出列。

　　“命你速率前军精锐，连夜奔袭，给本王拿下檀州！”

　　“末将领命！”

　　是夜，丑时二刻。

　　北风呼啸，星月无光。乌古霆雷亲率大军潜行至檀州城外三里处。稍作停歇后，他亲自挑选三百悍勇之士，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至檀州城下。

　　利用飞钩绳索，这群草原精锐如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墙。巡逻的唐军士兵尚未察觉，便被迅速抹了脖子。控制住一段城墙后，他们迅速解决了城门守卫，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下一刻，数万契丹北庭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檀州城内！

　　刹那间，安静的边城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惊呼声、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骤然爆发，直冲云霄。

　　檀州刺史从睡梦中惊醒，刚提刀冲出房门，便被数十名如狼似虎冲入府衙的契丹士兵团团围住，乱枪之下，壮烈殉国。

　　然而，就在府衙陷落前的最后一刻，一只信鸽带着刺史临终前的血泪急报，奋力振翅，惊惶地掠过冲天的火光与浓烟，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寅时二刻，檀州城内的抵抗逐渐平息，城池陷落。

　　天色微明时，那只幸运的信鸽带着惊人的噩耗，终于飞抵幽州节度使府。

　　张寿昌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封染着淡淡血污的密信，只看一眼，他那肥胖的身躯便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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