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长安十五年

　　冯万得知消息赶紧来报：“殿下，别院的范愿莫名的死了，那女子也不知所踪。”

　　刚从仁智宫回来的李建成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得到一个坏消息，他攥紧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冷笑：“好个二郎，真是厉害了。”

　　冯万见他还伤着：“殿下，当心身体啊。”

　　“传魏征来东宫。”

　　“是。”

　　李建成看着前方，突然无力，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肩膀仿佛被人狠狠压住，又痛又重。

　　“殿下，有人求见。” 侍卫递上一封信，李建成看后立即坐直身体。

　　“快让她进来。”

　　这封信让李建成直接掉入谷底，他脸颊微微抽动，发出冷笑，拳头握的更紧了，这又是一记重拳。

　　女子束着男子妆发，肩膀背着一个包袱，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多年不见大变样，身边的小女孩紧紧的拉住母亲的手，眼神不敢乱看很是紧张，女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着她的情绪。

　　杨七娘来到面前跪下，面色虚弱，衣着破旧朴素，她带着女儿从庆州一路小心逃到长安，她要告知真相，要亲自告诉太子阿兄没有谋反。

　　“殿下，我阿兄他没有背叛您。” 铿锵有力的声音，透漏着委屈。

　　李建成走过去，扶起她：“七娘快起来。”

　　她话还未说，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曾经如此要强的人，今日却如此脆弱。

　　魏征此刻正好进来。

　　“这是杨文干的妹妹，七娘。”李建成介绍着，他请她坐下：“你把你所知道的，看到的，如实说来，这里是东宫，是很安全的。”

　　杨七娘看了看女儿，李建成立即明白，并让宫女把孩子带去给太子妃先照顾着。

　　“有些话，孩子不能听，望谅解。”

　　魏征回道：“明白。”

　　杨七娘定了定神，说起那日。

　　“阿兄在被逼往宁州那天，一个叫宇文颖的人来到杨府，他表明身份后，质问他为何谋反？阿兄十分不解他为何这样说？”

　　“他告诉阿兄，太子被陛下判定谋反，关在了仁智宫，陛下十分生气和失望，说要废除太子，阿兄一听他慌了，怎么可能谋反，连连摇头不相信，他要证明太子清白，只能前去仁智宫说明，他迅速整理与殿下来往的信件，可刚要准备离开，这个宇文颖突然让人将阿兄围困，又故意质问他为何与太子一起秘密谋反。”

　　“阿兄反抗，那些人就打的越厉害，他为了保护我们，假装妥协，说为太子殿私下招的武林高手，在庆州的一个村镇上，让他们自己带人去查看，趁其不备，带着我们逃离，那些人其实在宁州附近，阿兄裹胁了官员进入百家堡。”

　　“两天后，秦王就率军抵达宁州，阿兄知道这次逃不了了，偷偷把我们从地道中放行，特意交代我去长安，让我与丈夫带着孩子先逃命。”

　　“我不想抛弃阿兄独自逃离，于是让丈夫潜回宁州，不过一天，秦王就打着平反胜利的旗号回去。”

　　“我带着孩子不敢乱跑，直到我的丈夫回来，他说阿兄...” 说道这里再次掩面，声音哽咽。

　　“阿兄已被秦王取下首级，不知道为什么还擒获宇文颖，将其斩首。”

　　魏征蹙眉道：“宇文颖是陛下派去的，怎… 会被秦王斩首？”

　　杨七娘分析：“可能宇文颖知道的太多了，或者怕宇文颖手上有把柄。”

　　她继续道：“我们刚出宁州边界就被人盯上，我带着孩子迫不得已与丈夫分开，我只能身前往长安，他让我在长安等他回来。”

　　冯万最是恼火：“我们派去庆州的人半路被劫杀。”

　　魏征道：“我说杨文干怎么突然起兵谋反了，没有道理啊。”

　　现在他们才知道真相。

　　魏征观摩着李建成的情绪与状态，知道到他有些不能接受，可是这是储君之争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家务事，他还是要提醒着：“殿下，身居高位，要居安思危啊，秦王这次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

　　冯万提出建议：“我们若找个理由把秦王核心的谋士规划给朝廷，他丰满的翅膀，是不是就折腾不出水花了。”

