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织梦

　　三点四十分，太阳西斜，光线像被磨薄的刀刃，不再致命，却仍能割出滚烫的影。

　　旧高速收费站，干裂的广场横在眼前，柏油翻卷如焦黑海浪。

　　一辆低矮的装甲越野车先驶入缺口。

　　车身用反射釉质与铅板夹层重焊，外层蒙上沙色防灼布，远远望去像一块被风磨亮的岩。

　　车门上掀，韩屿率先落地，灰衬衣外已套上蚁城轻甲，六名队员依次跃下，背脊笔直，一言不发。

　　比他们早到的，是方舟的“阵列”。

　　广场另一侧，几艘重型飞艇悬停于离地两米，等离子尾焰把空气烤出扭曲的涟漪。

　　地面，三十余名异能者列成松散半环，白底赤纹甲在余晖里像一片被点燃的骨。

　　人人戴着全覆盖滤光头盔，肩背统一制式晶核步枪，腰间外挂干扰雷——

　　静默中，仍能听见冷却泵低低的嗡鸣，像一群蓄势的猛兽。

　　队伍最前方站着领头人。

　　年过四十，鬓发剃得极短，下颚线如刀背，一道旧疤横过左眉，把眼神劈成两半：一半审视，一半不耐。

　　只穿着一件简式防火风衣，胸口却别着方舟最高阶的火纹徽——“日轮”级。

　　他的视线先扫过韩屿，再扫向他身后那六具沉默的护甲，像用刀背把人挨个拍了一遍。

　　“霍落，雷系异能，”他点头，算是打招呼，“确认下身份，别掉队。”

　　他抬起两根手指，朝隧道口扬了扬，声音不高，却带着铁屑摩擦的哑：

　　“目标是旧隧道的异常源，能带就带，带不走就砸碎。”

　　“最好在太阳碰地平线之前结束行动，毕竟夜里谁都不想留在外面。”

　　他的指尖最后隔空停在韩屿胸口，像把尺子量距离：

　　“侧翼牵制、地脉封口——归你们，正面火力归我们。有意见现在提，进了隧道，我只听枪声。”

　　说完，他收回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方舟全队同时关闭保险，金属碰撞声短促整齐，像一把刀直接入鞘。

　　等霍落发言结束，韩屿微微颔首，嗓音平稳得像一块磨平棱角的岩：“侧翼牵制，地脉封口，蚁城接下。隧道剖面与能量峰值已标注，这是补充图。”

　　他抬手，示意副队将防水图卷递过去，动作不快，却让对方不得不伸手接。

　　“Φ-波段爆发间隔约一百八十秒，峰值点在这儿，”他用指节在图上轻敲，“我们负责把它压回地底，正面火力——交给你们。”

　　语罢后退半步，脊背笔直，目光沉静——

　　没有反驳，也没有谦恭，只是陈述，然后等待。

　　霍落挑了下眉，像是意外又像是满意，把图卷顺手塞给顾晓，点头：“好，就按这个分工。进了隧道，枪声就是信号。”

　　顾骁就站在霍落身侧，冲韩屿挤眉弄眼，幅度大得几乎要扯到耳根——

　　“嗨——岩阙！待会儿并肩啊！”

　　韩屿别过视线，权当不认识，转身归队，灰衬衣下摆被风扬起，像一块无声的岩壁，默认了所有锋刃从正面掠过。

　　顾晓将全息投影投在焦黑地面——隧道剖面、峰值点、Φ-波段脉冲红线一一浮起，像把地底剖成可见的模型。

　　“峰值一百八十秒，”霍落低声重复，随即抬眼，“各组校正计时，统一归零。”

　　周围响起细密的“滴滴”声——所有方舟队员同时按下计时钮，头盔内屏跳出00:00:00，秒针开始奔跑。

　　“电磁步枪——充能百分之七十，省着用。”

　　“干扰雷——前置，三组各两枚，听我口令抛。”

　　“火力模块——关，隧道内氧气含量不高，火墙改成点射。”

　　命令一条接一条，声音短促，像铁钉钉进木板。

　　霍落最后低头看表，00:02:47。

　　他合上表盖，拔出腰间信号枪，朝隧道口一扬——

　　“进！”

