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尖子班死灰复燃

　　三天后的周五下午，到了文艺演出的日子，也是高三学生在校的最后一天，看完演出之后他们就将离开奋斗了三年的滦中校园，彻底告别自己的青涩年华。

　　所有班级排着队依次进入礼堂，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秩序颇为井然，鲜有喧哗乱窜的人。

　　与往常相比，高一学生少了几分浮躁，高二学生多了几分成熟，高三学生则个个表情凝重，整体看上去甚至感觉有些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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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礼堂里座无虚席，写着“忆往昔滦中岁月，展未来锦绣前程”的巨大条幅悬挂在舞台上方，被屋顶上的灯光照得熠熠生辉，显得格外耀眼。

　　待学校领导和老师们都落了座，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主持人走上舞台，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一段热情洋溢的开场白之后，文艺演出正式开始。

　　起初大家的表情还都稍显严肃，但随着精彩的节目不断上演，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尤其是一个高一男生走上舞台，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黑皮鞋黑领带黑礼帽，全身上下只有衬衣和袜子是白色的，再加上绑在右侧手臂上的一条白色丝带。这个男生往台上一站，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台下的同学们。

　　《Dangerous》的音乐一响，男生的身体开始随着节奏舞动，眼神犀利而又充满魅惑，每个动作都学得有模有样，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鼓点。

　　当他迈着标志性的太空步，双脚如同踩在冰面上横穿整个舞台的时候，引起台下一阵狂呼，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把演出推向一个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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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校师生都在礼堂欣赏节目，此时一个寸头男在学校大门口徘徊，他想进来却被门卫大爷一把拦住，“你干什么的？不能进不能进。”

　　“大爷，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大爷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认识你，你叫常凯是吧？你前几天不是被开除了么，已经不是滦中的学生了，肯定不能放你进去。”

　　“我……”

　　“走吧走吧，上班时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大爷决绝地摆摆手，面色阴沉，目光冷峻得像个门神。

　　一看这架势，常凯也不打算再和他争辩，只好作罢，转身默默走开。

　　走出门卫大爷的视线之后，他顺着滦中的围墙向北而去，大门不让进就另辟蹊径，这点儿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到了学校北墙，常凯发现曾经那个破烂不堪的大铁门已经不复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北门用铁皮包了起来，包得严丝合缝，蚂蚁都未必能钻得进去。

　　他无奈地看着那两扇冰冷的铁皮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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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要轮到007班的节目了，李来奇凑到夏凡的座位跟前，“班长，帮我个忙呗。”

　　夏凡先是一愣，随即又点点头，“嗯！”

　　李来奇把夏凡带到侧幕，指着不远处的调音台对她说：“一会儿我上场，他们那里会放伴奏，你过去帮我盯着，第一遍副歌唱完之后音乐暂停，等我说完话再继续播放。”

　　“好！”夏凡痛快答应，但也有点儿担心，“我怕音乐没卡好，影响你的发挥。”

　　“没事，”李来奇爽朗地笑了笑，“凭着感觉来吧，我相信咱俩有这个默契。”

　　刚嘱咐完，上一个节目就结束了，女主持人上台报幕，“接下来请欣赏，007班李来奇同学的独唱，光辉岁月。”

　　一听是李来奇的节目，引起台下一阵不小的骚动，同学们纷纷伸长脖子，相互小声地议论着，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要知道，李来奇在滦中大小也是个风云人物，就算没见过他，也一定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江湖传闻，尤其在高一年级的话题度颇高。如今可以在舞台上一睹其英姿，揭开这个传奇人物的神秘面纱，绝对是这场演出里最令人惊喜的部分。

　　007班的同学们也都激动不已，他的小伙伴儿们更是兴奋。

　　张伦满脸通红地抓着许多多的手不放，赵亮和刘罗光瞪大眼睛就等着看个新鲜，坐在前排的石高峰身体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十分放松惬意，但平和的表情里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夏凡这时也迅速跑到调音台前，与负责放音乐的同学简单沟通了几句，然后便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情绪，心中默默念叨着希望表演顺利完成。

　　随着聚光灯缓缓聚焦到舞台中央，李来奇的身影在光影中逐渐清晰，音乐声轻轻响起，那熟悉的旋律悠扬而出，李来奇开口的那一刻，会场里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他深情的歌声中。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 仿佛带点唏嘘
　　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 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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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地一声，一双大脚重重地砸进了泥土里。

　　常凯直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抬头看着自己身后两米多高的院墙，心有余悸，不过更多的还是佩服自己，这么高的院墙居然成功翻了过来。

　　他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庆幸没有被发现，然后避开大路，一头扎进旁边的灌木丛里，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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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遍副歌结束，夏凡竖起耳朵听着伴奏的过渡部分，在音乐声渐渐消隐的那一瞬间，她果断按下了暂停键，全场一片寂静，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止。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舞台上突然传出了说话的声音，“大家好，我是007班的李来奇，我有几句话想说。我在准备这个节目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个异常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大为震惊，校长董茂学问旁边的何洪德，“彩排的时候，有这个环节吗？”

　　“没……没有呀，我亲自审的节目，绝对没有。”何洪德有些惊慌失措，他怕这小子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口无遮拦，再惹出什么是非，急得他站了起来，“校长，我现在就上去，把话筒抢过来。”

