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为何要去奉神镇？”瞥见四周无人，苏临这才问。

　　蒋安幽幽道：“重游故地，念在旧情，此番行程，乃是你我......”

　　苏临面无表情打断道：“蒋安。”

　　蒋安这才正经些说：“你也听见了，回去肯定是回不去，只能找别的地方走。”

　　苏临皱眉道：“你是觉得那地方偏僻，反而安全？”

　　点点头，蒋安又说：“是，但重点不是这个。”

　　苏临问：“那是什么？”

　　蒋安煞有介事道：“重点是故地重游，你我......”

　　苏临直接淡漠打断：“嗯。住嘴吧。”

　　“天亮还有一阵呢，”蒋安继续说：“难道就这般静坐？”

　　苏临瞄他一眼，道：“那你想如何？”

　　蒋安挑眉说：“咱们打个赌，如何？”

　　苏临果断道：“不如何。”

　　“唉，”蒋安接着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苏临想了想，还是道：“不。”

　　“好吧。”蒋安悠哉悠哉横翘了二郎腿，无辜说：“那就算了。”

　　这下苏临越想越纠结，半响问：“你想赌什么？”

　　蒋安勾唇笑道：“你猜，那大胡子有多少根胡子？”

　　什么？！苏临猛掀睫毛盯着他。

　　不紧不慢，蒋安又说：“我能叫他自己说出来，你信不信？”

　　鬼才信。苏临盯着他说：“怎的，你给他银钱？”

　　蒋安无辜说：“怎么可能？我穷着呢。”

　　苏临一阵无语，在心里疯狂念叨，面上死盯着他不搭话。

　　蒋安半眯眼问：“赌不赌，小神仙？”

　　想一阵，苏临问：“押什么？”

　　蒋安瞥他一眼，说：“你想押什么？听你的。”

　　皱眉思索一番，苏临也没想出来，只得答：“欠着，想到了再说。”

　　蒋安咧嘴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莫名冒冷汗，苏临故作淡定道：“是，我说的。”

　　天很快就亮了，那络腮胡子比谁都早，站外边儿喊：“两位！启程了！”

　　蒋安应声出来，招呼道：“大哥这么早，有心了。”

　　苏临赶紧抢话：“还烦请您上马启程。”

　　“好说好说！”络腮胡子毫不知情答道：“两位先上车。”

　　两人上车，趁着天色微蒙亮朝奉神镇去。

　　“大哥，”坐上来一阵，蒋安往外面搭话：“咱们这一趟，得多少天？”

　　“这个我想想，”络腮胡子答道：“估摸着大概得二十天吧，等到了地方都快下月喽。”

　　“这么久？”蒋安挑眉说：“那大哥再回去一趟，不得到一月中旬了？”

　　“是啊，一来一回得四十天呐。”络腮胡子感叹一声，又问：“对了小兄弟，你们上那儿，怎的不走水路？节省好几天呢。”

　　“实不相瞒，”蒋安说：“在下有些晕船，实在是不敢行水路。”

　　“害，这样啊。”络腮胡子笑一声，道：“没事没事，我家那小儿子也是，一上船就喊晕。”

　　“小儿子？”蒋安接着问：“大哥已有家室？”

　　“嘿嘿，惭愧惭愧，”络腮胡子干笑道：“我都成亲好些年了。”

　　蒋安接着道：“那为何大过年的，大哥却守在车行？莫非是不想回去？”

　　“唉，哪能过年不想回家？只是空着手怎么回？”络腮胡子叹气道：“年底车行不景气，但马不能不养啊，只出不进，到头谁也没攒着钱，回家一趟又得浪费不少，不敢呐。”

　　蒋安问：“是因为昨天说的那事儿？”

　　“是啊。”络腮胡子答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乱了套了，来了恶妖没人抓，上头的还叫妖杀人，到头苦了咱啊。”

　　沉默良久，蒋安接话道：“大哥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就拿出钱回家这一点，在下有个主意。”

　　络腮胡子狐疑问：“小兄弟有什么主意？”

　　“在下以前听说，城里有贩卖假鬓胡子的，”蒋安说：“若是生的上乘，能卖不少钱。”

　　“贩胡子？”络腮胡子惊问：“拿这种东西去做什么？”

　　“听说是卖给那些邢堂判官，”蒋安说：“叫他们显得威严。”

　　“哈哈哈！”络腮胡子大笑几声，又问：“那这东西怎么价格？”

　　蒋安幽幽道：“应该是按数量，据说一千根上乘的，能卖半两碎银。”

　　苏临突然觉得完蛋了，又不能接话，只能盯着蒋安。

　　“当真？”络腮胡子惊问：“值这么多？”

　　“据说。”蒋安幽幽道：“等隔几天到了驿站，大哥可以去看看，说不定就有呐。”

　　络腮胡子笑呵呵答道：“那好，我就听小兄弟这一回。”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苏临一阵暗中念叨，一个咬牙之后，又只能叹气。

　　蒋安悠哉悠哉看过来，苏临索性撇头看外面，无奈暗想：这都什么事！

　　几天之后，苏临见着剃光了胡子的那人，心里直叹气。直叹气！

　　“小兄弟，”眼下已经是碎胡茬子，正问：“你知道我得了多少钱吗？”

