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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往事如刃
怡和轩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料峭春寒与外界窥探的视线一并隔绝。
苏晚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方才在景阳宫强撑的镇定,此刻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后怕和几乎虚脱的无力感。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头。
他知道“清羽”这个名字。他怀疑“阿羽”的身份。他要派人去冷宫查看。
软禁,是警告,也是下一步行动的前奏。他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并不急于一口咬断喉咙,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猎物在有限的范围内徒劳挣扎。
“姑娘!” 一直焦急等候在屋内的宫女兰馨——这是苏晚晴迁居怡和轩后,内务府拨来的唯一还算忠厚的宫女——见她瘫坐在地,脸色惨白,慌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了?陛下他……”
苏晚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借着兰馨的力勉强站起,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兰馨,去给我倒杯热茶来。” 她声音微哑。
兰馨应声去了。苏晚晴闭上眼,指尖仍在不可抑制地轻颤。她必须冷静下来,必须思考。慕容清羽此刻应该已经安全,至少在沈墨的“济世堂”暂时安顿。但皇帝要查冷宫,这个危机迫在眉睫。冷宫虽然破败,但慕容清羽曾长期居住,难免留下痕迹,更重要的是,“阿羽”这个人的“消失”无法解释。一旦皇帝的人确认冷宫无人,或者发现男子居住的蛛丝马迹,那么之前所有的掩饰都将崩塌。
她必须想办法通知慕容清羽,让他有所准备,或者……让他彻底放弃通过冷宫这条线寻找任何东西。同时,她自己也必须为可能到来的更严酷的审讯做准备。
可是,如何传递消息?怡和轩外,此刻必然布满了皇帝或丽妃的眼线。兰馨是否可信?就算可信,一个普通宫女,又如何能将消息送出重重宫禁,准确到达危机四伏的宫外,找到刻意隐藏行踪的慕容清羽?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兰馨端着热茶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和惊疑。
“姑娘……” 兰馨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去小厨房提热水时,好像看到……看到柳贵妃娘娘身边的揽月姑娘,在咱们宫墙外头的夹道边,匆匆走过。”
苏晚晴蓦地睁开眼:“柳贵妃的人?看清了?只有揽月?”
“应该……应该是。奴婢只瞥见一个侧影,穿着柳贵妃宫里特有的浅杏色比甲,身形也像。不过她走得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兰馨不确定地说,“奴婢不敢多看,赶紧回来了。”
柳如烟的人?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出现在怡和轩附近?是巧合,还是……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皇帝刚刚用柳如烟病中呓语“清羽哥哥”来试探她,紧接着柳如烟的贴身宫女就出现在附近。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柳如烟想做什么?传递消息?警告?还是……她也是皇帝试探的一部分?
各种猜测在脑中翻腾。然而,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怡和轩那扇刚刚关闭不久的大门,竟然再次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三下,停顿,再三下。规矩,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兰馨看向苏晚晴,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兰馨走去开门。门开处,并非预想中的太监或侍卫,而是一个披着连帽斗篷、身形纤细的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你是……” 兰馨警惕地问。
来人缓缓抬起头,掀开帽檐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容颜的脸,以及一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眸——忧虑、挣扎、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苏晚晴瞳孔骤缩。
是柳如烟!她竟然亲自来了!
“贵妃娘娘?” 兰馨吓得差点跪下去。
柳如烟迅速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越过兰馨,直直看向屋内榻上的苏晚晴。
苏晚晴已经站起身,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柳如烟身为贵妃,竟然在病中,且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亲自来到她这个被软禁的宝林宫中?这简直匪夷所思!
柳如烟闪身进来,兰馨慌忙关上门,紧张得手足无措。
“你们都退下,守在外间,任何人来,都说本宫……说本宫歇下了,不见。” 苏晚晴迅速对兰馨和闻声赶来的另一个小太监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待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苏晚晴才看向柳如烟,没有行礼,只是沉默地打量着她。
柳如烟的脸色比上次在御花园“偶遇”时更加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影,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然“忧思过度”之症并非虚言。她解下斗篷,里面只穿着家常的浅碧色宫装,素净得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与平日里那个华贵端庄的柳贵妃判若两人。
“柳贵妃娘娘亲临,不知有何贵干?” 苏晚晴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带着疏离的警惕。
柳如烟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只是急切地上前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苏宝林,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陛下……陛下是不是已经怀疑‘阿羽’了?他是不是问你了?”
