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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过去的访客
阴雨绵绵的午后,整座城市都被裹在灰蓝色的薄雾里。雨丝如针,密密地扎进柏油路,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迅速被新的雨滴吞噬。研究所的玻璃窗上爬满了水痕,像一张张无声哭泣的脸。室内,冷气机低低地嗡鸣,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成一片潮湿的静谧。
江临渊坐在实验室的长桌前,指尖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眉头微蹙,神情冷峻。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外罩白大褂,袖口处隐约露出几道旧伤疤,像被时间刻下的印记。实验室一角,一株冷杉静静伫立在陶瓷花盆中,针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那是晏归鸿早上特意喷的,说是为了“调节情绪”。
门铃响了。
“请进。”江临渊头也不抬。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抱着一本皮面相册,雨水顺着她的伞尖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银发整齐地挽成一个发髻,眼神却异常明亮,像穿透了岁月的尘埃。
“请问……是江博士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很清晰。
江临渊抬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相册上,瞳孔微微一缩。
“是的,我是江临渊。”
“我是……阿野的母亲。”老妇人缓缓走近,将相册轻轻放在桌上,“阿野是您以前的队友,江博士,您还记得他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江临渊的手指停在数据板上,指尖微微发白。他当然记得——那个总在任务中默默垫后、替他挡下最后一发能量弹的少年,那个笑起来像阳光劈开乌云的同伴。三年前,那场代号“灰烬”的行动中,阿野为了掩护他和小队撤退,独自引爆了量子干扰器,连完整的遗体都没能留下。
“我……记得。”他声音低沉,像从深渊里捞出来的回音。
老妇人点点头,眼角泛起湿润的光。她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抚过相册的封面,那上面用金漆写着两个字:“星辰”。
“这是阿野的日记。”她轻声说,“他从加入特别行动组那天起就开始写,说是要记录‘队长值得被记住的每一刻’。”
她翻开相册,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岁月在低语。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江临渊站在训练场中央,眉头紧锁,正对着战术板讲解任务。而阿野站在角落,手里拿着记录板,却偷偷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
“你看,”老妇人指着照片下方的一行小字,“他写:‘队长太苦了,像一棵长在废墟里的树,根扎得深,却很少开花。我得替他记着,等哪天他笑了,那一定是春天来了。’”
江临渊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从未想过,在别人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存在。
老妇人继续翻页,纸张沙沙作响。突然,她停在一页,指尖轻轻点在一幅简笔画上——那是一朵玫瑰,线条歪歪扭扭,花瓣不对称,却画得极认真。
“这是阿野画的。”她声音轻得像风,“他说,‘等队长找到那个能让他笑的人,我就画一朵玫瑰送给他。玫瑰是火种,能烧掉他眉间的霜雪。’”
江临渊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他想起那场爆炸前的最后一刻,阿野在通讯频道里大喊:“队长!快走!别回头!——还有,替我看看春天!”
原来,他等的春天,早已悄然降临。
“江博士,”老妇人忽然抬头,目光温和而坚定,“阿野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这本日记。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告诉队长,别总扛着一切,有人愿意为他撑伞。’”
话音落下,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晏归鸿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白大褂的袖口沾着些许水渍。他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微微一怔,随即轻步走来,将茶放在江临渊手边,然后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那一瞬,一股清淡的白玫瑰信息素缓缓弥漫开来,像春日初融的溪流,温柔地渗入空气,抚平了江临渊眉宇间那道深锁的褶皱。
老妇人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孩子,你们……很像阿野画里的那朵玫瑰。”
江临渊低头,看着晏归鸿的手——那手指修长,掌心温热,曾无数次在实验事故中将他拉出危险,也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我在”。
“晏博士,”老妇人忽然开口,“我听阿野提过,他说队长的信息素是冷杉,清冷、坚韧,却很难被靠近。可现在……我闻到了玫瑰的香。”
晏归鸿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或许是……被他感染的。”
“不,”老妇人摇头,眼中闪着泪光,“是彼此治愈了彼此。”
雨声依旧敲打着窗户,可室内的空气却不再潮湿阴冷。冷杉的清冽与白玫瑰的温柔在空间里交织,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终于在某个节点温柔相拥。旧相册的纸页在风中轻轻翻动,仿佛有谁在低语,有谁在微笑。
老妇人合上相册,轻轻放在江临渊手中:“这本日记,我本想烧了。可昨晚梦见阿野,他穿着任务时的作战服,站在一片花海里,对我笑。他说:‘妈,别烧,交给队长吧,他需要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江临渊紧紧握住相册,指节泛白。
“孩子,”老妇人站起身,拿起伞,声音轻却坚定,“阿野在天上看到你们这样,该多高兴啊。他一定会说:‘看,队长终于笑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临渊终于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相册的封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晏归鸿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发顶,低语如风:“你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窗外,雨势渐小,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光穿透而下,落在那株冷杉的针叶上,折射出晶莹的光。
而相册的最后一页,还藏着一幅未被发现的速写——是江临渊的侧脸,正对着夕阳微笑,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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