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观众

　　隔天上午，官媒电影频道发布了一张本届纪录片学院奖所有获奖者的大合照。

　　由于某人那张帅得离谱到飞出图层的脸，到了晚上，陈萧在典礼台上领奖的视频已经火速传遍互联网，伴着大胆示爱的致谢词，一度窜上各大社交媒体热榜。

　　大洋彼岸，加州某山庄别墅内。

　　姜明婕坐在开放式厨房的白色流理台前吃早餐，她身穿一件卡其色羊绒连身裙，一脸淡妆，戴金丝边眼镜，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手边的平板电脑。

　　屏幕里，陈萧一袭黑色风衣立在台上，风度翩翩接过颁奖嘉宾手中的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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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辰影视，三楼办公室。

　　陈萧来给唐淑晨送宵夜，外卖袋子刚放到茶几上，手机就响起铃声。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迟疑一下，接起来。

　　“喂。”

　　他安静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不时回应，片刻，他忽然诧异地说：“后天？”

　　唐淑晨闻声，手指停下打字动作，抬眼看向陈萧，陈萧立在茶几前，也朝她看过去。

　　“好，我问问看，嗯，拜拜。”

　　陈萧挂断电话，看着唐淑晨说：“我妈后天回国，她说，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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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某酒店咖啡厅内。

　　陈萧和唐淑晨已在窗边位子等候，两杯咖啡并排放在两人面前，唐淑晨端起来喝了一口，咬着嘴唇，盯着杯子上反光点发呆。

　　她有些紧张。

　　被男朋友母亲点名见面，虽然现今这年代，肯定不会上演什么八点档狗血家庭剧，但人家一回国就要见她，必然是有什么正式的话要讲。

　　为了不失礼貌，唐淑晨来之前让南薇给她化了一个淡妆，头发上特意喷了防静电喷雾，穿的大衣还是提前拿挂烫机烫过的，她去百金奖都没有这么重视过，素颜常服，头发随意一绑就上了台的人，今天特别注意起了仪容仪表上的细枝末节。

　　陈萧看出她紧张，牵起她手，飞快地在她手背上亲了下。

　　“啧，”唐淑晨抬手轻敲他一拳，“干嘛，被人看见了。”

　　“看看呗，”他坏笑着说，“你放松，我妈混欧美那片儿的，开放着呢。”

　　唐淑晨推了推他，“你胡说什么呢。”

　　陈萧笑了笑，握住她另一只手，安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别紧张，我妈很随和的，她不会跟你来婆婆拿捏儿媳妇那套的，放心好了，要是她真敢演这出，我立刻拉着你往外跑，绝对不让她有机会给你立下马威什么的。”

　　“嗯，你这男朋友当的，还真不错。”

　　伴着话音，一身白色套装的姜明婕已经站到了两人对面，面带笑意看着眼前一对小情侣。

　　“妈，来了。”陈萧咧嘴打招呼。

　　见到传说中的姜女士，唐淑晨赶紧从陈萧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问好：“姜阿姨好，您请坐。”

　　姜明婕一脸美式微笑，推推金丝边眼镜，瞅着唐淑晨。

　　“快坐吧，”姜女士拉开椅子，“你放松，我混欧美那片儿的，随意点儿。”

　　听到“混欧美那片儿”，陈萧和唐淑晨噗嗤一声，不约而同笑出来。

　　姜明婕也跟着露出八颗洁白牙齿，眼角显现一些笑纹，这才看得出是有了些年纪的女人。

　　这时，服务生过来递上餐牌。

　　姜明婕接过，扫一眼目录，点了杯拿铁，递回餐牌，颔首跟服务生示意。

　　短短几秒，举止干练潇洒，气质优雅恬淡。

　　唐淑晨看着看着，竟然流露出些许迷妹的眼神。

　　“唐小姐，”姜女士侧目望来，“现在还紧张吗？”

　　唐淑晨笑着摇了摇头，“姜阿姨，叫我淑晨就行。”

　　“OK，淑晨。”

　　姜明婕弯了弯嘴角，唇上茶褐色口红配她偏麦色皮肤更显质感。

　　“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陈萧说，“以前不都是春节或者夏天的时候你才休假么。”

　　“我儿子得奖诶，当妈的爱子心切，赶回来帮你庆祝嘛。”姜明婕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姑娘，笑说，“而且我也很好奇，你致谢词里的唐淑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被点到名，唐淑晨又多了丝紧张和拘谨。

　　陈萧在桌子下面牵住她的手，问道：“见过之后，觉得怎么样？”

　　姜明婕点头，眯眼看向唐淑晨，“不太上镜，本人比网上照片和视频里的好看多了。”

　　唐淑晨倒没觉得有什么，陈萧听了简直无语。

　　“妈，你还在网上搜人家？”

　　“没办法，谁让我儿子嘴严，这么多年从没跟我提过一个字。”

　　“那是因为……”陈萧想了想，叹声气，没说下去。

　　“因为什么？”姜明婕认真看过来。

　　陈萧忽尔一乐，“说来话长呗，我俩的感情线，没个四十万字哪讲得完。”

　　姜明婕旋即将目光移到唐淑晨身上，笑道：“难怪当年叫他出国留学死活不肯，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孩子呀。”

　　唐淑晨这才知道还有这事，侧头看了陈萧一眼。

　　陈萧对上唐淑晨视线，承认道：“有这方面的私心，但也不全是因为她。”

