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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石康城一行很顺利,瀚朔部虽然有残军逃窜到了那里,但是有穆元卫武他们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拓跋宏原本是瀚朔部下一任王的不二人选,可是如今拓跋宏死了,拓跋王庭产生动荡,暂时顾不上跟定北军打仗了,甚至有人有意向定北军求和,以便在其中求取有利于自己的利益。
半城军帐内,烛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
檀淮卿已经被放置在药桶中,体重的疫毒被灼热的药水逼得仿佛活了一般,在惨白的皮肤下来回游走寻不到一个出口。
陶歌被安置在一张单独的简陋行军床上,身体在厚实的皮裘下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痉挛,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从喉咙深处带出几丝破碎类似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呜咽。
三蚨虫吸食够了宿主的血肉,已经从他的体内取出来了,只是陶歌的脸色还是被死灰笼罩,厚厚的白布紧紧缠绕着伤口,透过白纱埠不断沁出混杂着诡异暗绿色的血渍。
谢将离站在帐子中央临时搭起的一张木案前,动作沉稳而迅疾。
羊脂玉瓶被小心翼翼打开,散发出一股刺鼻却带着奇异药腥的异香。借着烛火的明亮光芒,能看到瓶底凝聚着一小滩粘稠,宛如流动黑玉般的脂液 ,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谢将离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到极点。
用纤细的银匙,小心翼翼地从玉瓶中刮取极其微量的漆黑脂液 ,那粘稠的物质在银匙尖端拉出细细的丝,散发着更浓烈的异香。
苍岭鸠将之前准备好的其他药物,碾磨成粉末用冷泉水调配,交给谢将离将其与三蚨虫的脂液小心配比。
随着药物的不断反应,那股复杂冲鼻的气味也瞬间收敛,在空气中缓慢的弥漫出一种似陈年古墨,混合着某种奇特草根的微苦药香。
谢将离放在鼻下仔细的稳了稳,松了一口气:“药成了。”
立刻取过旁边备好的数根银针,将针尖在烛火上快速灼烧至泛红。
“准备给药,” 谢将离拿起盛着暗琥珀色浓稠药液的玉碗,走向浸泡着檀淮卿的药桶,“来两个人按住他的头颈和身体!药力入体可能会引起剧烈反应。”
谢临渊正想要动,被谢临境拦下:“你身上有伤,让穆元和卫武去。”
谢临渊攥了攥拳头最后只能妥协,当初林风治疗的时候,挣扎的力道的确是不容小觑。
谢将离来到床边,目光落在檀淮卿眉心,颈侧以及心口几处特殊的大穴上,银针蘸了蘸那深琥珀色的浓稠药液,针体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谢将离眼神一凝,手中银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微声,数针闪电般扎入指定穴位。
几乎在银针入体的瞬间,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檀淮卿,身体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就连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至极,如同野兽压抑咆哮的嘶哑低嚎。
惨白的脸上,那些蜿蜒蔓延的青黑色毒纹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扭曲起来,如同无数条隐藏在皮肤下的毒蛇!
“呃!” 剧烈的痛苦让檀淮卿的身体如同粘板上的鱼一般,整个人在水里猛地向上反弓,与此同时檀淮卿的眼睛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房中的每一个人。
穆元和卫武被溅了一身水,差点没摁住人。
原本的箭伤,因为身体的剧烈反应,涌出一股黑红色的,夹杂着诡异绿色荧光的脓血,腥臭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炸开!
谢临渊看着檀淮卿痛苦挣扎的摸样,只觉得自己心胆俱裂,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鲜血蜿蜒而下。
谢将离对檀淮卿的痛苦反应不为所动,眼神反而更加专注,甚至又捻动了几下银针。
檀淮卿身体的痉挛越来越剧烈,口中开始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呜咽,那声音直听得人毛骨悚然。脸上颈间的青黑毒纹一股一股的,颜色越发深邃,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爆裂开来。
檀淮卿的口中也开始不停的吐鲜血,浓黑的血在药桶里一圈圈的化开。大约持续了一刻钟,原本挣扎不已的身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摔回药桶中,彻底失去了所有动静,连那痛苦的嘶鸣也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檀淮卿脸上的毒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去。随即又重新换了一桶药水,药桶内的水波渐平,蒸腾的白气也缓缓消散。
檀淮卿静静地仰卧在干净的水中,墨色的长发如同柔软的海藻铺陈开来,几缕湿发粘附在他白玉般的脸颊与颈侧。
脸上的青黑毒纹已经消褪得一干二净,露出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只是不知是檀淮卿本人原本就很白,还是错觉,只觉得檀淮卿全身上下此刻,似是覆上了一层不似活人的,近乎透明的莹白,在昏暗烛火下仿佛流转着微弱的冷光。
谢将离探了探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有些微弱,但是却变得沉稳悠长了许多,又将手搭在檀淮卿的脉搏上探了探。
时间仿佛凝固,几息之后,谢将离原本松散的眉头又开始紧缩,脸色开始紧绷。
谢临境看着谢将离的神色:“情况不对?”