　　李建成听着二人的讨论，脑海中却浮现出母亲的模样。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因为杨文干事件，他差点失去了太子之位，可是结果，明明可以处罚秦王，父皇却只是简单的流放。

　　他知道，三郎和平阳的离去给了父亲很大的影响，五郎的舍弃，已经让父亲内疚不已好多年。

　　若是晚年在看到二子相争，自己这个做嫡长子的到底该怎么办。

　　杀了他吗？

　　他内心过了一遍。

　　魏征看着思绪飞扬的李建成，必须要他果断处理。

　　“臣建议殿下及时制止萌芽。”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他们散去后，魏征语重心长的说：“殿下，切记，权利之争，心软是大忌。”　　

　　长安酒楼。

　　“你怀孕了去仁智宫的时候居然不告诉我。” 陈星野偶然见她孕吐，再三追问下才得知。

　　“当时心里只想救他，哪顾那么多，在说了还未满三个月，不能说。”

　　“你还迷信这个呢。”

　　“不是迷信，怎么也要各个方面稳定了呀。”

　　他让管家拿了两个隐囊过来，让她坐的尽量舒服些，一阵闲聊之后，才开始说正题。

　　唐岚自从回来一直在思虑着这件事：“关于杨文干，我突然觉得是不是不该去救大朗。”

　　“为何这样说？”

　　“如果他被贬为蜀王，那么起码命还在，我不想我的孩子才出生没两年就没了父亲。” 她看着眼前的茶盏，若有所思道：“他如果真的没了，我的孩子可能会死，我的家人也会受牵连。”

　　陈星野不赞同：“你觉得被贬为蜀王去益州，他真的会甘心吗。”

　　“也许不甘心，那总比全家没命了好。” 她的语气突感忧伤。

　　“阿岚，你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没有哪个太子会甘愿的去当一个王爷的，你知道他的未来，可他不知道。”

　　他看着唐岚的眼睛，语重心长道：“你还没看明白吗，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宿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活着，秦王就不可能安心的当皇帝，就算他不想对自己的大哥怎么样，他身边的谋士一定会建议他杀了他的。”

　　你死我活。

　　这个四个字如同刀刃划在心上。

　　陈星野再次提醒道：“你忘了平阳吗？”

　　她没忘，所以她更想改变。

　　“我们都以为推开了平阳的历史结局，可她还是突然的去世了，这历史就像生死簿，到了时间，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陈星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提到她心里还是一记心痛。

　　这听起来又是一场死局。

　　唐岚说：“我觉得我完全是走进了圈套里，这一路任务下来，利益根本不在我这里，全部偏向于秦王，我看这就是场骗局，平阳的生迹被抹掉，寥寥几笔的人生，连死亡时间都如此模糊，我根本就找不准她的具体时间，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按着历史走向呢？不如就搅乱它…”

　　“历史只是记录，他可以死在历史里。”

　　她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继续说道：“他的到来，让我更加的想试试，起码大朗的结局是准确的…”

　　“小姐。” 景芳上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吴青来了，说太子殿下让我们早点回去。”

　　陈星野话刚要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

　　唐岚刚走进正厅，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正看着李承道玩九连环，模样可爱乖巧，心想：这是谁啊。

　　“姨娘。” 李承道放手中的玩具，过来行礼。

　　唐岚的目光跟着小女孩的身影，微笑问道：“这位小朋友是谁啊。”

　　小女孩也对着她行礼，跟着叫姨娘，然后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蒋恩妤，我跟随阿娘来的。”

　　”你阿娘是？”

　　杨七娘走过来：“阿岚。”

　　“七娘？” 唐岚被她的出现惊讶到了，多年不见，感觉气质变的温婉了不少，眼神里全是温柔。

　　“好久不见呐。”

　　“是，好久不见，你变化真大，差点没认出你。” 感慨时间真的快。

　　蒋恩妤小步走过去，抱住她的手臂：“阿娘。”

　　“恩妤，跟姨娘行礼了没。” 杨七娘蹲下整理了一下女儿的头发。

　　“嗯。”

　　小家伙笑起来十分可爱，看的唐岚也跟着笑。

　　入夜，唐岚知晓了谋反真相，历史却将这段简化，没有真相，只有处理结果。

　　她再次想起白天和陈星野的对话。

　　这是他们的宿命。

　　她再次打开系统，点击时间兑换，自上次使用后，积分再也没有涨过，灰色的图案让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着伏案上的烛光，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过来。”

