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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
李乐安敲打中小豪强后，码头总算恢复了运转，船工和脚夫重新开始干活，积压的货物慢慢动了起来。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真正难啃的骨头，那几家紧闭大门的顶级豪门，还纹丝未动。整个洪州城像一张越拉越紧的弓，空气里都是紧绷的气息。
就在这僵持的关口，冯晟带来了转机。
他是午后赶来的，身上还带着卷宗库里的霉味儿。一进议事厅，就把几本厚厚的笔录呈给李乐安。
“殿下，刘、聂、孙三家历年被告的案子，都理清了。”冯晟语气平静，“之前都被压了下来，大多不了了之。其中……疑案颇
多。”
李乐安心知肚明，所谓疑案，无非是冤案。
她接过笔录，一页页翻看，脸色越来越冷。
纸上写的不是干巴巴的条文，而是一条条人命。
刘家为夺良田，逼死农户，反诬其欠债，官府以“田契纠纷”驳回，农户最终投河。
聂家子弟纵马踏死孩童，家奴打伤其父母，结果判了个“父母看管不周”，赔几两银子了事。
孙家垄断水道，拒交“保护费”的船户，轻则沉船，重则绑石投江，告官者反被下狱，病死牢中……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好一群洪州的毒瘤！”李乐安合上笔录，声音冰冷，“他们罪该万死！真当我大周没有王法了吗？”
她霍然起身，“邓将军！”
一直守在外面的邓良泽应声而入：“末将在！”
“马上调兵，把刘、聂、孙三家给我围起来！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是！”
很快，洪州城里响起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百姓惊疑的目光中，将三座豪门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消息飞快传开，所有人都意识到，又要出大事了！
李乐安余怒未消，转向冯晟，“冯少卿，在洪州中心集市搭个台子。”
冯晟抬头，等她继续说。
“然后，”李乐安一字一句道，“发告示，通知全城百姓！三天后，就在那台子上，本宫亲自坐镇，由你主审这三家！准许百姓围观。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告示上写清楚，凡是被这三家欺压、有冤屈的百姓，当天都可以到场喊冤，当场告状！本宫和你，替他们做主！”
冯晟一怔。
公开审案，现场鸣冤？稍有不慎就会失控。但这步险棋，若能走稳，便是民心所向。
他当即躬身：“臣领命！定将殿下旨意传遍洪州！”
他转身快步离开。
李乐安坐回椅中，望向被士兵围堵的豪强府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要借着这次公审，把这淤积多年的脓疮，彻底剜干净！
刘府。
往日热闹的朱红大门前，如今站满了士兵，一片肃杀。门内，刘家主刘环在厅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响。主支的几房人聚在一旁，个个脸色发白，没了往日的镇定。
“父亲！咱们派去打探的人，连后门都出不去！说是公主有令，一只蚊子都不准飞出去！”长子声音发颤，“如今、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她敢！”刘环强撑着气势，“我刘家在洪州上百年，朝里也有人！她一个公主，没凭没据能拿我们怎样？”
“凭据？”一个侄子带着哭腔插话，“大伯，冯晟可是大理寺少卿！这些天他把旧案卷宗翻了个底朝天，谁知道找到什么……”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众人心头一寒。自家做过什么事，他们最清楚，随便翻出一件，都够掉脑袋的。
“都怪京城那帮人！”另一个儿子愤愤不平地抱怨，“六年前就该把她摁死在皇陵！结果南蛮一来，又放她去和亲！和亲就罢了，她居然还能立功回来！京城那些人做事拖拖拉拉，硬是把这煞神弄来了江南！”
“闭嘴！”刘环厉声喝止，可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强装镇定，“今时不同往日。六年前她年轻气盛，有陛下护着。如今她被圈禁过，也该知道收敛，不敢再像对付裴家那样肆无忌惮……吧？”
可最后那句“吧”，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没底。李乐安来洪州后的手段，哪一点像是“收敛”的样子？
厅里一时没人说话，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恐惧无声蔓延。同样的慌乱，也在被围的聂家和孙府里上演着。
