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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棺
尚扶凌似乎对这寒凉的月色颇为满意,轻笑一声,抬脚便要彻底踏出这充满血腥的山洞。
就在此刻!
异变陡生!
洞外原本清朗的月色,骤然变得诡异!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并非是乌云蔽月,而是空间本身在剧烈地波动、折叠!无数触手裹挟着森然鬼气,猛地从空间裂口中探出!
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沐浴在月光下的尚扶凌!
梅黎瞳孔骤缩,她甚至来不及拔剑,本能的就要扑过去挡在尚扶凌身前!然而,这异变来得猝不及防,她快,那触手更快!
尚扶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因极致的危险收缩!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一股阴寒瞬间将他笼罩!
“该死!”
尚扶凌竟又被拉进了鬼域,他定定的站愣原地,有红绳在,那些阴灵无法锁定目标,在界域里横冲直撞,嘶吼长鸣。
他垂眸看了看阴湿滑漉的地面,那股恶心又涌上心头,关键是,只一刹那灵光,怀中竟又抱了条鱼,“不是!他有病吧!”
一定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否则怎么会能无聊至此!
一茬接着一茬,尚扶凌烦得几乎要发疯,没有灵力就是原罪,怎么谁都要来欺负上他一番!!!
情绪失控边缘,尚扶凌发狂的将臭鱼砸向地面,生鱼片刻间被聚拢的阴灵分食得连渣都不剩。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滔天的委屈,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堵在胸口。他一气之下将身上所有的所谓护身饰品全部摘掉,“什么能定魂力,什么能护平安,通通都是唬人的!”
就在他摘下那根红绳铃铛的瞬间,一张腐烂扭曲的鬼脸,毫无征兆的猛然贴到他眼前!
尚扶凌正与手腕永远扯不下的白线较劲,此刻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那冰冷黏腻的污秽之地!
红绳离体,屏障消失!
刹那间,无数阴冷的气息如同嗅到了血腥,疯狂的向他聚拢!贪婪的嘶鸣在耳边炸响,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爪撕扯着他的衣衫,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滚开!滚啊……”此刻的尚扶凌哪里还顾得上肮脏?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只能紧闭双眼,双手胡乱的撑在令人作呕的地面上,惊恐而徒劳的向后蹭退。
“轰!”
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颠簸猛然袭来!
待眩晕稍止,尚扶凌惊恐地发现,自己竟被禁锢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放我出去!”他下意识的用手拍打四周,触手是冰冷坚硬的木板。
这……分明是一口棺材!
这个念头瞬间与之前的梦境重叠。那口井边,那些被拦腰折断的断头草!莫非……从那时起,他就已被盯上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从井上方过,那么,他那日遇到的就将是现在的……两只独脚小鬼挑横棺!
此刻除了他的心惊肉跳,耳边还传来一阵刺耳瘆人的笑声。显然是觉得折磨他更有意思些,他分明是被挑着四处颠簸狂奔!
这……就是被迫参与了一场万鬼狂欢!!!
江岂扬刚从奕恒阁赶回江梦城,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册子内容,就接到尚扶凌又入鬼域的消息,只得马不停蹄的赶来救他。
棺椁盖被猛地掀开的瞬间,刺目的光线涌入。尚扶凌力竭蜷缩成一团,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当看清是江岂扬那张带着焦急的脸,积压的委屈瞬间爆发。他几乎是扑了出去,双手死死箍住江岂扬的腰,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呜咽声破碎不堪。
“江……江岂扬……” 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江岂扬身体微僵,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心底那丝因对方任性而生的恼意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怜惜与自责的愧意。他轻轻拍着尚扶凌单薄的脊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柔和:“没事了,阿凌,我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尚扶凌的苍白与红肿,再转向被阴气侵蚀撕碎的衣角,心中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殿下,何时这般狼狈过。
江岂扬摸摸小猫头,待哽咽声渐缓,才蹲下身平视他。他动作轻柔的拂过泪水,紧接着不容拒绝的拉过尚扶凌冰冷的手,重新将那根红绳系回他的腕间。“阿凌,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蜷缩太久,双腿早已麻木无力,江岂扬微微卸力,人猛地又跌坐回去。尚扶凌哭腔未止,一脸无辜的抬头:“我……腿好像有点……死了。”
江岂扬被这猝不及防的用词一怔,随即唇角漾开一抹温润笑意,俯身将他稳稳抱起。
尚扶凌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暖息,他在梦中闻到过无数次,此刻贴近他胸膛,才知竟是自江岂扬身上来的。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看,就似要就那副面容看穿,可一想到江岂扬是因为那个人才这么护他,刚起的好感硬生生被压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是为我而来?为什么那个人就似阴魂不散,非要纠缠着他的人生……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
怀中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微不可查的期许,江岂扬抱着人,高度警惕着前行,只温声回应:“秘密。”
“嘁,”尚扶凌满腔的好奇被这两个字浇灭,他才不管恢复得如何了,像个倔牛一般挣扎着要下来。
江岂扬拗不过,不放心的将人放下,谁知尚扶凌没了支撑,瞬间跪倒往前扑去,好不容易撑起身,看着这双重新沾上湿滑的手,嫌恶的蹙紧眉头。
江岂扬在一旁,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就在这晃神刹那,尚扶凌手中又凭空出现一条鱼!他气得脸都黑了。
江岂扬显然也愕然:“这……阿凌哪来的鱼?”