谢将离没有说话,她可以非常确定檀淮卿的疫毒已经解了,只是为何人会为何沉睡得像一块吸饱了月华的冷玉,半分生机也无?
她眉头紧皱去观察玉瓶里的三蚨虫,又取了几滴脂液去试探药性,没有任何异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
哪里出了问题?
苍岭鸠也发现檀淮卿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跟谢将离两个人复盘着方才的一切。
“药引子没错,药物的配比也没问题......”
“所有的药物都是我亲手弄得,不会出错...”
两人一边轻声商量着,一边快速的又配了一遍药试探药性。
没有任何问题。
谢临渊的心彷佛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还没醒?”
他记得当初林风中了疫毒,接触之后立马就清醒过来了,难道是檀淮卿体质较弱的缘故吗?
苍岭鸠和谢将离又仔细的看了看檀淮卿的情况,皮下的青紫毒纹也已经消失不见了,按理来说人现在应该醒了。
可是檀淮卿沉睡的,彷佛死了一样安详,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苍岭鸠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依旧灰白的陶歌脸上扫过,飞速的取了一根银针刺入陶歌什么穴位,拔出来的时候银针末端微微发灰。
陶歌看着苍岭鸠的表情,开始咧嘴低声笑起来,笑的痛苦又痛苦。
“哈哈……咳咳……哈哈……” 陶歌虚弱地笑着,笑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漏风,带着极致的痛苦,却又充满了某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快意。
大量的鲜血随着他的咳嗽不断从嘴角溢出,瞬间就染红了前襟的衣衫。
谢将离盯着苍岭鸠手中那根末端微微泛灰的银针,又结合陶歌此刻诡异的反应。
谢将离脸色瞬间惨白如雪:“我们错了,不是毒....”
谢临境和谢临渊同时骇然出声:“你们说什么?”
谢将离盯着那根灰针,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银针探毒,见毒则黑,见生则灰。”
“我们一开始没发现,是因为此物非毒非蛊,乃是和三蚨虫相生之物。”
陶歌的嘴角咧开,牵扯着脸上狰狞的疤痕,声音嘶哑如同锈铁摩擦,“……哈哈哈……解的好啊……”
谢临渊饶是不懂解毒,此刻也是明白了什么。
他逼近陶歌,拎着陶歌的衣领厉声质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陶歌停止了咳笑,那双空洞的眼眸闪烁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微弱却清晰地飘荡在死寂的营帐中:“想必谢二小姐已经猜到了吧...我提前吃了...
“你提前吃了三蚨虫的母王髓。”谢将离冰冷的接道:“服下母王髓的生人,其血肉对普通三蚨虫脂液会产生致命的亲和性,不是激发毒性而是产生共鸣,它会将服用了普通三蚨虫脂液的‘猎物’变成其意识的傀儡。”
谢临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说什么?”
“什么猎物?什么傀儡?”
谢将离深吸一口气,“三蚨虫性寒剧毒,可是它的母王却具有超强的迷幻功能,母王髓更是具有放大欲望和让人沉迷其中的功效。”
“谢二小姐好生聪明,你们以为....我这样的身体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陶歌的笑容越发扭曲诡异,“一是因为我服用了母王髓......二则是,”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沫,目光看向那个沉睡的身影:“我想看着他跟我一块下地狱……”
“它们会在檀少爷体内……生根……发芽……”
陶歌一字一句怨恨的说道:“少爷你看到了吗?”
“不需要多久,檀少爷就会和我这个你不在乎的赝品一样,成为滋养三蚨虫的完美器皿……”
“他会像我一样痛苦……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吃空……”
“或者……”
“哈哈……呃……”再也醒不过来,沉睡到死。
最后一声短促的笑咳卡在喉咙里,陶歌的话未说完,头颅猛地向一侧歪去,嘴角依然保持着那抹怨毒的笑容,那双终于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眼睛,空洞地瞪大看着帐顶,再没有任何气息。
他死了。
“不……”一声濒临破碎的气音从谢临渊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顾不上那个已经气绝的罪魁祸首,僵硬地转过身,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檀淮卿躺在那里,面容安宁美丽得不真实,如同被月光封印的玉雕。
他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上那冰冷、细腻、没有丝毫瑕疵的脸颊。
触手冰寒。
“……逢川?”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虚幻的梦。
没有回应。
“……卿卿?”
死寂。
“……你……醒醒?”
他加大了声音,带着绝望的祈求摇晃那单薄的身体。
檀淮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长发轻轻飘散,眼睛依旧紧闭,长睫如蝶翼投下静谧的阴影。只有平稳得令人心慌的呼吸,宣告着这具美丽躯壳中凝固的生命。
他有些无助的看向谢临境和谢将离,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计谋,怎么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他去往凤阙和兄长会和告知计划的时候,兄长也告诉他将穆元留在了檀淮卿的身边,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成这样?
谢临渊在最开始的绝望,然后是陶歌的出现带来的希望,再然后是陶歌用死设计檀淮卿的绝望中。他觉得中了母王髓的不是檀淮卿,应该是他吧?
现在应该是他的幻觉,不然老天怎么会如此的玩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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