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深处有只鬼

　　清雅奢贵的天宫一改往日的灯火通明，只零落地点了几盏孤灯，在长夜漫漫中显得冰冷凄清。屋内的熏香层层冉冉，铺叠开来。

　　玄觞手中握着一只三角琉璃杯，液体顺着杯口逐渐向着嘴流去，眼看即将被他含入嘴中时，他突然双目一睁，疾雷迅电般出手掐住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侍女的咽喉，喝问，“谁派你来的？”

　　那侍女心知在劫难逃，狠戾地拔出头上金簪，刺向玄觞的手，尖锐的疼痛让玄觞眉头一皱，手中用力地一掐，那侍女嘴口冒出一缕血，却突然诡异地笑了。

　　玄觞只觉浑身一阵无力，那侍女哽着最后一口气冷笑道，“梅骨入血，七步封存。”然后头一歪，气绝断绝。

　　而她所说的是梅骨毒，能悄无声息地钻入血肉中，七步之内封人修为。

　　四周的灯光皆暗下，无数整齐的脚步声冲入宫殿内，身着千缕金丝纹的云庭皇族精英弟子们手执长剑将天尊团团围住，但仔细看他们的手，分明有一丝紧张的颤栗。玄觞冷眼环视一圈，“怎么，云庭皇族想反叛了？就凭你们？”

　　云庭皇族的弟子们起先面面相觑，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坚定。

　　“凭他们当然不行，所以得再加上一个我啊！”一人自帘幔后的重重暗影中走出，黑色玄服，脖上围着一圈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一直垂至腰下，被人两头打了个结，不伦不类的。来人气息张狂倨傲，眯着眼道，“强弩之末罢了，你们怕什么？身为长孙清流特意培训出的精英中的精英，就这副龟样，他看到了该多失望。”

　　玄觞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白蔹，你要挑起两族的战乱吗？你跟长孙清流联手了？怪不得，怪不得…长孙汶的事也是你们故意做给我看的？长孙清流现在在哪里？”

　　白蔹挠了挠头，一股子懒散的样子，浑然不像是来跟人算账的，漫不经心道，“天尊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得上啊？”

　　玄觞道，“你以为就凭你和这些人，就想夺了我的天宫？”他轻轻一捏，将手中的玉球捏碎，等了好一会，意想中的援军却没有如约到来，他面色一变，双目如炬地盯着白蔹。

　　白蔹好整以暇地抱着肩，似在看他的笑话。“这会儿你意想中的援军大概都被我妖族的精英打得在地上睡大觉呢。怎么，天尊大人还有什么大招啊？”

　　玄觞道，“你把妖族的人安插在天界了？什么时候？宴氏过寿那次？不可能…”

　　白蔹但笑不语，逐渐逼近他，“玄觞，我忍了你九年了，日日恨不得剐了你！这些年你沉迷神道，可这天地万物都在变化，就如你会衰老，而我也会更强大，就连长孙清流，也在一步步脱离你的控制。你这天尊的位置，坐到头了。”

　　玄觞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手触碰到墙壁，随后不回头，手却悄无声息地在案边摸索，等摸到烛台时沿着底盘一转，脚下裂开一个缺口，他整个人往下一坠，随后缺口封闭，白蔹慢悠悠地走到那烛台旁，沿着底座转了转，见毫无动静，有些无奈地叹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密道的出口在天界扶山脚下，玄觞从密道里爬出来时已形容不整，略显狼狈，他站了起来，却发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抖，他朝着震源地看去，随后，即使掌权多年的天界至尊，此时也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呆滞的状态，失声道，“我，我的神道…崩塌了…”

　　话毕，他觉察腹下一痛，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捅入他腹中，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如约看到了白蔹懒散的笑容。他将匕首拔出，扣住他的肩膀，声音阴寒，“此处密道一共有三十六处出口，知道你要走，每一处我都派了人把手，碰上谁你都还有一争之力，可惜你偏偏遇到了我，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意？”

　　浑身泛着尖锐的痛意，一股湿热顺着伤口流下，即使如此狼狈之境，玄觞还是在匕首即将再次刺入他身体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攥住匕首，声音嘶哑地道，“黑衣人就是长孙清流，他设计一切就是为了架空我，对吧？”

　　白蔹看着暗红的血自指缝间流下，染红了整片手指，仇人的鲜血又让他热血沸腾，他道，“你为了抢回念珠，不惜将仙门六族的人都派了出去，又怕长孙汶残留的势力从中作梗，单把云庭皇族的人扣了下来。你是不是对你那群虾兵蟹将的手下太放心了点？说来，长孙清流本来还要费点心思的。”

　　他边说着，握着匕首的手更加用力地向玄觞的胸肺插入，黏腻的湿滑带着腥气钻入口鼻，让他越发兴奋，梅骨在体内作祟，被封了修为的玄觞不是白蔹的对手，匕首被一寸寸插入，玄觞痛的紧咬下唇，却仍是不甘心地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的！”

　　白蔹“啊”了声，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呢？是九年前，还是更早之前呢？不如你再猜猜？”

　　玄觞恨声道，“妖王，明明我能给你的更多！为何是长孙清流！”

　　白蔹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他将玄觞整个人翻过来，膝盖顶在他的胸口，将带血的匕首拔了出来，又飞快刺入他腰下。

　　听着骨头“喀啦”折断的声音，白蔹逼近玄觞，眼瞳中印着幽烁的光如冥火，“在毁了妖族，逼死我父王母后，杀了阿缘以后！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心甘情愿地对你俯首称臣！不是人人都跟你这么冷血无情的！玄觞，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你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啊！”

　　远处一声浩然巨响，拾荒原上的封印全部化作齑粉，整座拾荒原摇摇欲坠，浪尘滚滚，乱石轰倒，玄觞直着眼，缓慢地说道，“我的神道…竟然塌了…塌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白蔹拔出匕首，最后直没入他心口，玄觞双目一紧，突然发狠似地伸出五指按压在白蔹胸膛上，蓄力一推。

　　白蔹胸口剧痛，却牟足了劲将匕首一插到底，口中骂道，“早就该塌了！玄觞，带着你的权利和欲望，下地狱去吧！”

　　眼见玄觞瞳孔越睁越大，像是要让他更死不瞑目些，白蔹声音幽寒地逼近，“好在仙族是有轮回的，百年轮回路，我见你一次，杀一次！”

　　过了许久，白蔹才松开匕首，解开自己的外衣，见上面赫然是五个血红的指印，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天尊，垂死挣扎也想着拉我一起下地狱，可惜我命硬，陪不了你了。”

　　他自顾自地将嘴角喷出的血迹擦去，盯着玄觞不动的尸体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自己恨了半辈子的人，就这么轻易死在自己手上了！

　　他以为报了仇他会高兴，可此时此刻，心里仍是空茫的，就算报了仇，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今后他站得再高，做的再好，也不会再有人称赞他一句，不会再有人陪他把酒言欢，妖王又如何？至死也逃不过一个“孤”字。

　　白蔹将玄觞拖去密道口，将他整个人丢了下去，做完一切正待站起时，腰间佩刀突然一挣，出鞘半寸，不待他按住，饮血剑白穗自发脱鞘，朝着拾荒原的方向飞去。

　　白蔹错愕地看着小白离去的方向，小白自发离开这还是头一遭，自阿缘走后，小白一直处于半封印状态，当年即使阿缘将小白还给了他，但已认了主的饮血剑，别人也没法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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