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的陷阱

　　洗衣机早已停止。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陈青勉拖着木讷的身子走进客厅，他无暇顾及大门到底有没有关好，等到靠近沙发时就不顾一切地坐倒下去。
　　“呼……”
　　他抬手挡住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是梦吗？
　　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个易碎的梦，手掌从他的脸颊滑落，垂到大腿上，最后落在沙发上。
　　“叮—”
　　裤兜里手机叫了一声。
　　“到了？”
　　信息来自黎敏枝。
　　陈青勉直起身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确定这是她发过来的短信没有错。
　　“嗯。”
　　回复的时间已经是5分钟后。
　　没有马上得到对方的回答，陈青勉心急如焚。
　　她睡了吗？
　　他不肯轻易放下手机，谨防自己可能错过她接下来的短信。
　　“哦，那你早点睡吧。”黎敏枝敲下这么一行字，飞快地按下发送键后就把手机塞进枕头底。
　　让他先睡吧。
　　今晚，她肯定很难睡着了。
　　到现在，她连眼睛都还闭不上呢，一闭上眼，都是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快要疯了……她甚至算不清他们吻了多少次。
　　“你也是，晚安。”
　　陈青勉再没有得到第三条短信了，他想她一定累了。
　　今天……
　　她没有得到什么休息，他太鲁莽了，下午的时候放肆地对她横冲直撞，是多久？他只记得到最后她的眼眶都是湿湿的。
　　那样子太惹人怜爱了。
　　他真想再狠狠地要她。
　　但落下一个吻后，她就累得睡着了。
　　不舍得。
　　他实在不舍得惊扰她那一刻的恬静，她又美又迷人，他唯一的想法是顺从她，就算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
　　“啧。”陈青勉低吼了一声。
　　该去冲个凉水澡。
　　不然他有理由相信它会让他难受一个晚上。
　　他露出个无奈且高兴的笑，无论如何，今夜他的睡意可能连一丝都没有了。
　　那明天会很难看吧？要是睡不着的话，他可能得顶着两个熊猫眼去跟她见面了……那太糟糕了。
　　身子轻飘飘的，哪怕是头顶有无数股沉重的水流打在身上，陈青勉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虚无缥缈的云端，他抬手抹去脸上碍眼的水，视野迷蒙。
　　如果知道后劲会这么大，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她离开。
　　苍天啊，怎么睡？
　　他完全没睡意。
　　着大概是有史以来他最清醒的一个晚上。
　　懵懵地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他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想了半天，他才看见手里抱着堆刚换下来的衣服。
　　洗衣机。
　　那里面静静躺着被搅成一团的床单。
　　他神情微变，脸颊随即泛起浅浅的红色，才刚洗澡而已，他的身体又热起来了，像一座亟待爆发的火山。
　　笑不断。
　　他变成一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猝不及防露出几声傻笑的呆瓜。
　　……
　　黎敏枝是在教学楼外看见陈青勉的，他的模样比平常看起来还要耀眼很多，往那儿一站，顿时就吸引了一小股人潮的注意。
　　刚下课呢。
　　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绝大多数都会看他。
　　他朝她望了过来，一眼正中目的。
　　黎敏枝有点慌，甚至被吓得拽住了身边的庭嘉美，她避开那两注湿哒哒的视线，垂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怎么来了？
　　“敏枝……”庭嘉美往前面探去，她指着陈青勉，说，“那是不是你弟啊？”
　　“啊……”黎敏枝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好像是他耶，”庭嘉美拉了拉迟钝的黎敏枝，“是来找你的吧。”
　　黎敏枝咽了口气，还没说话，陈青勉就走过来了。
　　“你好，”庭嘉美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你是敏枝的弟弟吧，我上次听阿辛说了。”
　　“啊……”陈青勉似有几分恍然地点头，然后视线转到黎敏枝身上。
　　“既然你们姐弟有事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庭嘉美十分得体地松开黎敏枝，对她说，“你忙吧，我先回寝了。”
　　“哦，好。”黎敏枝空无一物的双手没什么安全感，它们悬在半空，不知该往那儿放才会不那么突兀。
　　正当她纠结不已时，一只手便出现在眼前牢牢抓住了她。
　　“陈青勉……”黎敏枝努着眉，小声地质问他，“你在干什么？”
　　“牵你啊。”陈青勉理直气壮地答。
　　“你先放开了……”黎敏枝左右瞥了瞥，这里还有不少人呢，大家可以他们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嘉美还没走远呢。”
　　“怎么了？”陈青勉把她拉到身边，反问道，“我见不得人吗？”
　　她知道她挣不开，他的手一旦握住她，她就是踩进陷阱里必死无疑的猎物。
　　“你刚才也听见了，嘉美说你是我弟弟。”黎敏枝埋怨道。
　　这话够清楚了吧？
　　哪有姐姐跟弟弟这么大还牵着走的？
　　陈青勉的手没因为她这句话发生任何变化，他甚至抓得比刚才还紧，走了几步，他说：“她迟早会知道的，你打算瞒她多久？”
　　“我……”这要她怎么开口跟嘉美讲？
　　太难说了。
　　“好了，”见她这么犯愁，陈青勉又说，“我猜，搞不好她已经知道了。”
　　“你少乱讲。”黎敏枝瞪他。
　　“那不说这个了，那你看我……嗯……跟昨天不一样吧？”陈青勉挺着胸口，耀武扬威地扬起眉毛。
　　今天一定是他起得最早的，不……他几乎整夜未眠。
　　黎敏枝仔细地打量他，他比以往都穿得利落，头发变短了一些，令他锋利的轮廓愈加清明英俊。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那个好看的人。
