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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帝国(一百一十)误打误撞落好棋》
落日夕阳,红霞满天,如血浸透岭南道层层叠翠的山峦。文山县城头那面残破的“黄”字大旗被士兵缓缓降下,卷起时扬起的灰尘在夕照中飞舞如金粉。城下,黄巢勒马而立,猩红披风在初冬的风中猎猎作响,目光越过正在有序撤退的队伍,投向西边戎州丘北密林深处。“设铁蒺藜三百处,陷坑全部以竹刺淬毒。”他声音低沉,身旁的铁枪将邓天王自然是明白其用意的,随即领命而去。
戎州城墙新夯的黄土尚未干透,越王李弘杰按剑立于箭楼,望着南方沉默的山峦线。巴川节度使安守义自信满满地登上城阶说道:“斥候来报,黄巢退出文山、砚山二县,却在边界密林遍设杀器。”李弘杰冷笑道:“他倒会做场面文章,算啦,只要这厮能消耗敌锐气,也算他过关。”安守义听罢笑而不语。
此刻,三百里外,唐军联营绵延十里。淮南节度使覃泰来摇着羽扇,斜眼看岭南节度使林辅庆送来的出兵檄文:“林老儿想借刀杀人?”帐中诸帅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山南东道卢博文擦拭着玉带扣,江南东道钱俊惠慢条斯理地烹茶,江南西道江书睿甚至打起了瞌睡。五路精兵静驻如林,竟无一人愿为先锋。
僵局在第七日破晓被扑棱棱的鸽翅打破。兵部朱漆封函让所有节度使骤然起身:“契丹北庭联军即将南下,着各道速返本镇整军,时刻准备听令北援!”卢博文捏着信笺的若有所思地说道:“若幽州失守,下一步必是河东,看样子朝廷有些坐立难安。”联军当日拔营,南国最锋利的刀刃尚未出鞘便匆匆踏上归途,只留岭南道的孤旗在旷野中寂寞翻飞。
长安大明宫含元殿的蟠龙金柱映着晨曦时,皇帝李弘熙正将一纸军报攥得咯吱作响。“契丹竟敢图谋不轨!”他齿缝间渗出的寒意让丹陛下百官垂首屏息。谁都知道昔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慕容馨雅,竟跟契丹那颜耶律康私奔了,毫无疑问,这成了刻在天子眉心的巨大耻辱印。
老丞相崔元礼颤颤巍巍地出列:“陛下,这两年多事之秋,天灾人祸的惨剧犹在眼前…”话未说完便被鸿胪寺卿武修文清亮嗓音截断——“臣奏报四夷贡赋:新罗献金三万两,渤海国贡粮四十万石,疏勒国送上等战马六千匹…”每报一个数字,武修文便同步捧出对应账册。当最后念出“总额超去岁军费三成”时,崔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指节轻叩御案:“洛阳黄巢伪库缴获粮秣百万斛,朕只取半数充军。”年轻天子眼底燃着暗火,兵部尚书洪仁杰立即响应道:“北庭完颜诺达倾巢东进,其西境空虚如囊袋。若令安西都护彭竹生联合西域三十六国东征,再命陇右道凤天翔伺机而动…”他忽然提高声调,“当年太宗皇帝平定高句丽,岂非正是双钳合击之策?”
殿中嗡鸣骤起。中央将军陈盛鎏金甲胄铿然作响:“安东都护府蓄力百年,高句丽遗民早改唐姓习唐礼,邓朴灿部数万劲卒及弓马骑射随时可西出辽水!”争论声浪中,崔元礼凝视地板上交错的光影,忽然发现皇帝看似冲动的决策,竟暗合了太宗《帝范》中“以正合,以奇胜”的兵家要义。老丞相最终躬身时,眼角瞥见皇帝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那是三日前,因淑妃慕容馨雅的事,晚上在含元殿怒砸器具时不慎割伤的手腕吗?崔相想到这里,便不再说反对意见。
子时,兵部特制的竹管密令振翅飞向四方:安西都护府接令当日,千百里加急信使已冲进彭竹生府衙;陇右道节度使凤天翔收到“便宜行事”手谕时,随即连夜召集幕僚军议;最东面的安东都护邓朴灿在睡梦中被唤醒,对着地图沉默半炷香后,突然砸碎案上茶盏:“传令全军,三日后祭旗西征!”
岭南丛林里,黄巢正亲自校验毒竹刺的锋利度。听到北方异动的探报时,他折断手中的毒箭轻笑:“没想到,李弘熙这皇帝,人虽然年轻,棋局落子还是可圈可点。竟要把修罗场从南疆搬到塞外。”众人愕然看见,这位杀人如麻的魔头竟用断箭在泥地上划出巨大的山河轮廓,最终在幽州位置重重戳下个深坑。
而戎州城头的李弘杰也接到兵部指令,就四个字“安分守己”,安守义也同时接到同样的指令,两人相视而笑,安守义道:“越王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朝廷没空管我们了,先观望下吧。”越王李弘杰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
最后一批信鸽掠过大明宫上空时,兵部侍郎突然发现地图上的箭簇标记竟构成展翅凤凰形态。洪仁杰轻抚胡须叹息:“当年李靖将军破突厥时,长安鸽房也曾一日放出三百零七只信鸽。”他推开北窗,夜风里依稀即将来临的北方沙场血腥气。
战云笼罩的大唐疆域上,无数信鸽仍在穿梭往来。它们翅膀下,安西军已踏过葱岭残雪,陇右军正在撤离河州地界,而在瘟疫蔓延的契丹大营里,北庭统帅完颜诺达刚刚收到西域传来的第一封告急文书——历史的车轮在鸽羽震颤中,缓缓碾入谁也无法预料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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