　　几十人同时迈步，铁靴踏地，像一把重锤砸在焦土上。

　　韩屿带着六名队员并入侧翼阵列，土系探测终端亮起淡绿光，叶白岑的声音在耳机里低低响起：

　　“已进入监测范围，小心隧道口三百米，有高能空腔。”

　　隧道入口的风变冷，日光被抛在身后，只剩头灯与枪管上的指示光点，在漆黑里排成一条流动的银河。

　　Φ-波段倒计时，一百八十秒，第一次心跳

　　——00:03:12，隧道深处，传来不明低沉的“鼓”声。

　　队伍无声加速，黑暗将他们的影子一并吞没。

　　－－－－－

　　隧道像一条被掏空的血管，黑暗里只剩头灯排成的稀疏星线。

　　Φ-波段的心跳每一下都让壁面轻震，碎石簌簌落在肩头。

　　韩屿落在队尾侧翼，土系感应像雷达，贴着地皮往前探。

　　耳机里，叶白岑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依旧平稳——

　　“前方六十米……能量峰值爬升……向右偏移三格，避开塌陷区……”

　　沙沙电流中，她偶尔轻咳，像在努力把呼吸压到最轻。

　　顾骁不知什么时候从主队溜过来，与韩屿并肩，压低嗓音：

　　“信号好差，你们后台也掉链子了？”

　　韩屿没回头，目光扫过漆黑前方，“地脉被扰乱，金属壁反射增强，正常衰减。”

　　顾骁耸耸肩，火纹手套在黑暗里闪了一下，“行，你负责听风，我负责开路。”

　　话音未落，耳机里“滋——”一声长鸣。
　　叶的声音突然加速，字与字叠在一起：

　　“……新热源……地下异动……身后！小心——”

　　尾音被尖锐的电流撕裂，接着是持续的盲音，像有人把铁钉刮过玻璃。

　　韩屿皱眉，指节在耳麦侧敲了两下，毫无回应。

　　断线前最后半句，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身后、热源、地下。

　　黑暗里，他看向顾骁，声音低却冷静：

　　“信号断了。后台预警：可能有东西从地下绕到我们后侧。”

　　顾骁神情一凛，立刻按住喉麦，将信息转进方舟公共频道：

　　“全体注意，监测后台失联，疑似不明生物包抄，队形收紧，后方警戒。”

　　韩屿摘下耳机，指节在那根静默的耳麦上敲了两下——只剩空洞的“嗒嗒”回响。

　　他想起叶白岑曾板着脸叮嘱：“信号一旦全黑，立刻掉头，别赌。”

　　可此刻环顾四周——

　　自家六人就在身侧；

　　方舟三十余人的头灯在黑暗里排成稀疏星河；

　　Φ-波段的心跳一下比一下近，像倒计时锤在胸骨。

　　退路被距离和长队堵死，异常核心几乎伸手可及，他没法此时下令回头。

　　韩屿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气，把耳机塞进背心口袋，转身抬起掌心——

　　“停步，安静。”

　　低沉的嗓音传到蚁城小队每个人的耳中。

　　原本就紧绷的频道瞬间死寂。

　　叶白岑的断线警告在蚁城公用频道里回放了一遍，随后“呲啦”一声归于死寂。

　　队员们齐刷刷摘下耳机——

　　有人抱着头，指腹狠狠揉着被电流刺痛的耳廓；

　　有人即刻压低光束，让光斑贴着靴面，警惕地扫射四周；

　　也有人忍不住回头，灯柱乱晃，照见身后那条漫长的黑暗——

　　隧道口只剩针尖大的白点，像被黑夜缝合的最后一针，随时可能消失。

　　光束晃动间，岩壁碎影扭曲拉伸，仿佛潜伏的巨兽正随灯摆来回踱步。

　　韩屿的目光一一扫过队员们神色各异的面孔：

　　“照明收窄，灯头压地三十度；土系探地，非土系守射角，任何人不得擅自后转。心慌就捏捏自己的配给券——那比尖叫有用。”

