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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婚礼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刘姿蜷缩在沙发一角,手里攥着几只湿透的纸鲸鱼,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文靖坐在她身边,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散乱的发丝,却不敢再有任何更亲密的举动——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触碰她的资格。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文靖起身去开门,雨水混合着冷风瞬间灌进玄关。刘父撑着黑伞站在门外,身后是眼眶通红的刘母,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串佛珠,指节泛白。
"妈...?"刘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刘母的视线越过文靖,直接落在女儿身上。她突然推开丈夫的伞冲进雨里,几步跨上台阶,浑身湿透地站在玄关处,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
"妈,你怎么——"
刘母没等女儿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她。这个总是优雅得体的女人此刻浑身发抖,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们啊..."
刘父沉默地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他的目光与文靖相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决绝。
"你早就知道?"刘姿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声音嘶哑。
刘父点点头,将手中湿漉漉的处方单放在茶几上——正是那天他在书房发现的那张。"三天前。"他声音低沉,"文靖来找过我。"
刘母突然转身,颤抖的手抚上文靖苍白的脸颊。她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孩子,疼吗?"她问得那么轻,却像一把刀同时剜开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文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部力气,身形晃了晃差点跌倒。刘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才发现年轻人的身体已经瘦得硌手。
"先坐下。"刘父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搀着文靖坐回沙发。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刘母仍然抱着女儿,眼泪无声地流。她想起上周文靖特意来学做的红烧肉,想起他耐心陪她插花的样子,想起他每次看向刘姿时眼里藏不住的眷恋——原来那都是告别的前奏。
"婚礼..."刘姿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靖折的纸鲸鱼,"还要办吗?"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声敲打着玻璃。所有人都看向文靖,等待他的回答。
文靖的右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下意识想藏起来,却被刘母一把握住。这个总是怕冷的女人,此刻却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按摩着他痉挛的指节。
"办。"文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刘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刘父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街灯已经亮起,在水洼里投下摇曳的倒影。"那就办得热热闹闹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发抖,"把亲朋好友都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女婿有多优秀..."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文靖最后的防线。他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刘母将他揽进怀里,像安抚孩童般轻拍他的背。这个从未享受过母爱的男人,此刻在她怀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小雨站在角落,默默擦拭着摄像机镜头。陈昊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根本拿不稳杯子。
"都录下来了吗?"陈昊低声问。
小雨摇摇头:"没电了...但有些画面,不需要机器也能记住。"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云层间透出一缕微弱的月光。刘姿挪到文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上。文靖下意识想躲,却被她固执地拉回来。
"不许躲。"她红着眼睛命令道,声音还带着哭腔,"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不准浪费。"
刘母抹着眼泪站起身:"我去煮姜茶,你们都淋湿了。"她走向厨房,脚步比平时沉重许多,却依然挺直着脊背——这个家的女主人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维系着即将崩塌的日常。
刘父终于转过身,眼睛通红却不再流泪。他走到文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明天开始,我开车带你去医院。咱们...想办法多争取点时间。"
文靖想说谢谢,却发现这个词太轻,轻到无法承载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他只能用力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刘姿突然拿起茶几上那只最早被拆开的纸鲸鱼,小心地重新折好。然后她从文靖口袋里摸出钢笔,在鲸鱼腹部添了一行小字,再塞回他手中。
文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我会陪你到最后,就像你曾经为我做的那样。——刘姿"
雨终于停了,窗玻璃上残留的水珠折射着灯光,像无数细小的星星。在这个潮湿而温暖的夜晚,这个家正在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重新学习如何相爱。
夜深了,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刘母执意让文靖和刘姿睡在主卧,自己则和刘父去了客房。她铺床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文靖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刘姿在洗澡。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腕上的表。"时光如海,鲸归有期",这八个字此刻读来竟像一句谶语。
浴室门开了,刘姿穿着他的旧T恤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她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像往常一样自然地钻进他怀里。文靖僵了一下,手臂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抱我。"她闷闷地说,声音带着鼻音。
文靖终于小心翼翼地环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眼泪的咸涩,让他眼眶再次发热。
"我今天...查了很多资料。"刘姿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描摹着他锁骨的轮廓,"瑞士有个研究所,专门研究神经退行性疾病..."
文靖握住她的手:"刘姿..."
"还有日本的一位教授,他的临床试验效果很好..."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在背诵一篇救命的咒语,"我们可以去试试,万一..."
"刘姿。"文靖轻声打断她,拇指擦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我们不去。"
"为什么?!"她猛地撑起身子,眼圈通红,"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该..."
"因为我不想把最后的时间都花在医院里。"文靖平静地看着她,"我想看你穿婚纱,想和你去海边,想听你弹完那首《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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