苏晚晴心下一凛。柳如烟果然是为这事而来!而且她用的是“阿羽”这个称呼,而非“清羽哥哥”……她到底知道多少?
“娘娘何出此言?” 苏晚晴不答反问。
“你别跟我绕弯子!” 柳如烟的语气带上了焦灼,甚至有些失态,“我知道他!我知道慕容清羽!我知道他在冷宫待过,化名‘阿羽’!现在陛下盯上你了,也盯上冷宫了,对不对?”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苏晚晴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柳如烟不仅知道慕容清羽,还知道他在冷宫化名“阿羽”,甚至连皇帝开始怀疑和调查都清楚……她的消息从何而来?是皇帝告诉她的?还是她有别的渠道?
最重要的是,她此刻前来,是敌是友?
“娘娘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苏晚晴保持着冷静,“陛下是问了我关于‘姐姐’的事,也提及了……某个名字。至于其他,臣妾一概不知。”
“你不知?你怎么能不知!” 柳如烟急得眼圈都红了,她上前抓住苏晚晴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苏晚晴,你听我说,你必须尽快通知他,让他走!离开帝都!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为什么?” 苏晚晴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目光锐利,“娘娘为何如此关心一个……您口中的‘玩伴’?又为何要冒险来提醒我?您可知,您此刻出现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会是多大的麻烦?对您,对我,甚至对他,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柳如烟被她的质问噎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泪光,那里面混杂着痛苦、愧疚和深深的无力感。
“是,我知道危险……可我没办法了……” 她声音哽咽,颓然坐倒在旁边的绣墩上,双手捂住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旧事重演,看着他又一次陷入绝境……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旧事重演?对不起他一次?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柳如烟面前,蹲下身,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和慕容清羽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陛下口中的‘清羽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告诉我,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柳如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苏晚晴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某种可以依托的力量。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定最后的决心。
“好……我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带来的颤抖,“但你要答应我,知道之后,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离开。”
苏晚晴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说:“请娘娘先讲。”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许多年前。
“我父亲柳文渊,曾是东宫太子,也就是慕容清羽父亲的老师,太子太傅的副手,与太子府往来密切。那时我还小,只有五六岁,常常随母亲入东宫给太子妃请安。清羽哥哥……他那时也不大,七八岁的样子,是东宫最受宠爱的小皇孙,聪明、活泼,像个小太阳。”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随即被巨大的痛苦淹没。
“我很喜欢跟着他玩,他总是护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我。太子妃娘娘也很和善,常笑着说我像他的小尾巴……那是我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发抖。
“直到……承明十九年,那场噩梦。一夜之间,东宫变成地狱。谋反的罪名像天一样压下来,抄家、抓人、杀戮……我父亲……我父亲被当时的雍王,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秘密传召。”
柳如烟闭上眼,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们以我母亲、我和我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我父亲出面,‘指证’太子殿下书房中藏有‘巫蛊厌胜之物’和‘勾结外藩的密信’。那是彻头彻尾的构陷!可我父亲……他屈服了。”
“清羽哥哥一家……除了他被死士拼死救出,其余人……全都没了。”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事发后,我父亲虽然保住了官位,甚至后来还升了官,但我知道,从那天起,他就死了。他日夜活在愧疚和恐惧里,不到五十岁就郁郁而终。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烟儿,爹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清羽……若有朝一日……能赎罪万一……’”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柳如烟压抑的抽泣声。
苏晚晴静静听着,心中波澜起伏。这段往事,与慕容清羽之前透露的部分吻合,但柳如烟的角度,更添了几分惨痛与人性挣扎的细节。柳文渊并非单纯的卖主求荣,而是被胁迫的懦弱文人,其后的生涯也如同活在地狱。而柳如烟,则从小被笼罩在父辈罪孽的阴影下。
“那后来呢?您和慕容清羽……”
“后来,雍王登基为帝,就是太上皇。新帝为了彰显仁德,也为了安抚像我父亲这样‘有功’的旧臣,对柳家多有恩宠。我渐渐长大,入宫选秀,被指给了当时还是王爷的萧煜宸。” 柳如烟擦去眼泪,语气变得空洞,“萧煜宸他……他知道柳家与东宫的渊源,知道我曾与慕容清羽相识。他娶我,宠我,给我贵妃之位,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一种……掌控,和一种扭曲的补偿心理。他需要柳家的名声为他装点门面,也需要将我放在身边,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斩断过去,证明他这一脉才是天命所归。”
“至于清羽哥哥……我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直到三年前……” 柳如烟的眼神变得恐惧,“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萧煜宸喝醉了,来到我宫中。他抓着我的肩膀,眼神凶狠又疯狂,他问我:‘柳如烟,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前朝余孽?朕告诉你,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在暗处看着朕,看着你!总有一天,朕会把他揪出来,碾碎!’”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三年前!原来萧煜宸那么早就知道慕容清羽可能活着,并且一直在追查!
