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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雪浪白宣
祁府又收到了祁昀寄回的家书。
信中说,“三连星”的余孽已尽数落网,本该即刻整队返京。
不料行至湘雪峰一带时,见当地山匪猖獗,扰得民生不宁。
祁昀就临时点了亲随的一小队精锐,留在当地清剿匪患,归期只得再延后些时日,特此修书一封,请家中勿要挂念。
孟含清拿着祁昀的家书,光是拿着信纸纸张,看着祁昀手书的字,都仿佛能感受到祁昀身上那股沉稳可靠的气息。
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能叫人无端觉得踏实,大约便是祁昀了。
那人只需站在那儿,便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教人莫名安心,仿佛一切风浪他都扛得住,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所以孟含清看到这封信时,心里很踏实,只等着祁昀早点回来,就能平息这一切。
可平静的东院还没等到祁昀回来,就先等到了郝天师。
孟含清原本正在自己房间里抄写秘文,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孟含清以为是祁钰,头也没抬,随口问道:“阿钰,周先生的课结束了?”
门口无人应答。
他觉出异样,转头看去,却见郝天师一袭青衫,正静立门畔,手中捧着一沓纸页。
目光相触的刹那,孟含清指尖一颤,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郝天师却携风伴月般,神色自若地抬脚迈过门槛,步履从容地踏入屋中。
孟含清立刻撑着桌子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微微绷紧,警惕地望着走近的郝天师。
“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含清不欢迎我?”郝天师施施然走过去,神色缓缓,只当没看到孟含清对他的戒备,将手上的一沓纸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含清不必害怕,我不过是送些誊抄秘文的纸张过来。”郝天师语气放得极低微,倒衬得孟含清的戒备有些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孟含清看着桌上那一小沓纸,说:“一些纸而已,叫人送过来就行,何必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不,”郝天师轻轻摇头,指尖抚过纸面,“这并不是寻常的纸张,而是十年陈的‘雪浪宣’,纸质绵韧如玉,层次分明,且贡神焚香,受了我三日法事,性已通灵,最能承载安魂秘文的法力,是纵有千金也难换一张。”
“这里一共有五张,需要含清今天誊抄五份安魂秘文,用于明天法事祛除障鬼,非常非常重要,交于他人,我不放心,所以亲自送来了。”
孟含清看了眼纸,又看向郝天师,他已经分不清郝天师说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心的,哪些是违心的了。
但是明天的法事不能出一点纰漏,非常重要,这个他绝无异议:“我知道了,晚上就会把秘文抄完,让人送去天师堂的。”
郝天师颔首,抬眼时目光澄明如洗,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清风明月不染尘俗的天师。
他语气温和,却字字郑重:“这五张灵宣,含清一定要收好了,誊抄秘文的时候,一定要沉心静气,不能出半点差漏,否则,明日的法事……将难以为继。”
孟含清心中一紧,他望向郝天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是忍不住说:“郝天师,阿钰他是无辜的,如果有什么事……求你,千万不要牵连到他。”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只余窗外疏落的竹影轻轻摇曳。
郝天师静默片刻,眼底似有暗流涌动,最终却化作一片平静的深潭。
他微微颔首,声音轻缓却清晰:“自然,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送这一趟。”
说完,他又深深地看了孟含清一眼,似有万语千言终化作无声。
继而利落转身,青衫拂过门廊,没有多留片刻。
孟含清怔怔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忽觉心下一片茫然。
难道……是他自己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但他总觉得郝天师离去前那深深的一眼,并非全然如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可毕竟明日法事事关重大,郝天师再怎么说也是享誉盛名的天师,难道他真的会因这小小的儿女情长在这种大事上失了分寸和底线吗?
孰轻孰重他总能分的清,不会从中作梗,举止有失……的吧?
不行不行,要沉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不会的。
孟含清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无端的慌乱。
直到一杯温热的茶汤入喉,那股暖意缓缓熨过五脏六腑,他不安的心绪才稍稍平定几分。
他将那五张灵宣仔细理好,放于桌角处。
然后取出一张轻轻铺开,指尖抚过纸面,只觉纹理细腻宛若流水,触之温润,确实是非常好的纸。
凑得近些,还能闻到纸上隐隐透出的清雅熏香,沉静而悠远。
孟含清重新提笔蘸墨,缓缓落笔,将那些早已誊抄过无数遍的秘文,一字字写在灵宣之上。
“叩叩——”
在第一张秘文抄写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孟含清抬起头,问:“谁?”
