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岁之与光同尘

作者:桃夭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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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忘


      绿萝和常语商议了一宿,最终决定还是暂时瞒着常远……那些有关于晏夕记忆衰退的事情。

      直到半月后的某天,晏夕睁眼见到常远,还以为自己做了梦。

      【一】

      一定是梦吧,她不是刚刚坠崖,还在下落吗?

      是梦吧。

      “常公公,您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她这样对常远说。

      常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冷汗就是一下子冒了出来,一早上都没说出话来。

      千岁爷带着一脸懵的晏夕火急火燎地冲进太医院时,绿萝就知道,这事儿终于瞒不住了。

      常语带着晏夕在前厅说着话,常远则在诊室面色严肃地听着绿萝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是种西域的毒,这回怕是伤到了脑子。”太医院简单的住所里,绿萝经历了这些天的研究,忧心与焦虑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但她作为过来人,实在是太了解九千岁如今的心情了。

      常远强压下内心的焦急与担忧,“为何不早些说?”

      那袖箭该是他来接住的,不论是用喉咙,还是用心脏,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这几日每每想到晏夕挡在他面前的样子,心里都又惊又痛。

      为什么他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小团子总要挡在他前面?

      “我一直试着找些解决的法子,在那之前,原本想让你们过几天糊涂的安生日子。”绿萝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晏夕受伤,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论她是否上前,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我对神经毒素不太在行,这事儿可能还得……”

      绿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常青云,从对于这类药物药性的了解上,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讲清楚,绿萝等着常远的决定。

      虽然常远一直气常青云利用晏夕回京复仇,可在常远心中,比起他自己的怒气,晏夕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有他在,事情至少不会走向最坏的结果。”绿萝补充。

      “知道了,去请他便是。”常远吩咐暗卫去请人,而后紧盯着绿萝琥珀色的双眼,“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绿萝的眼睫颤了颤,罕见地失了往日治疗晏夕时胸有成竹的气势,她斟酌着开口,在想如何说得好接受一些,可话到嘴边转来转去,无奈怎么说都不合适,她揉揉自己的黑眼圈,索性直说了,“晏夕性命无忧,只是有些记忆功能障碍。从现在起,她会开始忘事,从最近的事情开始忘记,越忘越久远,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解决方法,她忘记喝水、吃饭,忘记自己活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暗器里会有这种不致命还见效慢的毒素,最大的可能性是,太后藏这毒是给自己用的。”

      “而最坏的结果,是她失去记忆的能力,永远生活在混沌中。”

      没有脑萎缩的现象但有阿兹海默症的症状,大概是现代不存在的什么植物或者药物。

      “如此,可还能请动圣药阁那位?”常远试探地问。

      绿萝摇摇头,“郁如生去黑狱采药,怎么也得去四五个月。消息已经传出去,至于能不能赶得上,就要看他们的了。”

      “……”

      常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太医院的,他只是看着毫无警觉性的晏夕牵着他的手,模糊的视野里只有夕阳照在她身上,那小人儿泛着光的样子。

      “常公公,您怎么不说话呀?别担心啦,我不会忘记您的!”晏夕倒是乐得清闲,毕竟对她来说,如今她是跳过了在谷底挣扎的经历,直接与常远重逢了,她满心都是少等了两年的窃喜。

      可晏夕到底是不记得,他们快要成亲这件事了。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都是一身便衣,路上与一个疾步而行去往太医院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

      晏夕没有停顿,只是回过头张望,边问常远:“常公公,刚才有一个跟您长得很像的人走过去了,您看到了没?”

      “回殿下,那人与奴才并不相似,您大约是看错了。”常远笑着回她。

      那人是常青云,是他失散了十多年的父亲。

      “夕儿。”见晏夕还在看那人的背影,常远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手,轻轻拉了一下。

      晏夕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常远身上,“嗯?”

      微凉的唇吻带着些温热的液体一起落下,晏夕听到常远哑着声音,在耳边像是恳求一样轻声说着什么。

      “夕儿,下个月初,咱们成亲可好?”