　　话说得短，却像给摇晃的船板钉进最后几颗钉子。

　　队员们咬肌收紧，纷纷压低枪口，光束随之收束，不再乱晃。

　　另一边，方舟成员们的头盔内屏幽蓝闪烁，夜视与数据流叠加成淡绿网格，把黑暗切成可量化的方块。

　　霍落听完公共频道的断线简报，只抬了抬手指，冷静开口：

　　“侦查组，两人脱离主列，潜行后卫。夜视保持，热成像切广角。别让‘老鼠’靠近核心十米内。”

　　指令被压缩成一串短码，在方舟频道里一闪即没。

　　两名侦查队员无声离队，身影没入黑暗，头盔灯瞬即熄灭，像被隧道吞掉的幽灵。

　　霍落收回视线，继续带队向心跳源推进。

　　他心底门清：后面那团绕路的热源，九成是抢食者——或许是生智尾随的丧尸，或许是黑市散人——但谁先掏核心，谁才是靶子。

　　装备碾压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让对方先冒头，再连人带晶核一起打包。

　　顾骁落在侧翼，接到暗号后，朝韩屿打了个手势，唇语无声：

　　“谢了，消息及时。”

　　谢意点到为止，接下来，谁都得睁大眼睛，

　　因为最后的抢夺，只会在核心亮起的一瞬间爆发。

　　－－－－－

　　隧道深处，Φ-波段的心跳声像在铁桶里敲鼓，每一下都震得头盔嗡鸣。

　　霍落抬手，全队同时减速；队内公共频道被杂波撕得七零八落，只剩电流喘声。

　　“二号、四号侦查员——失联。”侦查组组长低声回报，脸色难看，“最后坐标在后方九十米，信号断得干净。”

　　霍落暗骂一句“狡猾的家伙”，却顾不上回头——

　　越往前，Φ-波段越像疯浪，仪器屏闪成雪花；连队内短距通讯也开始掉帧。

　　这恰恰说明：核心已在呼吸范围内。

　　“各尽其责，目视手势。”

　　他抬臂，向下一切——

　　所有人关闭外放，切换夜视静光模式，只留头灯最暗档，像一条被压低的火线，继续向前爬行。

　　心跳声愈发沉重，几乎贴在耳膜边鼓动。

　　头盔内屏的数字疯狂刷新，又瞬间归零

　　——那里，黑暗尽头，一点幽蓝的光悄然亮起，像瞳孔睁开。

　　霍落压低嗓音，最后一次下令：

　　“目标目视确认——A组正面压制，B组侧翼包抄，蚁城封地脉。”

　　“谁的后背谁自己守，抢到核心之前，别给老鼠捡漏的机会。”

　　命令落，队伍无声散开，各自摸到预定位置。

　　－－－－－

　　在队伍正前方，幽蓝的光不是照射，而是“爬”出来的——

　　像某种液体被倒悬在空中，先沿着晶核碎片的棱角渗出，再一寸寸漫向四周，把隧道壁染成深海的颜色。

　　Φ-波段在视觉上本该无形，此刻却折射成肉眼可见的光丝，像无数根冰冷的手指，从裂缝里探出来，轻轻抚过每一张脸。

　　霍落抬手的瞬间，所有人头皮同时一紧

　　——那不是心理作用，是波段直接刺激皮下神经，像静电爬满发梢，又麻又疼。

　　晶核碎片就悬在光丝中央。

　　半人高，断面新鲜，裂缝里还嵌着未凝固的晶髓，像掰开的骨骼里滴出的骨髓，一闪一闪。

　　断面边缘呈熔化后极速冷凝的波纹，层层叠叠，像有人把滚烫的铁浆泼在冰上，又一瞬间按下暂停键。

　　心跳声从碎片背后的漆黑裂缝传来——

　　咚……咚……

　　间隔忽长忽短，时而两连击，时而整整停顿两秒，再猛地一记重锤——

　　那节奏，与在场每个人的脉搏错开半拍，又强行把他们的胸腔拉进同一拍点，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心脏，慢慢揉捏。

　　黑暗里，有人下意识按住胸口，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学”那声音——

　　错半拍，再错半拍，然后突然同步，重击一下，冷汗瞬间爬满背脊。

　　霍落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发麻，磁化电流被Φ-波段干扰，发出“嘶嘶”的不稳定跳弧。

　　他第一次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后退半步，别被它‘学’进去。”

