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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
【上】
绿萝、常语和常晟从三天前就在忙活,直到今天。
常青云、晏兆海、贺兰景、凛战、红玉来了。
甲一、叶扬心、夜组都在。
宋书耀、西宁郡主、华扇来了。
赫婆婆来了,小花来了。
风啸也来了。
常远的视线凉凉地扫过一身异国服装大刀阔斧坐在亲友席的风啸,转个身,挡住天风那枭亲王看过来的视线。
这人说是道喜硬塞给他的丹药,连绿萝都搞不清成分,可不能轻易给小团子吃了。
常语还说什么这风啸有鬼神之力一直在帮助晏夕。
一个比一个摸不清。
搂着晏夕的手紧了紧,常远习惯性地用下巴蹭蹭晏夕的发顶,没注意这个稍显幼稚的举动惊掉了在座来宾一地的下巴。
算起来,常远和他的小团子拜了两次堂了。
一次比一次胡闹。
这回九千岁将九皇女从轿子里抱出,在众人的注视下,拜天地,拜高堂。
到了该夫妻对拜时,众人面面相觑。
“哥。”花晟上前一步,想要做点什么,却被身后的常语拦了下来。
笑容和善的少年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必担心。
常语能感觉到,师父此时的心情很平静,不需要他们来帮衬。
“无妨,我们早已拜过。”九千岁望着晏夕,说得云淡风轻,在场的亲友们从他的脸上见到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有感怀,有怅然,更多的是满足与眷恋。
那是晏夕最受不了的深情,若九皇女清醒着,一定捂着脸逃进千岁爷的怀里。
新郎新娘,入洞房。
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满座宾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感慨,有人遗憾。
他们是皇女与太监,这一路走来就该是不顺畅,如今新娘子仍旧不清醒,没人知道他们的未来会如何。
绿萝揽过常语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问着:“你没跟千岁爷说啊?”
“师父如此担心九殿下,若是知道咱们自作主张,这婚礼怕是都办不下去了。”
绿萝点头,觉得有道理。
九千岁在害怕。
他这些日子天天将这小孩儿含着捧着,时刻亲眼看着,随着婚期将至这种行为愈演愈烈,生怕有一点闪失。
他们悄悄给晏夕喂了风啸带来的丹药,若是被他知道了……
他大概会将晏夕直接藏在铜墙铁壁一般的千岁府内,连探视都会被他拦下吧。
绿萝现在就想向上帝祈祷那丹药千万得起效快些,否则九千岁离精神衰弱也不远了。
常远搂着晏夕,带她一步步踏入他们的新房。
这是常府他曾经住过的地方,里面有许多模糊的回忆,有幸福、喜悦的,也有惊恐、悲苦的。
如今收拾一番,虽不太习惯,倒也能住下。
他想让小团子帮他洗刷掉那些回忆,她会帮助他重新开始。
她总会帮他的。
想着,常远将晏夕放在床边,轻轻挑开了大红盖头。
他想象过无数次晏夕失忆后不认得他,闹得千岁府鸡飞狗跳的画面。
一开始,他担心晏夕不要他了,担心晏夕会畏惧、厌恶他,甚至开始担心晏夕会嫌他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后来,他只担心小团子会害怕,担心万一小团子想要新的生活,而自己给不了。
也担心她失去记忆成了一张白纸,也许会遇到别的人,爱上别的人。
常远害怕失去晏夕,一向如此。
如今,事情真正发生了,心中却平静得很,晏夕安静地睡在他怀中,就像往常每一个平静的早晨。
修长的手抚上曾经连看都不敢多看的眉眼,视线徘徊在少女脸上娇艳的妆容,看垂下的眼睫,看总是上挑着神采奕奕的眉,总会哭红的鼻尖,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嘴唇。
常远笑了一天,突然有些笑累了。
他低头牵着晏夕的手,将她带着薄茧掌心贴在自己心口。
“殿下,咱们成亲了。”
“若这是个传说,这时候,您就该悠悠转醒,给奴才一个新婚之夜的奇迹。”
“奴才此生都不会有子嗣,殿下可会遗憾?”
“会不会有哪天,您突然想要个孩子,就后悔了?”
常远闭了闭眼,用额头抵上晏夕微凉的手背。
“夕儿,平日里都你从不让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我说了这么多,你怎的还不反驳?”