      【二】

      最近的千岁府有些不对劲。

      九千岁连政事都不管了,奏章和卷宗堆积成山,由手下的人解决,而他的眼里就只有刚刚恢复身份的九皇女。

      晏夕这辈子就没这么幸福过。或者说,她简直难以想象每天被常远告白、拥抱、亲吻,甚至隔三差五地求婚。

      可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常远这辈子也从没这么勇敢过。他每天都会向他的殿下求婚,爱怜又虔诚地在她耳边说着曾经最难以启齿的情话,爱她,想她,可他却总觉得说不够,总后悔为什么从前没有多说一些。

      他不再说教让小团子回到新舍,而是在自己的卧房中为小团子置办了梳洗的用具,还有许多衣裳、首饰,还有被褥、杯盏等日常用品。

      他不会再躲避晏夕直白而热烈的目光,甚至经常反客为主,让晏夕被盯得不好意思小脸通红地缩进他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晏夕突然哭着向常远说,不记得他的生辰了。

      “常公公,怎么办,我是不是快要忘记你了。”她哭得像个小花猫,又低头将眼泪在被子上蹭干净。

      常远轻笑着,搂着她安慰,“殿下,不是您忘了奴才的生辰,是奴才从未告诉过您。”

      晏夕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不过,好像没犯错就是了。

      她不知道的是,前些天常青云来拜访时,她才悄悄地找对方打听了常远的生辰日子,还悄悄地准备了绣线和图纸,准备绣个荷包在生辰当日送给他。

      可某天找衣服的时候,她被什么东西扎伤了手,翻出来发现是绣了一半的女红。

      晏夕笑着说,谁弄的,绣工粗糙得不行,差得都快赶上我了。

      然后将它整理好,收回了抽屉。

      她也忘记了自己会遗忘这件事。

      她忘记了那个总来看她,会无奈地揉她脑袋的青衣姐姐。

      她忘记了一直与大姐姐在一起的,总是笑容温良的哥哥。

      她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战场上跑回来的,又是为什么,常公公不再躲着她,还总抱着她,带她去野炊,带她去看庙会,带她去那些她一直想和常远去的地方。

      她忘记了自己何时长得那么高,都快赶上常远的肩了。

      她忘记自己后天要成亲了。

      她忘记了遗忘本身。

      【三】

      常远早就认命地接受自己很爱小团子这件事。

      只是他从未想过,能够为了多陪她一会儿,他忤逆了圣上,又被罚了禁足。

      也许圣上是想让他多陪陪夕儿,毕竟上次他们几个长辈前来探望,晏夕也是一个都认不得了。

      她从近期的事情开始遗忘,忘到了遥远的过去,她忘记了宫宴时他喝醉酒使小性子,她忘记了喝药时她调皮他生了气,她忘记了一身的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忘记了常远如今是不是九千岁。

      常远不明白。

      可她记得烟霞枪的用法,她记得他的手指受过伤,她记得他爱干净,他不喜欢市井中喧闹的烟火气息,记得他笔下每一个字的书写习惯,记得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不知不觉,晏夕的世界里只有他了。

      这不合理。

      常远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殿下的记忆逐渐退去,为何她没有忘记有关他的事情?

      九千岁已被“禁足”半月有余了。

      今日,晏夕醒来,拉着他的衣袖,眼神不像是平日的小团子。

      “……九千岁?”她目光如炬,语气有些干涩。

      她从未这样唤过常远。

      常远不知该作何反应,面前的小团子好像换了个人,对他没有往日的撒娇与放肆,倒是透着让他有些无措的沉重与疏离。

      比平时更像个规矩的皇女。

      晏夕看了眼二人单薄的衣衫,迅速将薄被覆在九千岁身上,而后翻身下床,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又背对着他挡在床前。

      “殿下?”常远猜,晏夕的记忆可能又出现变动了。

      可她已经忘记了战场上的事,再向前忘,她不就是个孩子吗?

      “千岁爷,抱歉,是我无能。”晏夕看四下无人,才低低地开口,鸦羽般地睫毛垂下,眼底有些怅然,“我没有登基,让您白费了那些苦心。”

      “不怪你。”常远下意识地回应。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什么道理,只是心底没由来地有些慌乱,感觉自己好像即将触碰些什么从未想过的东西。

      “您怎么能不怪我……”逆着清晨的光,得到原谅的晏夕却颓丧地低下头去,用手捂住脸,“我杀了六皇子,解散了血骑团,将烂摊子丢给常语和晏霖,京城大乱,我连皇宫都没回……”

      “千岁爷,我其实一直都很后悔。”

      “您走后,我与您赌气似地毁了一切,我废了武功,去了个偏僻的村落,再没为梁国做任何事。”

      “可我前阵子才想起来,那皇位竟是您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您教我执政,教我帝术,我都没用上。”

      “对不起……”

      “对不起啊……常远。”

      常远动了动手臂,又放下了。

      晏夕哭着,又笑起来,“真好,梦里的您还愿意听我说话。若您跟从前一样总是只给个背影,我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追,不知道您想不想让我追。”

      “这梦真好啊……”

      晏夕回头,看着眼前温柔望着她的青年。

      他衣着干净,身上没什么伤,眼神也是平和温暖的。

      晏夕失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敢做与常远如此亲密的梦,想要伸手触碰他,却在半路停住了动作。

