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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心澄明8
沈微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他瑟瑟发抖地蜷缩着，心中只余下了绝望。
又冷，又饿。
胃部的灼烧感叫他生不如死，他只觉得难受极了，只想睡过去。
——也许睡一觉，这一切便都结束了。
他这样想着，心神也开始变得恍惚了。
可是就在此时，一道温柔的，轻盈的影子落在了他身上。
似乎有人轻轻地将他揽在了怀中，于是刹那间所有的伤口都不痛了，身体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冷了。
“是……谁……”
他哆嗦着，拼尽全力抬起头，却只看见了那人金灿灿的面具。
这人一身白衣，衣裳也穿得极不规整，衣襟散乱不堪，宽大的外袍底下，似乎空无一物，只有那白皙完而美的躯体。
他散着一头乌发，姿态有些漫不经心，眼神虽漠然，可在此刻的沈微命看来，却温柔到了极点。
“睡吧。”他轻轻地拍着少年的脊背，姿态再轻柔不过，“睡一觉，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这当然只是他随口说出来哄小孩的假话，烦恼怎么可能因为睡一觉就消失呢？烦恼只会越来越多，直到将人压垮。
而沈微命一觉睡醒，便会发现自己不仅没能逃脱悲惨的命运，反倒还掉进了一个生不如死的境地里。
曾何几时，他曾几度绝望，几度想要结束这悲哀的一生，只是最后他撑下来了，并且还做到了曾经日日夜夜都想要做到的事。
他沈翎自始至终都不曾被这些东西压倒，哪怕转世重修，哪怕雌伏于他人身下。
他微笑着，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只是眼睛里却始终一片冷漠，什么情感也无。
他本就是个铁石心肠又不择手段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凭借着一介凡人的身份爬上高位，成了高高在上的道门真君。
纵然此刻他对这幻境造物有几分怜悯，但到了最后，他该出手抹杀的时候，他仍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为了道途，他曾经杀过那么多人，甚至连他的生身父母他都不曾放过……一个幻境造物算什么？只要妨碍到了他的道途，他一样可以抹杀。
为了他的道途，他什么都愿意做。
沈翎低下头，如此想着，面上神色虽然冷淡，却不曾叫怀中少年看出半分端倪来。
“你是……仙人吗？”
沈微命怔怔地，痴痴地望着他，声音沙哑而微弱，正如他悲哀的命途。
“当然。”冷淡的声音。
他的声音如此冷淡，姿态却反而这样温柔……这般强烈的反差，叫沈微命的心神更加地恍惚了。
沈翎一低头，便能看见他这副心神恍惚的蠢模样。
他一看见这人痴痴傻傻的样子，便没由来的一股无名火。
蠢货，他在心底冷淡又刻薄地想，真是蠢到家了。
这么蠢，他怎么从那豺狼虎豹俱全的庄府活下来？
他真的能活下来吗，还是说他的心魔就是这个——害怕自己死在庄家？
可是也不对啊，庄家的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骨灰都被他给扬了，就连当初的怨恨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在意这个吗？
沈翎蹙了蹙眉头，有些想不通。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反正莲华心境便是心魔试炼，他的心魔是什么，只要待在这里，便总会知道的。
“……”
随着他温柔的安抚，沈微命渐渐地闭上了双眼，只是那细弱的手，却仍然攥紧着，似乎是想要死死地抓住什么。
这人心中想什么，又执着着什么，沈翎并不在意，他只是极冷淡地将少年放在了冰冷的面上，而后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黑暗之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三人鬼鬼祟祟地寻到了此处。
见沈微命蜷缩在墙角，他们更是大喜过望——毕竟不用自己费心诱骗了。
“我们兄弟三人一同为庄家做事，你竟想独吞钱财，实在是太不厚道。”那白衣文士冷哼了一声，瞪了那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却不想竟如此油滑……”
“好了。”那虬髯大汉却皱眉，“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他抓去庄家。”
言罢，他三步两步走上前，一只手去捞沈微命那孱弱的躯体。
沈微命原本一无所觉地紧闭着双眼，嘴角上扬，面上犹带微笑，可是那大汉的手臂一碰到他的身体，他便霍然睁开了双眼！
“嘶——”
他狠狠地咬住了那只手臂，刹那间，鲜血横流！
沈微命自幼便跟着老秀才四处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安全感，更何况如今老秀才死了。
是以他的睡眠素来便不好，一有什么动静便会惊醒。
实际上适才那极温柔的人离开之时他便醒来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罢了……可谁知，后来他竟然听见了那样一席话！
沈微命恶狠狠地瞪着那虬髯大汉，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叫他的动作更凶狠了几分。
“……”
他莫非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虬髯大汉有些惊疑，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小乞儿手无缚鸡之力，弱得很，又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三个人，就算听见了又能如何？
就算听见了，知道了一切，他也无法逃脱！
如此一想，虬髯大汉心中一定，眼神一厉，手中一用力，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沈微命的脖子！
“嗬……嗬……”
沈微命无力地抓住了那只手掌，沾满了鲜血的牙齿也因无力而松开了。
——他原本便又冷又饿，还是个小孩子，本就没什么力气，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挣脱得了虬髯大汉的束缚呢？
见这凶狠的小乞儿终于被自己制服，虬髯大汉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沈微命如此狼狈，沈翎见了，却并不痛惜，反倒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凄惨些便凄惨些吧，总比又蠢又天真来的好。
这人能够及时反抗，可见也没有那么蠢。
沈翎嘴角上扬，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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