“从那以后,我就活在恐惧里。我既希望清羽哥哥真的还活着,又害怕他真的还活着,更害怕他被找到。” 柳如烟痛苦地摇头,“这次我病倒,一是忧思过度,二是因为……因为我隐约听到风声,陛下似乎找到了线索,可能就在冷宫一带。我心神不宁,梦里都是小时候东宫的血光和清羽哥哥的脸,所以才会……才会在昏迷中喊出那个名字。”
她看向苏晚晴,眼神哀求:“我本不想牵连你。可陛下昨日突然去了冷宫,今日又召你去景阳宫问话,紧接着我就听说你被软禁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怀疑到你,怀疑到‘阿羽’头上了。苏晚晴,我不知道你和清羽哥哥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能在冷宫与他相识相知,他定然是信任你的。我求你,想办法告诉他,快走!萧煜宸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留在帝都,只有死路一条!我父亲欠他家的,我……我不能再看着他因我当年的懦弱和如今的疏忽而送命!”
原来如此。柳如烟的通风报信,源于沉重的负罪感、对旧情的愧疚,以及对皇帝手段的深刻恐惧。她并非敌人,而是一个在夹缝中痛苦挣扎、试图抓住机会弥补的可怜人。
“娘娘,您的好意,我代他心领了。” 苏晚晴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谨慎,“可您如何能确定,您此刻前来,没有被人跟踪?陛下对您的监视,只怕也不轻。”
柳如烟脸色更白:“我是借口去御花园散心,趁宫人不备,让揽月掩护,从小路绕过来的。应该……应该没人看见。” 但她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
苏晚晴心中叹息。柳如烟此举,风险极大,情义也极重。但她带来的信息,确实至关重要——皇帝不仅怀疑,而且很可能掌握了更多实质线索;他对慕容清羽的杀意,根植于皇权合法性的恐惧,绝无转圜余地。
“娘娘,即便我想通知他,此刻我被软禁在此,如何能将消息送出宫外?” 苏晚晴抛出最现实的问题。
柳如烟咬了咬唇,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蜡封的丸子,只有黄豆大小,递给苏晚晴:“这个……你或许能用上。”
“这是?”
“这是一种特殊的香料丸,燃烧时有极淡的、类似桂花又似药草的味道,常人难以察觉,但对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或某些动物,却有独特的吸引力。” 柳如烟低声道,“这是我父亲当年……私下研究香道时无意中弄出来的小玩意,知道的人极少。清羽哥哥小时候顽皮,曾偷偷拿过一些去引御花园的狸猫,被太子妃训斥过,他或许还记得这味道。”
苏晚晴接过蜡丸,触手微凉:“娘娘的意思是……”
“怡和轩西墙外,隔着一道窄巷,便是通往浣衣局的僻静宫道。每日申时左右,会有运送换洗衣物的板车经过,押车的太监里,有一个叫小顺子的,是……是我入宫前,家中一位老仆的远亲,受过柳家恩惠,还算可靠。他耳朵特别灵,鼻子也灵。” 柳如烟语速加快,“你若能在申时前后,在西墙内点燃此丸,让气味飘出,他或许能察觉。他每日往返,能接触到负责往外运送宫中污秽杂物(理论上包含一些非重要物品)的杂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易被察觉的传递消息的途径。但能否成功,并无十足把握,且只能传递极其简短的讯息或信号。”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棋。
苏晚晴紧紧握住蜡丸,仿佛握着一线生机:“我明白了。多谢娘娘。”
柳如烟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深深看了苏晚晴一眼:“苏晚晴,保重。也请你……务必让他平安。” 说完,她不再停留,压低帽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怡和轩。
殿内重归寂静,只留下那枚小小的蜡丸,和一段沉重如山的往事。
苏晚晴走到西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西墙之外。墙那边是狭窄的巷道和高高的宫墙,看不到柳如烟所说的宫道,但她知道,希望就在那一墙之隔。
申时……距离申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她必须立刻构思好要传递的讯号。不能复杂,必须让慕容清羽一听就懂,且能采取行动。
“冷宫危,速离京。” 这是核心。但如何编码成气味信号?柳如烟说小顺子可能记得这味道,但慕容清羽呢?他若在宫外,如何接收?
