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神的森林

　　不要走在我的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加缪

　　六月以英语老师Lily在儿童节发给大家的不二家的棒棒糖开始，Lily说：“在我眼中你们永远都是小孩子。”
　　我们可以是小孩子，但我们是一群要考试的悲苦孩子。快乐是没有的。
　　六月的安排如此紧凑，就像是车队按部就班跟着车轮滚滚向前：4、5、6号三天，按照高考时间安排考三模，7号去口语考试，8、9号讲评试卷，12日年级大会，17日体育期末测试，22、23、24校模，27号开始停课复习，28号初次下发准考证，29日最后一节体育课，30日上交团员证……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考试前这两天要收集之后会印在毕业纪念册上的“附中记忆”，虽然我知道一定不会被采纳，但我很想写写洛，写最初遇见洛时，有关她的一个梦境：
　　“她就似十二月一个晴朗无霾的早晨在玉兰树枯枝间升起的白雾，晶莹但又有些疏远与冷淡。当我与她在河边散步时，我只是远远跟着，看着她将后脚提起，踩在另一只脚前方时，深灰校裤裤脚褶皱的明暗优雅地变化着。漫长的河流与更加遥远的旅途，我们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过一个世纪，她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三模的第二天，也就是5号晚，洛抱着两一叠物理讲义来我们班上自习。已经考完语数英的我们班就像是热闹的集市，把考场原本分散的座椅拼成一堆一堆的，每一堆都在做自己的事——有的在对答案，有的在玩“谁是卧底”“狼人杀”，有的在打“三国杀”，也有的在分零食，我帮洛和自己拿了两包“魔芋爽”……反正没人把明天的考试当回事。当巡逻老师忍无可忍进班提醒时，整个8班才突然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后，大家各做各的，只有洛和我吓得不敢抬头——洛忘了，今天的巡逻老师正是她自己的班主任。洛赶紧把一包魔芋爽都塞到嘴里，也不管辣不辣，只顾着埋头演算，我瞥了眼陶老师，他站在门口，向洛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望去。同学们好像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理论上巡查老师最多教育两句，安静下来就走了，呆着不走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大家都认识陶老师，更不敢出声了。
　　洛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抬头冲着陶老师咧嘴笑了笑，然后继续算她的“传送带”题。陶老师终于出门，有站在窗口向我们这里看了一会儿，才离开。我们班也不敢在自己班任课老师巡逻时造次，声音小了许多。
　　晚自习结束，因为上厕所略微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俩下楼时，整个教学楼已经没人了，保安早已把我们班这边的走廊灯关上，漆黑一片中，洛拉着我的手：“笑，明天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准备什么时候过呢？”
　　“高考后吧。”还不知道那时候这些防控措施能不能放开些。不知为何，也许是成人的定义让十八岁比过去的每一年都更恐怖一些，我看着黑暗，好像想也没想就突然说：“想不到，还有两个小时我就成年了，却还没早恋过。”
　　洛听罢，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我走过走廊，走到楼梯口，下了半层来到平台后，她的手突然握紧了些：“那你要不要赶紧在明天前谈个恋爱？”
　　我拉住她继续向下的脚步，我们停顿在楼梯的拐角平台，这里没有窗户，向上向下的光线都极其微弱，我看不见洛的表情，甚至连她的轮廓都隐隐绰绰，模糊不清，就像掉进没有阳光的梦境一般。
　　洛又开口：“笑，我们在一起吧。”
　　我浑身紧绷，就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呼吸声如同饥饿多日的小猫崽，在无力而绝望地叫唤着。也许母猫再也回不来了，但这微弱的叫唤声在此刻的寂静之中却是如此刺耳。
　　洛继续说：“就当让你早恋下？”
　　“好。”我轻声说。一个字好像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尽管我的音量比穿过教学楼旁标本林里的微风还低。
　　我本来还在纠结，洛是在开玩笑吗？不过，最真实的情感有时是以玩笑的方式传递，至少此时此刻，洛真实地紧紧抱住我，隔着春秋外套，我双臂也收紧在她腰间，才发现她真的身材很小，就像抱着一颗颤巍巍的心。我俩紧紧相拥在这无尽黑暗中，呼吸着神圣静穆的空气，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再久一些，再……
　　直到世界崩塌碎裂，直到再次星临万户，万象庄严，我也只想把你拥入怀中，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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