三日后，洪州城中心集市。
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矗立在那里，虽然简陋，却透着威严。台子周围，起初只有些胆大的百姓远远观望，低声议论，不敢靠近。
李乐安带人上台，扬声喊道：“洪州的父老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怕！怕那些欺压你们几十年、夺田害命的豪强！更怕官官相护，有冤无处诉！”
人群寂静，无数目光聚焦台上。
“但今天，我李乐安站在这里告诉你们！”她抬手一指身后将士，“他们是来护着你们的！再看我身边这位——”
她侧身让出冯晟，“这位是京城来的大理寺少卿，冯晟冯大人！大理寺，是天底下最讲公道的地方！冯大人，就是最公正的清官！他来，就是要查清洪州所有的冤案，还大家一个公道！”
冯晟没料到公主会这样直接推介，耳根微微发热，肃然点头。身后冯昱低头偷笑。
李乐安继续高喊：“今天，我给你们撑腰！有冤的，现在就说！有苦的，今天讨回！”
“公主千岁！”
“青天大老爷！”
人群如浪跪倒，哭声喊声一片。被压得太久，他们终于见到了光。
李乐安抬手虚扶，待呼声稍歇，对邓良泽下令：“先把刘家一干嫌犯带上来！”
很快，以刘环为首的十余名刘家男丁被押上台，面对往日被视如草芥的百姓目光，个个面色愤恨。
李乐安退后坐下，对冯晟示意：“交给你了。”
冯晟上前，肃然道：“带苦主王氏！”
一个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妇人踉跄上台。她看着不过四十上下，却已满面风霜。一见到刘二郎，她眼中顿时燃起怒火，哭喊着
扑过去，“畜生！还我女儿命来！”
冯晟示意士兵稳住妇人，温声道：“大娘慢慢说，本官为你做主。”
妇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陈述。原来她女儿几年前被刘二郎强抢进府，因不肯顺从，当夜就被打死扔到乱葬岗。她同丈夫去告状，反被诬陷女儿偷窃，丈夫还被打了板子，没几天就断了气。
冯晟冷眼看向刘二郎，“刘炳，王氏所言，你可认罪？”
刘炳一脸茫然，被他折磨致死的女子太多，他哪里记得清？只得含糊道：“我不认识你女儿，不要冤枉好人！”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妇人眼中恨意更盛，若不是士兵扶着，怕是要冲上去与他拼命。
冯晟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取出卷宗，“三年前，王氏曾来报官，称女儿被你害死。但案卷记载，她女儿是因偷盗玉佩，逃跑时失足摔死。”
刘炳连忙顺着话头接道：“对对对！是那贱婢偷我玉佩，自己摔死的！”
“哦？”冯晟神色不变，“你说她偷玉佩，是在何时何地？”
刘炳心下稍安，语气也笃定起来，“那天傍晚，在书房外的回廊下！我正要出门，与她擦身而过，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傍晚时分，光线昏暗，你如何能一眼断定是她所为？”
“这……当时天色虽暗，但廊下挂着灯笼，我看得清清楚楚！”
冯晟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转而问道：“你说她偷了玉佩后仓皇逃跑，失足摔死在石阶。那玉佩，后来可曾寻回？”
刘炳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没有，定是被她藏起来了！”
“也就是说，并无赃物。”冯晟淡淡总结，随即语气一转，陡然严厉，“你书房院子想必守卫森严，一个刚进府的丫头，偷了东西后，是如何在你眼皮底下，一路畅通无阻，跑到那偏僻后院石阶处的？她若熟悉路径，为何不往花园假山躲藏，反而往死路跑？
刘环此时反应过来侄儿被套话了，急忙高喊：“二郎！”
刚喊出口就被士兵用布堵住了嘴。他立刻怒目而视。
“刘家主，冯少卿正在审案，闲杂人等不得多言。”刘环循声望去，见晋元公主正冷眼看着他，他顿时敢怒不敢言。
“我……我怎知她怎么跑的！许是慌不择路！”刘炳额头开始冒汗。
“好一个慌不择路。”冯晟展开卷宗，声音冷峻，“州府验尸记录在此！死者颈有扼痕，肋骨断裂，头骨碎裂，脸上还有淤伤。这分明是被人掐颈殴打致死，哪是摔伤？”
他将卷宗示众，继续逼问：“作作已经招认，收了你二十两银子篡改验尸记录！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刘炳如遭雷击，眼见铁证如山，他慌忙看向刘环求助，却见伯父被堵着嘴，脸色灰败。
刘环闭眼，知道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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