      “常远啊……说真的,如果这不是梦,哪怕现在死在这里,我也认了。能见到这样的你……真好。”晏夕像是笑得坦荡开怀,可又轻微颤抖着嘴唇,像是在隐忍着悲伤。

      她不能碰到他吧,记事以来,她总给常远添麻烦,常远甚至为她身死狱中,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若这是上天垂怜赠她的一场梦,她也不敢奢望触碰他,见一面足矣。

      “夕儿,说什么傻话……”常远一声叹息,向她倾身去,想像平时一样将不安的小团子搂过来。

      晏夕却向后一闪,眼底终于有了些光,“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千岁爷,一直以来,真的很对不起您,也很感谢您。若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让咱们走到这样的绝境,不论您是否愿意接受我,我都要让您好好地活下去,平安地,开心地活下去。”

      常远神色一震,好像从前的许多疑惑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难怪小团子总说些什么担心他死之类的话。

      难怪小团子对敌军营地了若指掌。

      难怪她年纪轻轻便能模仿他的字迹、处理政务手到擒来。

      难怪啊,难怪……

      追悔与自责几乎要漫过了理智,常远知道,自己终于触碰到晏夕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前世今生。

      但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殿下,夕儿,这些年,辛苦了。”喉咙哽得生疼,他起身下床,捉住晏夕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又一手揽住她,吻上她的眉心。

      “许久不见,您一定很想念奴才吧……奴才也很想念您。”

      “您是奴才的主子,不是说说而已,先前是奴才的过失,不该错算了您的心意。”

      “与您错过,是奴才一生最大的遗憾与失败。”

      “抱歉,夕儿,误会了你这么久,我的夕儿受委屈了……以后呀,咱们都好好的。”

      “殿下,咱们的来生顺风顺水,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您看,如今咱们都要成亲了。”

      “我喜欢您,殿下,从咱们在天霜殿相识起,奴才就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护着您。”

      “有了男女之情,大概也是很早,您快要及笄的时候,奴才是慌了,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又不能耽误您,才一直推拒。”

      “如今,咱们该在一起了,以后都不分开,可好?”

      常远斟酌着轻声说着,半是猜测,半是哄。

      “什么配不配的,不许这样说——常远最好了,常公公您是世上最好的人。”晏夕轻轻蹭着常远的胸口,哽咽着反驳他,难过得双眼带着鼻尖都红了。

      “殿下,您总这样向着我。”常远心疼得很,低头含住晏夕的一片唇瓣,才发现小团子又咬嘴唇,还用劲不小。

      他的小团子呀……

      青年突然不慌了。

      晏夕越是难过,越是慌乱,他反而生出一股冲劲儿和信心。

      “夕儿,你不必担心会忘记我。”

      “下次见面时,我会将咱们的之间事一点点地说与你听。”

      “成亲以后,咱们就永远在一起,作为夫妻在一起。”

      “夕儿,我不会再逃。”

      他突然不怕晏夕忘记他了。

      若她忘了,他便帮她回忆起来,他会将想对她说的话写成一封封信,每天都念给她听。

      他会每天陪着她,带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晏夕从未在梦中听到常远说过这么多话,还是如此直白,如此……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难以置信。

      “常公公,我是不是真的要醒了,所以您才这么哄我……”她有些紧张地抱住常远的腰,身子微微颤抖,“我不想醒来,醒来您不见了,倒不如死在这里——呜……”

      余下那些不吉利的话被常远吞了去,舌尖带着晏夕柔软的小舌游走着,常远近在咫尺的气息与温热的身体让晏夕忘记了慌乱与猜疑,慢慢放松下来,跟随着常远的动作,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梦境不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常远……”晏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常远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晏夕哭得潮红的脸颊,那是晏夕许久未见的笑容,自从记事起就极其罕见的笑。

      “殿下,奴才一直都在您身边。”

      “常远会一直在晏夕身边。”

      “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放手。”

      “殿下,一直以来,您辛苦了。”

      “我爱您,殿下。”

      “常公公……我也……”晏夕的目光焦距愈发涣散。

      她好像回想起了什么。

      大量的回忆涌入脑海,意识却逐渐远去。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好像不必硬撑了。

      “我们要成亲了……真好呀……”

      随着最久远的记忆逐渐抽离,最后一丝意识终于消散,晏夕脱力地靠在常远身上,缓缓合上眼睛。

      九千岁吩咐下去,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大婚都绝不可耽误。

      他不等了,也不让她等了。

      十五日后,九皇女与九千岁的大婚如期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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