　　蓝光骤然一涨，像回应他的低语——

　　光丝聚成一束，直直打在最近的队员面罩上，映出一张瞬间惨白的脸。

　　那张脸的瞳孔里，正倒映着裂缝底部，某种东西缓缓张开的“口”——

　　没有形状，只有一圈更黑的暗影，边缘带着熔凝的波纹，像另一枚更大的“晶核碎片”，正在等待被掰开。

　　心跳声，停了整整三秒。

　　然后，猛地——

　　咚！！！

　　所有人胸口同时一震，像被铁锤当面击中。

　　黑暗里，不知是谁的枪托“当啷”一声轻响，却没人顾得上呵斥——

　　他们只能死死盯着那道裂缝，等待下一记不知何时落下的重锤。

　　空气像被震碎的玻璃，陷入一片寂静。

　　霍落第一个动了。

　　他把指节捏得“咔”一声脆响，忽然笑了——那笑意冷且短，像冰面崩开的第一道缝。

　　“学够了？那轮到我们了。”

　　他抬手，五指张开，磁化异能全开——

　　噼啪！蓝白电流瞬间爬满全身，像雷蛇缠上骨骼，爆裂的静电声撕破凝滞的空气。

　　电流汇聚到他掌心，凝成一枚滋滋作响的磁暴球。

　　那光太亮，照得他眼窝深陷，眉骨如刀，左眉那道陈年旧疤也跟着发亮，像一条苏醒的龙。

　　队员私下传说：霍队每次全开异能，就是把自己也变成一枚引信——谁先怯，谁就被他第一个点燃。

　　磁暴球被按进晶核碎片核心。

　　轰——

　　碎片在磁场中心被生生撕裂，晶髓四溅，化作漫天蓝色光屑，像被击碎的探照灯。

　　折射的Φ-波段瞬间崩散，黑暗重新合拢，只剩电流在他指间噼啪跳动。

　　他甩了甩手，火花溅在靴侧，烧出焦黑点，却连眼皮都没眨。

　　“碎的是它的眼睛。”

　　霍落侧头，声音在电光里炸开，冷硬如铁，“现在，轮到我们看它。”

　　他转身，电流沿着脊椎一路爬满后背，在防火风衣上烙出流动的光纹。

　　每踏出一步，磁场便像巨犁，把裂缝边缘强行撕开，熔凝波纹被烫得通红，像滚烫的蜡被迫让路。

　　那背影挺拔如桅杆，一步一闪电，黑暗被生生劈出笔直的深井。

　　紧跟其后的，是顾骁。

　　少年把电磁步枪反背在肩，一步跳下断层，火纹手套在夜视里闪出暗红纹路。

　　他歪头，冲队员们咧嘴一笑，声音清亮，带着无法忽视的活力：

　　“火系熄火，我可就剩这根‘红针’啦——”

　　他抬手，钨丝针连发，几束炽白光线瞬间贯穿裂缝边缘，为磁场清出更多通路。

　　枪机在他指间转了个花，又被稳稳握住。

　　“别怕，真到玩命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却故意让附近几个人都听见，“我直接炸了这隧道，同归于尽，也算清场。”

　　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挂着招牌的嘻笑，可手里却紧紧攥着步枪，指节发白。

　　头盔内，氧气储备指示灯安稳闪烁，他却知道，那不过是给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少年脸上稚气未褪，眼底却燃着不顾代价的疯狂——

　　那是方舟的信仰：剿灭所有丧尸，哪怕尸骨无存！

　　有队员悄悄打量他——

　　“副队才二十一吧？就敢把命当引线……”

　　“别被他笑脸骗了，那家伙真敢点。”

　　霍落与顾骁并肩，电流与钨丝交织，像一柄雷与火锻成的开路矛，率先刺入黑暗。

　　身后，方舟队员们抬头，头盔内屏映出两人背影——

　　一个沉稳如铁，一个疯狂如火。

　　他们沉默地抬起枪口，眼神重新坚定，专业而冷峻。

　　电流的光映在护目镜上，像给他们也镀上一层雷纹——

　　无人后退，无人迟疑。

　　他们早已做好死亡的准备，此刻，只是向前。

　　黑暗被撕开，心跳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人类先出的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