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少年

　　【109】

　　亓官阆月：“当然有。”
　　闾丘慕薇：“是什么？”
　　杜纤釿：“人品！如果真是因为人品问题导致她想不开，那只能说她封剪剪其实还有救。至少还有一道底线吧，不然，也不会为此吃了药。”

　　闾丘慕薇不能理解：“这事儿要是搁在我或者是维帅身上，完全不至于闹得这么严重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比活着更重要的？只有咱活着，才能吃，才能美，才能跟人PK互怼啊！”

　　亓官阆月后悔道：“我错了，是我想太多了，不该挑起这样的话题。都说过没有凭证了，你们还没完没了地费那脑子干嘛？再不吃，饭菜真的就全凉了哈，到时候薇薇又要闹胃疼。”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了结在，同学们私下的部分质疑中，并且之后也未引起更多的波澜。
　　后来，学校方面也得到封剪剪被医院抢救回来的好消息，因此便不再追究其深层的责任，仅让她安心休养康复。这才渐渐平息了无端猜测和流言，恢复了校园应有的平静生活和日常。

　　直升诺顿本校的名单公布后，大家都惊诧地发现：封剪剪的名额被后面的同学顶掉了，但具体的原因不详，校方也未作公开解释。毕竟诺顿学院是自主招生，除了成绩必须优异外，也还有其它衡量的因素和标准，考察的还是全面的素质与综合的成绩，而非简单的排名先后。

　　自然有人欢喜便有人忧，被挤掉的人都很惋惜，跻身被录取行列的人，自觉庆幸和满足。毕竟诺顿学院是国际上的一流大学，能够被录取，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再从那里拿到毕业证，更是如虎添翼。从此便可以开启人生华丽丽的航行，无异于给自己的白帆，镀了一层顺风金。

　　毕业班的孩子们，都在忙于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出最艰难的抉择，很少有人会再想起，那个曾经璀璨耀眼的学霸封剪剪，谁也不清楚她的近况如何，同学们只是听说：她被救活了。所有人都不免松了一口长长的气。活着，才是最好的结局，管它是学神学霸，还是学痴学渣。

　　当然了，从此以后得到最大解脱的人，还是一帅维维安。他又恢复了昔日的张扬和淘气，开始呼朋唤友地满世界粗线，活跃在圣天使校园的各个角落，没有辜负最后这一段金色时光。

　　学校的综合测评结束后，不久就迎来了全国的统考。圣天使的高三学生也是需要参加的，因为对于大部分的孩子而言，如果没有被国外的大学录取，还可以继续参加国内的高考统招，这样才有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

　　那些已经接到各个国外大学，或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的孩子，只当是多参加一次测试而已。既然前程已定，因此考好考坏都已经不再是焦点，更重要的是“曾经参与”过当年的高考。

　　正如钱校长说的那样：“你们在有生之年能经历一次大考洗礼，才是最难得的人生修炼。有了此等经历，今后便会从容面对各种困难，更容易做到：遇艰不苦，不惧凶险，愈挫愈强。”
　　所以，圣天使学校采取了双轨制升学，一直都要求：所有毕业生均必须参加当年的高考，并且取得相应的合格成绩，才能拿到本校正规的毕业证书。
　　该校的毕业证书也是含金量不低的，在很多地区都被广泛认可。

　　以往的事实也证明，拥有这样轻松的参考心态，不再看重分数的那些孩子，反倒更轻松，普遍上也都会发挥得不错，尽管他们的主要精力已经开始转移出高考复习的范围。

　　全国的统一高考终于结束了，毕业班的孩子们被迫在自家修整了一周时间，却归心似箭，一个个都盼着回校，好肆无忌惮地放飞自我、畅聊人生。

　　然后，就是返校的等待时期。
　　同学们等着陆续的公示分数、填报志愿、相继接收录取通知书、办理各种离校的手续等，同时，高三的毕业年级也在着手准备着今年的，隆重的结业典礼，诸多繁杂事宜，不再赘述。总之，高三毕业季的孩子们这才真正腾出所有精力，全情开启了最后的恋恋不舍与依依惜别。

　　此时，在校网论坛里，忽然有人私下发布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封剪剪确实被抢救过来，这点倒是没错，但也很不幸地得知，她患了中度的精神分裂症，情绪时好时坏，正在治疗中。
　　好的时候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出脑子有任何问题，只是说话比较慢一些，反应略显迟缓。
　　一旦犯起病来，就目光散乱，行为呆滞，脑子秀逗了一样傻傻分不清男女老少好人坏人，斜楞着眼角，嘴里含混不清，一直嘀嘀咕咕。偶尔会暴怒发飙，杯盘碗筷叉子剪刀漫天乱扔。