　　陈萧跟姜明婕说：“我高中那会儿，你事业刚有起色，我那个时候如果过去，你又要忙工作，又要分心操持我的事情，而且学费和生活费用也不是小数目，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那么辛苦。”

　　陈萧看向姜明婕，犹豫片刻，开口道：“妈，你过得好，每天幸福开心，我才能过得好，不会因为自己的生活比你轻松快乐而有负罪感。”

　　姜明婕听到“负罪感”这句，明显愣了一下，笑眼中倏然有了些闪动，笑意消退，若有所思地低头望着面前咖啡杯。

　　二十多年了，儿子从来没跟她这个当妈的说过这些话，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小朋友，吊儿郎当的叛逆少年，不求上进的享乐派年轻人。

　　没想到，在他粗枝大叶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发细腻的心思，知道为母亲考虑，担心她是否过得幸福，甚至每次见面满嘴玩笑也是刻意逗她开心，只为了让她这个母亲不要觉得有负担，不要因他而分心辛苦，更不要她因当年离开的选择而有任何心理包袱。

　　姜明婕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自己那好好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登时涌出无限酸楚和感动。

　　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今天终于当面说出口，陈萧本来没这么伤感，只是想跟他妈妈说些心里话，没成想见到老妈哭，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咬紧后牙，不想流泪，是他最后的坚持。

　　唐淑晨作为陈萧往年所有节假日里孤单身影的目睹者，当然知道他心里的难。

　　此刻，他们两母子对坐无言，泪眼相望，她能做的事，也只有默默握紧陈萧的手。

　　许久。

　　陈萧揉了揉眼睛，看着姜明婕说：“妈，你卡粉了。”

　　姜明婕破涕为笑，用纸巾擦干眼角泪水。

　　“胡说八道，你妈我只涂面油，不用底妆，哪来的粉卡？”

　　“泪点这么低，老了就是老了，还不承认。”

　　“臭小子，你敢说你妈老？”

　　“就是，你怎么敢？姜阿姨哪里老了？看起来分明很年轻，就像是，就像是……”唐淑晨不知怎么的，一时词穷，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姐姐一样。”

　　陈萧一口咖啡差点呛到，大笑着睨了她一眼，撇着嘴摇了摇头。

　　“唉，你唐淑晨也有今天。”

　　那表情的意思，是在说她拍马屁没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唐淑晨气得打了他一下，心想：我这还不都是你害的，你惹哭了你妈，你又不说话，让我这个刚跟你妈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人看着这场面，我还能怎么办？帮你打圆场还反倒被你调侃，什么意思嘛？

　　陈萧还在笑，唐淑晨气不过又打他，被他一搂再次抓住手。

　　姜明婕看着他们两个人打打闹闹，欣慰地自言自语道：“正是好时候啊。”

　　唐淑晨听见，有些羞涩地说：“不好意思，姜阿姨，让你见笑了。”

　　姜明婕笑着摇头，坦言：“你做得很好，我该谢谢你才对，淑晨，是你让萧萧变成这么优秀的人，你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也非常感谢。”

　　多年来，虽然隔着半个地球，但姜明婕一直留意着陈萧的消息，知道他是个有才能的孩子，但看到他能在专业领域取得成绩，还是让她倍感惊喜与欣慰的。她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其他动力，仅以陈萧的个性，他自己是不会做出今天这些成就的。

　　必然是身边有人起到了引领或带动的作用，才影响到他，令他想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因此，也想向着他自己的山顶奋力攀登。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致谢词里提到的那个女孩子。

　　“阿姨，你言重了，我没干什么，真的。”

　　那个女孩子正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对她儿子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平时我经常怼他，还打过他，”唐淑晨看着姜明婕讪讪地说，“好几次呢。”

　　姜明婕被唐淑晨的可爱样子逗笑，不无宠爱地说：“那肯定是他该骂该打，惹到你了，淑晨，以后陈萧再欺负你，你就可劲儿收拾他，让他跪搓衣板、遥控器、榴莲、海胆，还有那个什么电脑键盘、CPU、内存条……”

　　唐淑晨眨着眼睛偷笑，旁边的陈萧一脸哭笑不得。

　　“妈，你究竟是谁妈？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行啦，你不是不想当妈宝男么，当个妻管严也挺好，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人家淑晨不嫌弃，你还不赶紧抓紧她？打你几下怎么了，真等被别人追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行，在美国也没耽误姜女士学PUA。

　　陈萧叹气：“唉，有了儿媳妇，就忘了亲儿子，你不愧是混欧美那片儿的。”

　　突然有电话进来，手机在桌上响起。

　　唐淑晨接通，是合作方公司高层打来的，叫她下午两点参加临时会议。

　　姜明婕看了一眼腕表，已经一点一刻，“工作优先，淑晨，你赶紧去吧。”

　　见唐淑晨有些为难神色，陈萧也说：“你快去吧，我们姜女士也是个女强人，见不得别人不准时，跟你惺惺相惜呢，有我这个闲人留下来陪她老人家吃饭，正合她意，你就放心忙事业去吧，乖。”

　　唐淑晨一面笑着跟姜阿姨道别，一面偷偷在陈萧后背拧了一下，然后拎着包匆匆出了门。

　　陈萧还在朝窗外张望，姜明婕屈指轻叩桌面。

　　“喂，就那么舍不得，还看？”

　　陈萧转过那张帅气的脸，笑嘻嘻看着姜女士，问：“我女朋友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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