门外便响起了皖忆的声音:“含清少爷,老夫人那边叫我来传话,说是有事要和你说,正在花厅里等着,需要你现在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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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先生,先生再见——”祁钰站起身,朝周先生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周老先生抚着花白的山羊须,面露欣慰,缓声叮嘱道:“听闻明日府上需行法事,今日便不与你留课业了。后日我来授课时,你万不可因此荒废了学问,自家须晓得温习。若到时抽查见你有半分懈怠,”他说着,目光略严肃了些,“老夫可是要请戒尺说话的,记下了?”
“阿钰记下了,先生放心——”
祁钰一听到戒尺两个字就鹌鹑一样更乖了,虽然没有让周先生请过戒尺,但是他听云哥儿说过的,戒尺打在手心里可疼了,又疼又麻,火辣辣的,云哥儿最怕了,所以祁钰也怕。
等周先生走了,祁钰才肩膀一塌放松了下来。
今天先生没留作业耶,太好了!
他欢欢喜喜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将桌上摊开的书本胡乱一拢,就要去拿画纸画画。
可伸手在放画纸的藤编小篓里面掏摸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捞着。
嗯?
祁钰探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小篓里面已经空了,一张画纸都没有。
祁钰挠挠头,觉得奇怪,昨天晚上他记得还有好些白纸在里面呢,怎么突然就没了?
难道是他记错了?
哎算了算了,不画了,去找含清玩好了,也不知道含清现在有没有空?
去看看~
祁钰又欢欢喜喜站起来,兴冲冲地往含清的房间走去,他在门口敲敲门,嘟着嘴贴着门缝,悄声地问:“含清~阿钰上完课了,能进来吗?”
没人回应。
祁钰又轻轻敲了敲门。
侧着脸,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还是没声音。
嗯?
祁钰伸手去推门,探头往里面看。
“含清~~”
屋子里哪有孟含清的影子。
祁钰便把门大推开来,走了进去。
………
孟含清从祁老夫人那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孟含清还以为是他自己刚刚出门忘关了,也没有多在意,走进去来到桌边就想继续抄写密文。
可拿起笔正要书写的时候,余光看到一旁的桌角,瞳孔瞬间一缩。
原本放着四张灵宣的桌角,此刻已经空了。
孟含清又低头看向地面,还以为是掉在地上了,可地上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他的纸呢?哪儿去了?
孟含清瞬间浑身冰凉。
他站起身往外走,正好看到路过门口的皖忆,他连忙叫住她问:“皖忆,刚刚我不在的时候,有谁进过我的房间吗?”
皖忆想了想说:“刚刚我看三少爷来过,进了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呢,哦对了,我看他还拿了东西出来。”
“糟了……”孟含清心头猛地一沉,也顾不得多问,转身就快步朝着书房方向跑去。
千万……千万不要出问题啊,千万不要!
可一进书房,孟含清就看到祁钰正和以前一样,伏在桌上,拿着笔写写画画。
孟含清脚步有些踉跄地跑过去,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四张自他房中消失的灵宣,此刻正被祁钰铺在桌上,兴高采烈地涂画着。
“含清,你回来了?”祁钰抬起头,眉眼弯弯,“刚才我去屋里找你,没看到你,你去了哪儿?”
孟含清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只颤抖着手将桌上被祁钰画了图画的纸一张张小心地拿在手上检查。
每一张都被画了……
祁钰完全不知道他闯下了天大的祸,还指着孟含清手上的画,乐呵呵和他介绍:“含清你看,我画的是大哥打土匪,你看,这个是大哥~阿钰画得好不好?”
画得好,画得可太好了,四张纸都是画的祁昀英勇打土匪的场面。
如果是以前,孟含清肯定会夸他的,可现在,孟含清只急得掉眼泪:“阿钰,这些纸很重要,是明天做法事用的,你怎么拿来当画纸了呢?”
祁钰一怔,看见孟含清哭了,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道:“什么?阿钰不知道……”
这些纸出现在他专门放画纸的小篓里,不就是给他画画用的吗?
怎么成了法事的纸了?
不过说来也很奇怪,那纸篓里的画纸时有时无的,祁钰刚刚去找了含清一趟,回来就看到原本空着的小篓里又有纸了,祁钰也搞不清楚是哪里来的,他也没想这么多,尽管拿来用了。
“没了这些纸,就抄不了安魂秘文,明天的法事就做不成了……”
“那阿钰去重新拿一些纸,含清不要哭了,好不好?”
孟含清摇摇头:“不一样。”
祁钰更不明白了:“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纸吗?”
“阿钰,你不懂,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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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钰:嗯?这小篓里的纸怎么时有时无的?真奇怪……
作者晓色:我天真无邪的阿钰呦,你被人做局啦,背了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