除非……除非这气味信号,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警报,接收者不需要知道具体内容,只需要知道“宫内出事了,必须立刻采取紧急预案”。
慕容清羽一定和沈墨他们制定了某种应急预案。这气味,或许就是启动预案的钥匙之一。
苏晚晴握紧蜡丸。她决定赌一把。在申时,点燃它。
而在那之前,在宫墙之外,慕容清羽面临的局势,也同样到了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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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后院隐秘的厢房内。
慕容清羽肩头的伤口已被沈墨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沈墨还给他施了针,疏导了紊乱的内息,又灌下一碗气味浓烈的汤药。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强撑的虚浮之气总算压下去不少。
云汐依旧昏迷,但气息比之前平稳了一些,沈墨说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接下来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
慕容清羽坐在桌边,面前摊着那份名单,以及沈墨的徒弟方才带回的关于许攸的观察结果。
“许主事家看似平静,但门口多了一个陌生的馄饨摊,摊主眼神不正,不像常年做生意的。” 沈墨沉声道,“去送药的徒弟回来说,许家老夫人精神尚可,但许主事本人告病在家,并未上朝。徒弟隔着帘子隐约看到许主事在书房踱步,神色焦虑。送药时,许家的管家接的药,格外谨慎,反复确认了是我济世堂的人。”
“他被监视了。” 慕容清羽断定,“而且他自己很可能已经察觉。告病在家,是避祸,也是观望。”
“看来李太傅事发,已经惊动了名单上一些人。” 沈墨忧心忡忡,“此时接触,风险倍增。”
慕容清羽沉默片刻,手指划过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赵青崖,致仕的国子监司业。
“此人已远离朝堂,开馆授徒,监视可能会松一些。” 慕容清羽分析道,“且他是清流文士,声望犹在,若能得他暗中支持,或可影响一部分士林舆论。沈大夫,此人你可有办法接触?”
沈墨想了想:“赵司业确实常为贫苦学子义诊,与我医馆有过几次交集,算是脸熟。他近来身体似乎也不太好,偶尔会派人来取些安神的药材。或许……可以借此为由。”
“不必。” 慕容清羽摇头,“太刻意反而惹疑。既然他与医馆有旧,我亲自去一趟他的私塾。以请教学问为名,试探其态度。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躲避仇家、流落京城的落魄书生,偶然得知赵司业学问人品,特来拜会。这身份,合情合理。”
“太冒险了!” 沈墨反对,“公子,你现在……”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筹划了。” 慕容清羽打断他,眼神冰冷而坚定,“萧煜宸的人在找李太傅传递出去的东西,边军的人在找我,每拖延一刻,网就收紧一分。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串联起可能的力量。赵青崖是关键人物之一,必须尽快确认其立场。”
他站起身,虽然内息未复,但腰背挺直如松竹,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沈大夫,替我准备一套合身的书生衣衫。另外,我需要知道赵青崖私塾的具体位置、平日作息、以及周围环境。”
沈墨知道劝不住,只得叹气应下:“我这就去准备。公子务必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回。云汐姑娘还需你。”
提到云汐,慕容清羽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走到内间床边,看着云汐苍白的睡颜,低声道:“我会小心。她……就拜托沈大夫了。”
半个时辰后,慕容清羽已换上一袭半旧的靛蓝书生袍,头发用同色布带束起,脸上略作修饰,掩去了过于锐利的眉峰和眼神中的锋芒,显得文弱而落魄,唯有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
他藏好清霜剑(此刻不便携带),将一把短匕贴身放好,又检查了一遍沈墨提供的简易帝都地图和关于赵青崖私塾的笔记,对沈墨点了点头,推开后院的角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帝都南城喧嚣而充满危机的街道。
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队穿着普通衙役服饰、眼神却格外精悍的人,出现在了桂花巷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巷内的每一家店铺,最终,落在了“济世堂”那块略显暗淡的牌匾上。
而更远一些的宫墙之内,怡和轩西窗边,苏晚晴正静静等待着申时的到来,手中那枚小小的蜡丸,已被她握得温热。
风暴,正从四面八方,向核心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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