　　听说，在她口中念叨频率最高的部分短语，大意是：“完成目标了！终于！保住第一名。没让失望吧，你们仨？再见了，爸妈，弟弟。名可以去留学，正言顺了，我总算去成国外啦！终于飞呀，自由了——”等等。

　　而且据传，她的母亲听到之后当场哭晕，醒来了一直懊悔不跌，抱着女儿不停地流泪道：“剪剪，都是我们的错。早知道，就不该这么逼你学习争第一名的。其实，我们也是为你好，这不是怕你将来没有个好的归宿吗？如果你能好起来，我们一定不再强迫你去拿什么第一名，只要你健康就好。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都同意，绝不拦着，好不好？闺女儿。”

　　母亲和弟弟抱着傻呆呆地，坐得笔直的封剪剪，痛哭流涕，父亲却在角落里悄悄地抹泪。
　　而封剪剪眼神空洞、焦点涣散、表情麻木、思维游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另一个世界里，偶尔会忽然嘴角一抽，居然诡异地笑出声来。
　　真是神志不清了，看得医生和护士都心酸不已，多可惜，这么聪明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我们一定努力挽救她，让她尽快恢复正常。果然，封剪剪的恢复，也明显地比别人要快很多。

　　很快，封剪剪的状态就基本稳定了。身体大致复原后，封剪剪被父母接回家中继续休养。好在，她大多数时间就只是坐着发呆，除了定时服用药物，和吃喝拉撒睡，也不大折腾旁人。

　　爸妈还要上班，不能整天守着仍旧半傻的女儿，便从老家找来一位保姆二十四小时照看。
　　其实这保姆也比较清闲，大部分时间就让封剪剪在自己屋里看电视新闻。上午主要负责：打扫卫生和热饭，午饭后推着她出门晒一会太阳。下午没啥事，她便躺在沙发里睡上几小时，直到该做晚饭的时候。晚上吃完饭，她会将封剪剪一天的大致状况做个汇报，算是有个交代。

　　后来，家里人逐步发现，封剪剪突然喜欢上了动画片，什么《猫和老鼠》、《鼹鼠的故事》、《大闹天宫》、《千与千寻》、《天空之城》等，因此他们就用电脑循环播放给她看。这样也好，平时根本不用别人看管照料，她就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小屋里一看一整天，省心极了。

　　那位保姆渐渐做熟了封家的所有家务，每天打扫、做饭、看护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做完。
　　另外，也基本摸清了封剪剪的日常习惯和生活规律，只要按时按点去关注一下就可以了。于是，便空出了大把的时间可自由支配，打电话跟老乡煲电话粥，整天占据了客厅的大电视，在主人下班之前，抱着茶杯和零食，抹着眼泪追肥皂剧，竟然也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月之后，封剪剪已经能够自己摆弄手机，并且对着屏幕上的抖音视频，呵呵傻笑了。看来是康复得很有成效，一家人都颇感安慰释怀，也渐渐放松了紧张、忧郁，和自责的心情。

　　唯一能令封剪剪反应极端强烈的，就是见到圣天使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来自己家里探病。
　　一看到他们那些非常熟悉的面孔，她就会暴怒狂躁，将带来的水果和鲜花扔得满地都是，同时大哭不止，一连几天皆不得消停。搞得大家都不敢再去看望，最多只能远远地偷瞧一眼，然后匆匆丢下礼品，抹着泪悄悄离开封家。

　　如果说，这一届毕业生在高一开学之前的那一起坠亡事件，像晚霞带着一抹莫明的嫣红，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亲身的经历，和生活的体验，一切故事只来源于校园前辈们的道听途说。
　　然而这一回，他们是彻头彻尾亲自经历了全过程，亲眼目睹身边的一个最熟悉的同学，一点点走近悬崖，离迈向深渊仅有一步之差。想要完全忘却、移除、刷新这一切，真的很难。

　　无论她平时多么不招人喜欢，毕竟也曾经学霸一时，像绚丽焰火一般迅速燃爆的女孩子，用尽全力一闪而过，在人们眼中留下了最光芒璀璨的一瞬，让圣天使国际学校的毕业生们，在分别前的欢喜和留恋中，带了一抹《荆棘鸟》那般玫瑰色的，紫灰的记忆，和透骨的感伤。

　　这是以往历届毕业生都未出现过的一道特殊色彩，像少年锦时，每个人背后的一袭阴影，虽无大碍，却无时不在。并且会深深印在每个人最阳光灿烂的记忆中，成为一个隐匿的衬底，坚韧顽固地存在着，无法清除又不忍碰触。
　　圣天使的学痴怪人：封剪剪，成为了这一届同学们心底结伴一生的，永远的隐痛和遗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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