　　“整整一千四百二十二根！”胡茬子笑呵呵道：“半两有余！小兄弟，这回可是太感谢你了！回家一趟有着落了！”

　　车厢里突然一声叹气。好大一声叹气。

　　“一千四百二十二根？”蒋安故意重复，又道：“大哥也不用这么客气，在下还得感谢您出车一趟。”

　　“好说好说！”胡茬子大笑，又一扬鞭，“一定把小兄弟带到了！”

　　蒋安这下到苏临边上，“小神仙？”

　　苏临冷漠道：“怎的？”

　　蒋安凑上去耳语，一字一顿说：“一千四百二十二。”

　　一掌扒拉开他，苏临淡漠说：“你想怎的？”

　　蒋安不紧不慢说：“这下你欠我喽。”

　　苏临瞥他一眼，问：“我欠你什么？”

　　蒋安幽幽道：“一个疗程。”

　　盯，盯，死盯。苏临最终故作淡定道：“随你。”

　　“小神仙，”蒋安又开口：“你还想不想......”

　　苏临挑眉说：“不想。”

　　蒋安眨眼问：“真不想？”

　　苏临假笑说：“不想。”

　　“你会赢的。”蒋安无辜说：“也许。”

　　苏临直接自暴自弃，挂笑道：“我不会。”干脆撇头不搭理他。

　　“小神仙？”又伸手撩拨苏临鬓发，蒋安赶紧问：“你生气了？”

　　深呼吸，苏临低声道：“蒋安，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手？”

　　“我管不住啊，”蒋安无辜低声说：“它说他喜欢你，非要挨着你，我也没办法。”

　　这白痴说话真不害臊。厚颜无耻！苏临一瞬间冒出手刃他的冲动。

　　“怎的？”还是假笑，苏临问：“你的手也会说话了？”

　　“会啊！”蒋安抬手去苏临耳边，无辜认真脸，问：“你听听？”

　　忍。苏临咬牙道：“你叫它说，若是说不出来......你，你后果自负。”

　　“好啊。”蒋安一本正经点头，转手捂住苏临耳朵。

　　“小神仙，”然后蒋安恬不知耻凑上来，隔着手开始低语：“我真的好喜欢你，恨不得每分钟都挨着你，但我只是一只手，能力有限，身不由己......”

　　一把推上去，苏临心脏乱跳，可就是扒拉不开这厚脸皮的家伙。

　　“蒋安！”苏临莫名有些颤声，仓皇道：“闭嘴！”

　　“小神仙，”已经顺势环住他，蒋安无辜继续说：“你欠我一个疗程呐，现在，就很不巧哎。”

　　惊。苏临正想推开他，这所谓的一个疗程就开始上药了。

　　这算什么事？在马车上也不敢挣扎，苏临只能由着他，不知怎么的泛起一层酸楚。

　　堂堂神官，竟被一个凡人吃干抹净。

　　还有。明明已经亡命天涯，已是生死难料，这白痴竟还敢说：真的好喜欢你。

　　越是这般，越是叫苏临不敢想之后。

　　越是贪念越不敢放任，越是沉沦越妄想清醒。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小神仙？”良久，才又听得一声醉人声音。

　　苏临颤着睫毛睁了眼，视线却有点模糊。

　　“你这是？”蒋安伸手抚上他的眼廓，问：“怎么了？”

　　这才感觉到睫毛有些濡湿，苏临慌忙道：“没事。”

　　蒋安瞄他一眼，说：“等到了奉神镇，去找找有没有给你的神像，如何？”

　　苏临缓神问：“什么给我的神像？”

　　“奉神镇这么喜欢拜神，”蒋安幽幽说：“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摆得有，你不也是神官？”

　　苏临皱眉问：“那些神像，都长什么样？”

　　“上次你没见过？”蒋安不紧不慢，故意说：“三头六臂，雄伟壮观。”

　　苏临瞥他一眼，淡然道：“那便不用找了，神官没有这样的。”

　　“反正应该也没什么事做，”蒋安说：“就权当走走呗。”

　　苏临叹气问：“真要找？找来做什么？”

　　“看看啊。”蒋安道：“你就不想知道，凡间觉得这山水郎，究竟是什么样子？”

　　还真不怎么想。但苏临最终道：“随你。”

　　......

　　“哎，两位，”一晃又十来天，胡茬子正说：“咱们到了，再往前就只能麻烦两位自己走进去。”

　　“好，有劳大哥。”蒋安回一句，撩开车布示意苏临下车。

　　“对了，小兄弟！”两人正要走，胡茬子又喊住他们，说：“你们要是进去不久就出来，要不我等会儿，顺道给你们载回去得了？”

　　“不用了，”蒋安道谢说：“多谢大哥好意，在下就不当误你的时间了。”

　　胡茬子点点头，于是转马扬鞭。

　　“蒋安，”苏临这下问：“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

　　蒋安迈步往前，故意道：“呆一辈子。”

　　苏临无奈道：“我说真的。”

　　“一个月。”蒋安转头说：“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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