“夕儿,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我不该一直想那些凡尘俗世,不该想朝堂政务,不该想天下,不该想梁国。我该一直想着你。”
常远笑了一天,像是笑僵了脸,这会儿说着说着,又笑不出来了。
他好后悔啊。
早知道有一天她会这样静悄悄地沉睡下来,他就不该去纠结那些前尘往事,不该瞎操心相信小时候父亲心怀天下之类的教诲,不该让他的小团子数次去涉险。
常远抱起安静的小团子,将其搂入怀中,一手从腰间绕到背后托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从柔软的发顶抚摸到腰际。
“殿下,奴才很想您,您醒醒可好?”颤抖着吻上晏夕微张的唇瓣,常远的呼吸被泪意扰得有些尖锐,眼底带着些水汽,他在晏夕面前永远稳重克制,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濡湿的吻从唇间挪到颈边,逐渐沉沦的吻伴随着缠绵悱恻的低语,在晏夕耳边徘徊着,迫切地恳求着,求她回应。
直到常远发现有少许温热的液体被他蹭到脸颊上,他清醒过来,停下了愈发失控的行为。
他还没有哭。
那不是他的泪。
【下】
晏夕竟然能听到别人说话。
所以大家都来了。
绿萝说,「晏夕,我知道你能听见。从今天起,每天都会有人在你跟前儿絮叨,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啊……这么跟你说吧,小孩儿,我不是这里的人,也许我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早晚有一天会被当成一个错误修补。我曾想过,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但至少有我在的时候,你不会出一点事,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自己了。抱歉,我早该找那风啸问清楚。系统的监测范围我开到最大了,一定能找到你。别怕,等着我。」
常语说,「夕儿,我大约知晓你的运道,甚是波折,断断续续,且我无法干涉。你绿萝姐……嘴上说无所谓,其实她一直很担心,我曾在半夜听到她梦呓你的名字,那样子如同被魇住一般,也许她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惦念你。至于师父,他暂时去歇息了,他从大婚那天起就一直守在你身边,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大片,整个人憔悴得就像大病了一场……夕儿,如果你能听见我们的声音,请千万不要放弃。你是师父的命定之人,师父还在等着你呢。」
后来郁如生也来了,她说,「小晏,殷先生吃味儿了,回信连半个字都没有。因为我从黑狱采药刚结束便收到鸣翠的消息,没回圣药阁,直接到了梁国……等回去时,得向殷先生赔不是。听沈院判说,你喜欢温柔的人——如此,你早些醒来,与殷先生见一面,他是个很好的人,笑起来很温柔,你会喜欢他的,他也定会乐于结交你这样可爱的友人。」
晏兆海坐的时间不多,「丫头,对不住,一直以来,是父皇对你关爱不够……若是重逢那天能多问你在谷底的细节,也许这事就不会发生……朕已经被景儿和老凛骂了好几个来回了,丫头你醒醒吧,朕这把老骨头真的要扛不住了。」
凛战的轮椅声来时和去时都轻轻地,他说,「晏夕,不论你醒或不醒,你永远都是我凛战的关门弟子。就算倾尽景华山脉的一切,为师也会为你寻到良药,有师父在,莫怕,等你醒来咱们再揍常青云那混蛋一顿,常青云和晏兆海,一个都不放过。」
贺兰景一开始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是颤抖着手抚摸着晏夕安静的睡颜,眼中的慈爱被泪水模糊得不甚清晰,还未开口就哭出了声,「夕儿,娘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娘相信你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经营得顺风顺水,直到听闻你坠崖,都是这样相信的……夕儿,你一直做的很好,很好……只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这个做母亲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夜月听闻晏夕能听到人说话,趁着人少的空档也站到床边,看着他默默注视了十几年的脸,「主上,夜月求见。」
「主上……夜月求见。」
「主上……」
「阁主,您睁开眼看看我,可好?」
西宁郡主来的时候也是哭着的,她哭着说,「灵犀,我要和书耀哥哥成亲了……」
一旁的宋书耀赶忙安抚她:「你这是作甚,殿下还没死呢——」
西宁郡主却哭得更伤心了:「你怎地不早点跟我说他是个满嘴跑舌头的人!」
……
风啸大约是趁四下无人悄悄现身的,他静静站在床边,声音很低,但晏夕大约能听见。
「晏夕,你已死过一回,不必再死了。」
「现在,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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