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织梦

　　上午八点，蚁城升降井外壁的照明灯早已熄灭，只剩井口上方的日光滤过防护栅，在地面投下斜长的亮斑。

　　一道灰影自高空直坠，釉质岩壳在脚下瞬间展开，像巨伞收拢

　　——韩屿落地，沙粒四溅，却连铁格都没发出重响。

　　他把滑落的护目镜推到额顶，大步踏入“Z”字形检修梯，铁梯被日晒烤得发烫，鞋底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一路向下，竖井的湿气扑面而来，混凝土壁面渗着水珠，与地面的灼热形成两半世界。

　　一层层安全阀在他虹膜识别下依次开启，低沉的金属碰撞声像蚁城醒来的心跳：

　　第一道，重铁闸，守卫敬礼，韩屿点头：“武装小队六人编，A级装备，十分钟后在C-0集结。”

　　第二道，负压门，他侧身而过，“晶核干扰弹两箱，重量别超越野载重。”

　　第三道，水密闸，他脚步未停，“医疗冷囊四份，裂缝封闭器全套。”

　　命令被重复、记录、转发，像石子投入井，回声一层层荡开。

　　在B-1农业区的交叉路口，叶白岑抱着图纸卷奔来。

　　她连外套都没扣好，发梢沾着绘图机的碳粉，一眼看见韩屿，脚步更快，几乎在滑——

　　韩屿伸手，手掌覆在她头顶，轻轻按了两下，像之前安抚食堂外的孩子。

　　“慢一点，时间足够。”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叶白岑瞬间定住。

　　她眨了眨眼，把图纸递过去，声音绷得平直：

　　“扫描完成，比预计快十二分钟。

　　——你没事就好。”

　　尾音还是泄出一丝颤，她垂眼，假装去拍图纸上的灰。

　　韩屿翻开图纸，目光掠过精细的等高线与能量峰值标注，赞许地点头：“够用了。”

　　随即抬步往指挥室走，一边把图纸卷成筒，一边继续下达命令。

　　叶白岑快步跟上，语速飞快：

　　“隧道口外围有疑似高阶能量腔，我标了红线；还有——”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与方舟合作，可信？”

　　韩屿侧头，目光沉静：“目标一致，暂时可信。

　　——你留在监测室，继续远程。”

　　叶白岑刚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好，我守后方。”

　　指挥室门口，最后一条命令发出，武装小队散去整备。

　　叶白岑在旁等了许久，这才抬手，抓住韩屿的袖口，把人往居住井拉：“不管怎样，现在你得吃饭，然后睡觉。”

　　居住井的食堂灯带调到“安息模式”，窗口前排着稀疏队伍。

　　叶白岑递上自己的配给券，又摸出两张储备券，换来两份热粥、一罐午餐肉、两枚蛋白饼。

　　她把肉罐头推给韩屿，“你需要补充蛋白质，一夜没合眼了。”

　　韩没推辞，快速又安静地吃完。

　　叶白岑盯着他空掉的罐底，这才低头喝自己碗里的粥。

　　饭后，她领他穿过蜂窝般的舱室通道，来到自己宿舍隔壁的备用休息室。

　　六平米，一张折叠床，一盏小台灯。

　　她把图纸卷放在床头，又把备用枕头拍松，“设闹钟，四个小时。到点我叫你。”

　　韩屿坐下，背脊终于离开直立状态，指节揉了揉眉心，声音低哑却温和：“知道了，你去忙吧。”

　　叶走到门口，又回头，目光落在那人还沾着灰土的靴跟，眼圈微红，却只是轻轻带上门。

　　门锁“咔哒”一声，韩屿侧身躺下，手臂盖住眼睛。

　　耳机里，叶白岑把频道调至静默，只留一条心跳监测的绿线，偶尔闪烁。

　　居住井的换气扇低低嗡鸣，像远处潮汐。

　　他呼吸渐沉，四个小时的黑暗里，所有裂缝与灼光都被暂时关进梦里。

　　下午一点，闹钟只“嘀”了一声，便被摁停。

　　台灯先亮起暖黄，调得极低，像怕惊碎黑暗。

　　“韩屿，起床了。”

　　叶白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轻得几乎贴在他耳背，却故意放软，“四点汇合，给你留二十分钟缓冲。”

　　韩屿睁开眼，眸色清明，没有初醒的迷蒙。

　　他翻身坐起，后颈还残留枕头的松软——那枕头被晒过，带着淡淡的菌培层湿气，却异常蓬松。

　　脚伸进靴子时，动作顿住。

　　靴面干净得陌生，硝制皮革被刷洗掉尘土，露出原本深褐的纹理；

　　鞋带重新缠过，结扣打得端正，像仪仗队的标准。

　　第一秒，他眉心微敛：

　　——我竟然睡得这么沉，连鞋被换走都无知觉。

　　第二秒，指腹摸到靴筒内侧一道熟悉的旧划痕

　　——鞋仍是那双，只是被彻底清洗、上油、烘干。

　　他垂下眼，把鞋带重新勒紧，声音低却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温度：“谢了。”

　　耳机里传来她极轻的鼻音：“嗯。”

　　随后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她已经在监测台前，好像只是顺便把一分钟也利用起来。

　　韩屿起身，折叠床“咔哒”一声收回壁槽。

　　他抬手把台灯压暗，暖黄的光斑缩成豆大，映在靴面，像一粒小小的火种——

　　为三小时后，即将撕开隧道裂缝的那场战斗，提前点起的引信。

　　－－－－－

　　下午一点二十分，休息区房门推开。

　　韩屿已经一身轻装：

　　灰衬衣外叠了轻量战术背心，侧袋插着冷釉膏与信号弹；

　　左臂固定微型裂缝检测仪，右腕是叶白岑连夜更新的便携终端。

　　图纸被折成方砖大小，塞进防水袋，挂在腰后。

　　叶白岑把最后一份地形增补递给他，声音压得很低：“隧道口风向、丧尸热分布、可能的高阶反应点，都标了红线。别踩。”

　　韩屿“嗯”了一声，把图纸塞进副队长手里：“按图推进，遇到红区先报告，别硬闯。”

　　副队敬礼：“明白！”

　　升降井口，武装小队六人早已列队。

　　A级外骨骼、折叠式晶核干扰弹、背负式冷釉喷雾，一样不落。

　　见韩屿到来，众人同时抬拳——掌心向内，蚁城“门内人”礼。

　　韩屿回拳，目光扫过每一副面罩，确认无遗漏，才抬手示意：“出发。”

　　闸门升起，旧地铁竖井的潮冷气息扑面而来。

　　韩屿最后转身，看向送行的叶白岑。

　　他没多话，只伸出食指，在胸口轻点两下

　　——“我会安全回来。”

　　叶白岑点头，眼底晃过一丝水光，却很快被灯带映得平静。

　　她抬手，同样回了个轻拳礼，退后一步。

　　闸门逐渐合拢。

　　灯光被缝隙切成细线，最终“咔哒”一声，身影被黑暗吞没。

　　井口外，灯带恢复低亮模式。

　　叶白岑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闸门闭合的轻震。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日光栅格——

　　下午四点，太阳西沉，隧道口见。

　　那里，裂缝在等。

　　这里，她的心跳，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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