　　景芳一愣：“啊？”

　　“怎么了？”

　　“您忘记了，殿下交代过今日不过来了，有事务还未处理完。”

　　她才反应过来：“哦，对。”

　　唐岚看向外面，走来出去，夜色微凉，望向头顶的月亮，陷入思考。

　　“机会只有三次，我已经用掉了两次，这最后一次，到底用在什么时间点上合适。”

　　“杨文干事件，是关键点吗？”

　　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去了杨七娘的房间，屋内烛光微量亮，七娘在缝补一些衣物，女儿又点了一只蜡烛，让母亲看起来不那么费力，这一幕她在早年的七娘身上几乎是看不到的。

　　她站在门口，问道：“还未休息啊。”

　　杨七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起来迎接她进来：“阿岚，快进来。”

　　“我看时间尚早，过来看看。”

　　“姨娘好。” 小恩妤从榻上下来，对唐岚行礼。

　　“真乖，真可爱。” 一见她，唐岚莫名欢喜。

　　杨七娘看着一大一小，笑道：“看来你们很有缘分呀。”

　　她去倒水过来，二人一同坐下，唐岚看着小孩的衣服，说道：“看不出，你还会针线活。”

　　“你别看我武将出身，这些呀我都不在话下，小时候都是阿兄天天逼我学做一些女红，想把我培养成大家闺秀，我呢，又怕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学着，没想到有了孩子以后，我竟然主动做起这件事情来。” 提起兄长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

　　“也许是做了母亲，使得女性自然而然。”

　　杨七娘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听太子说你也有了。”

　　唐岚低头抚摸了一下：“嗯，来的挺突然的。”

　　“你和太子，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　杨七娘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因为她记得二人不是早早就成婚了吗，按理说...

　　唐岚解释道：“那日啊，是他骗你们的，故意这样说的，我们当时未成婚，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原来是这样。”

　　“这些年，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弯弯绕绕才又走到了一起。”

　　“总归是终成眷属了，也是不错的。”

　　唐岚看着不远处的烛光，那烛台下的蜡油已经开始结块，一滴，两滴... 凝固成一座小山。

　　“你和杨兄在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如果他死了，不要为他报仇。” 杨七娘语气平淡，可眼睛里都是恨意。

　　“他知道幕后操纵者是谁，知道你斗不过。” 这幕后推手，她也了然于心。

　　“是，我只能投靠太子，能做的就是把真相告诉他。” 心中还是不甘心。

　　“你还记得宇文颖是何时到的杨府吗？”

　　杨七娘不解，她为何会问到宇文颖，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六月二十六。”

　　她推算着这个时间，低声细语：“陛下六月三去往仁智宫避暑，六月四，太子就被诬陷谋反，这半个多月来，宇文颖怕是早就被收买了，秦王率军出征平反杨文干，速战速决，武德九年也是六月四。”

　　难道玄武门事变在某个时间节点上是发生过一次的？只不过是…

　　杨七娘看她突然陷入沉思问道：“阿岚，你怎么了？”

　　“我…”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

　　李世民看着伏案上的敕令，内心翻涌的怒火被他用静默掩盖，眼中全是冷光，他的谋士也在静静的等他的回应，他不说话，没人敢说话。

　　对着跟他一起拼死沙场的武将们说：“既然是陛下的安排，那就听陛下的。”

　　“这..”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们刚在长安稳定下来，陛下就让我们离开长安去戍守边境。”

　　“是啊，这一去边境，没有召唤哪敢回长安，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

　　众人觉得，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奖励。

　　他暂时只能这样安慰着：“你们先去，我会尽力为你们求得回来的机会。”

　　其中一位将领说道：“哼，这怕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意思吧。”

　　李世民当然明白。

　　尉迟看到他沉默不语，替他说道：“去了边境，也可以立功，殿下一定会为你们抓住机会，让你们回来。”

　　有人叹气。

　　秦王再厉害也没有皇帝大，众人纷纷默认了尉迟的话。

　　散去后，尉迟看着有些丧气的他：“可见陛下是默认了东宫的行为。”

　　“是啊，我惹怒了阿兄，他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原谅我。”

　　李世民神情悲伤，心里明白的很，他已经被推向权利的路，是不可能再回头了，他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那洛阳..”

　　“让他们继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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