　　董茂学伸手拦住了他，“不用，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啊，行……那就听听。”何洪德只好又战战兢兢地坐下。

　　李来奇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个角落，看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倾听，他继续说道：想了很久，我终于想明白了，之所以今天我还能站在这里，因为我是007班的人。”

　　夏凡在侧幕紧张得直搓手，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自己上台表演都没有如此紧张过，更何况现在她只是一个观众而已。

　　“曾经的007班，是滦中最阴暗的角落，是老师们眼中的泥潭，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可我们就生活在那里，我们的老师也被禁锢在那里。”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不止我想不到，所有人都想不到，哪怕是奢望都不敢去想一点点，除非我们都疯了。”

　　“神奇的是，疯狂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重新分班让我们看到了光明，让我们走出了泥潭，让007班不再是那个让人谈虎色变的‘渣子班’。可即便是新的007班，想要摘掉‘渣子班’的帽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所以，这首《光辉岁月》对我们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它不仅仅是一首歌，更代表着所有曾经、现在以及未来的007班的同学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或艰难或美好的日子。无论未来怎样，你我去向何方，请记住这一段我们共同拥有的，专属于007班的光辉岁月。”

　　李来奇的一番话说得真挚而又诚恳，台下不少同学都被感动得眼眶泛红，张伦第一个站起来为他鼓掌，随后的掌声和喝彩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时机已到，夏凡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手，再次用力按下播放键。音乐声再次响起，李来奇更加投入地唱了起来。

　　歌还是那首歌，旋律还是那个旋律，但再唱时，他已无法睁开双眼。

　　可否推翻偏见的高墙
　　愿这校园里不分你我短长
　　璀璨夜空绽放的星芒
　　是因它没有遮住每点微光
　　质疑的声音不停回响
　　无助的泪水默默流淌
　　是谁托起受伤的翅膀
　　守护小小的梦想
　　为我们点燃希望
　　曾经无数次黑暗中彷徨
　　是他坚守的信仰
　　带领我们远航
　　……

　　“这歌是这么唱的吗？”董茂学沉着脸问道。

　　何洪德出离愤怒，“不是呀，彩排的时候唱的是粤语的原词，他也没说他要改词呀，这个李来奇总是肆意妄为！”

　　“词改得不错，”董茂学微微一笑，“这小子有点儿才华。”

　　“啊……啊？”何洪德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站在侧幕的夏凡被眼前的一切深深触动，舞台上深情款款的李来奇浑身上下散发着文艺气息，与平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仔细想想，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桀骜不驯的“活土匪”了。

　　在她所站的位置上望向整个观众席，她看到许多多趴在张伦怀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张伦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安抚着许多多，赵亮和刘罗光恨不得把头埋到座位底下，这样别人看不见他俩的脸，倒还能哭得再痛快一些。

　　从007班分出去的同学也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后来他们发现，人虽然离开了但那个标签却还贴在身上。通过刻苦努力，自己身上的标签容易撕掉，但别人眼睛里的标签却依然顽固，那种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的感觉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夏凡还发现何琛、郑光磊还有韩启明，他们都眼眶泛红，默默擦拭着眼角。

　　就连对007班一直充满敌意的付思成和武晟，脸上的表情也悄悄起了变化，从不屑到严肃，从冷漠到凝重，纵是顽石也会被这真情打动。

　　李来奇的歌声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很多人心中那扇紧闭的大门，与曾经的自己再次相遇。

　　就像他歌词里唱的那样，所有经历过、感受过、体会过的同学，藏在心底的坚冰被一股暖流融化，顺着上涌的气血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往事如同一部电影，在他们的脑海里一幕幕清晰呈现。那些曾经被无视、被羞辱、被质疑以及后来一起抗争、一起奋斗、一起成长的日子，如今都化作了心中最珍贵的记忆。

　　夏凡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咸咸的……她迅速仰起头望着舞台上空的灯，但还是有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所有人中感触最深的当属石高峰了，李来奇在007班最多只待三年，而石高峰十几年里接手了不下五个七班，他就是李来奇所说的被禁锢在七班的老师，连他自己也曾以“渣子老师”自嘲。

　　在滦中，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些历经挣扎与彷徨的同学们，也没有人比他更想打破这个枷锁。

　　他和李来奇一样，不是没有机会逃离，可他不想独自一个人离开，要走大家一起走，一起冲破这个命运的牢笼，只是试过很多次，结果都失败了而已。

　　屡败屡战的常败将军始终不肯放弃，别人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名字取得不好，“石高疯石高疯，早晚得发疯。”

　　机缘巧合之下，这个执著顽固的“老疯子”遇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疯子”，带着他们一路“疯狂”冲击各种阻碍与不公，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不留遗憾，也为了以后的七班。

　　石高峰注视着舞台上那个自信勇敢的少年，内心百感交集。此情此景，他难以掩饰悄然落下的热泪，只好摘掉眼镜，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欣慰地笑。

　　歌曲进入尾声，李来奇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他突然发现常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礼堂最后面的过道上，俩人四目相对，无言胜过万语。

　　音乐渐弱，李来奇握紧话筒，用富有穿透力的嗓音，清唱出最后一遍副歌：

　　今天站在光明的地方
　　回首辛酸过往
　　冲破世俗的阻挡
　　无论未来前路多迷茫
　　愿你用一生倔强
　　命运终铸成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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