　　“嗯。”她轻轻嗯了下。
　　“真不愧起了个大早。”陈青勉颇有些得意地说。
　　“是啊，”黎敏枝指着他的眼眶，噗呲笑出声，“起很早吧，眼睛都黑一圈了。”
　　陈青勉面带窘色，他转开头，闷闷地强调：“哎，这是我这两年最认真准备出门的一个早上了！”
　　“你昨晚几点睡的？”黎敏枝握住他的手问。
　　“嗯……”陈青勉思考起来，最终含糊不清地说，“我记不得了……”
　　“你睡不着吗？”
　　他们走离教学楼，此刻正在一条长长人行道里漫步前行，旁侧是个很大的足球场，里面很热闹。
　　“嗯。”陈青勉看向她，肯定地点头。
　　黎敏枝的步伐变慢，她忍着脸上的滚烫，轻轻说：“我……也是。”
　　“为什么？”陈青勉凝视她，这才注意到她的眼底也是一片睡眠不足的景象。
　　“那你呢？”黎敏枝把问题抛给他。
　　“我还能干什么？”
　　“我只能是在想你啊。”
　　陈青勉坦坦荡荡地回答她。
　　“那……”黎敏枝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刺眼，她愣了愣，终究还是应和他，“我也算是、吧。”
　　他们望着彼此，两双眼睛都被光芒照耀得璀璨迷人，波光潋滟，其中流淌的是一模一样的眷恋。
　　光里响起两声清脆的笑，让空气都变甜了。
　　“饿了吗？”陈青勉问。
　　“有一点。”黎敏枝老老实实说。
　　“那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吃食堂吧，我比较习惯吃食堂。”
　　“好。”陈青勉没理由不答应她的提议。
　　但她没动脚。
　　“等一等，陈青勉。”黎敏枝拽了拽他，他的手顺势又握紧了几分。
　　“怎么了？”陈青勉扭头回去。
　　黎敏枝甩甩手，认真地说：“你先放开。”
　　“不要。”陈青勉答得很果断。
　　“你不热吗？”黎敏枝微蹙眉头，紧跟着强调，“而且食堂那边很多人！”
　　可能会有很多认识的同学，他们是一起下课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有一种羞于见人的腼腆感。
　　“那又怎么样？”陈青勉无所谓地说。
　　黎敏枝脸色不快，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哦？”陈青勉笑了笑，“我以前什么样？”
　　“很乖啊，”黎敏枝挑眉，“大家都说陈青勉是个乖孩子。”
　　“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现在不觉得，你根本就是个坏小孩！”黎敏枝愤愤不平地控诉道，他手心的温度快跟太阳一样了。
　　“你错了。”陈青勉特地转过身来纠正她。
　　“没有。”黎敏枝瞪着他。
　　“我承认我不乖，可我不是小孩了，敏敏。”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男人，你知道的。”
　　“你就算要讲，也应该叫我坏男人，而不是坏小孩。”
　　他的语气真是缓慢又理直气壮。
　　热腾腾的。
　　黎敏枝有点脸红。
　　虽然他讲的……算是事实，可谁会在大中午的时候说这种事？
　　见状，陈青勉不由自主弯了嘴角。
　　“坏男人！”黎敏枝不想那么沉默，于是就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男人并不恼，而是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
　　轻轻的。
　　比微风还要轻，但却结结实实落在她的心口。
　　他好像知道，知道怎么让她自乱阵脚……见鬼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我这么坏，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你了？”黎敏枝下意识地反驳他。
　　“那你讨厌我吗？”他问得很认真。
　　“现在……”黎敏枝顿了顿，似有些不甘地说，“不算讨厌。”
　　“不讨厌就是喜欢了，”陈青勉又吻了吻她的手背，“我能这么理解吧。”
　　“你真不害臊，一天天就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你真轻浮！”黎敏枝羞涩地缩回手说。
　　“可是，我说的是心里话啊。”
　　“虽然已经跟你讲过了，但我还是想要每天都告诉你，我喜欢你，是真正的喜欢，不是开玩笑。”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我喜欢你。”
　　“我……”
　　黎敏枝听得脑袋快炸开了，她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告诫他：“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昨天已经够吓人的啦！那些话她到现在还在消化。
　　陈青勉吻吻她的手心，那上面是她的气味，叫他魂牵梦萦。
　　掌心痒痒的，黎敏枝不得不屈起手指。
　　“我觉得你知道跟我想告诉你并不冲突。”陈青勉说话时的气息一股一股地落在黎敏枝的手掌，比正午的太阳更烈更灼人。
　　“你已经讲很多了……”黎敏枝还是受不住他的火热，颓败地把手缩回身后，“应该讲够了吧。”
　　“还没有。”
　　“我还没讲完呢。”
　　“那你讲。”黎敏枝索性让他畅所欲言。
　　“我爱你。”
　　他是不是知道这会儿是盛夏光影交接最美丽分明的时刻，所以说出来的这句话也美得不像话。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占尽。
　　“那……”
　　“我听见了。”
　　“我也没有讨厌你了。”
　　黎敏枝温温地说。
　　“没有讨厌就是喜欢咯。”陈青勉挑眉。
　　“如果你要这么算的话，就这么算吧……”黎敏枝腼腆地垂下眸光，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又接着说，“不过只有一点点啦。”
　　“一点点……”陈青勉学着她的语气重复。
　　“嗯。”黎敏枝重重点头。
　　陈青勉想了想，问道：“那明天会不会多一点？”
　　“可能吧，我不知道。”
　　“后天呢？”
　　“说不准。”
　　“那大后天呢？”
　　“你再算的话，我等不到那天就饿死了！”黎敏枝大声地抗议，“还吃不吃饭了，你要是不饿，我自己去。”
　　“吃吃吃……”陈青勉忙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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