反正一时半会说不清,尚扶凌那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将鱼狠狠扔远。“要你管!”
“还不上来扶我一下,跟个棒槌一样杵在那看戏呢!”也就江岂扬脾气好,能忍受他这样差遣。
自他沾上了污秽,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好不容易站起了身,麻木感也退得差不多了,不过迈得还是有些吃力。才没关系呢!他又不是个废物,才不需要人抱呢!
世间先前是不存在鬼域的,这地从何而来?是因为百年前的那场绞杀,这圭磬坞从此变成一座炼狱,至今还未曾有人探得完全。
这一次,那独脚小鬼显然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界域。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幽深小巷,两侧是高耸得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的石墙。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脚下青石板路滑腻异常,不知是苔藓还是什么更污秽的东西,走不远就会出现数条岔路。
这其中只有一条生门,也只有一条死路,其余尽是一些诡谲吓人的循环。
一个人总不能运气背到那个程度吧。他想。
尚扶凌还在赌气,将莫不出声的江岂扬甩得远远的。显然,他选到的是循环,走着走着,被突然冲出的鬼脸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
额……今日这臀算是遭了大罪。
鬼影被江岂扬斩去,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这一次,尚扶凌总算收敛了很多,乖乖跟在他身后,只是四周总有鬼影闪过,尚扶凌下意识的抓住了江岂扬的衣角。
见人转身看来,尚扶凌倔强的辩解道:“我……本殿怕滑……” 隔着衣物,他暗自咬牙:这人若敢嫌弃半个字……
江岂扬心知他是害怕,却顾及他的颜面,只温婉一笑,默许了那点依赖。
走着走着,行至一处玄武门。江岂扬搭话,回头才惊觉一直揪着衣角的竟变成了一只小鬼,正对他咧开瘆人的笑!他眉头一皱,灵光闪过,阴灵消散。
再回望,身后哪里还有尚扶凌的身影?他只得循迹折返,终于在一口大缸旁的角落,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尚扶凌。
额……怀中还紧紧抱着一条鱼。
几番下来,尚扶凌也摸到了规律:似乎只要他心生“脏”念,怀中便会出现一条鱼。原本他该扔得远远的,可在这鬼域,抱着鱼竟莫名带来几分虚假的安心……
见江岂扬找来,尚扶凌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他的小腿又是一脚:“混蛋!前面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娘?来这鬼地方逛街吗?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抱歉。”江岂扬任由他发泄,才用温热指腹擦去他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阿凌好生厉害,这荒芜之地,竟能变出活鱼来。” 他显然并未深思,纯属只想缓和气氛罢了。
“……滚!”
经此一事,江岂扬只好将手给他。尚扶凌看着伸过来的手,一时愣住,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更遑论是去握别人的手。
江岂扬只好主动牵起他的手,“阿凌,我没办法随时看着你,牵着我,我们一起出去。”
可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本能的抗拒,猛地将手抽回,面对江岂扬的困惑,尚扶凌脸色铁青,想到刚刚摸过的地板,棺椁,腥鱼,他情不自禁的又甩了甩,“我的手……脏。”
江岂扬立刻捕捉到他的退缩和那份近乎自厌的念头。他未置一词,只是极其自然的再次伸手,在尚扶凌退缩前,一把牢牢握住!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温热感着实令他一愣。尚扶凌体温比常人凉上一节,他大概一时想不通为何江岂扬身上如此温暖吧。
江岂扬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坦然与不容置疑:“阿凌,东西虽然肮脏,却并不是所有人都介意这些。”
那份毫无芥蒂的触碰传来,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尚扶凌筑起的层层心防。那股深入骨髓对“脏”的恐惧和由此带来的孤立感,仿佛被这实实在在的紧握烫出了一个缺口。
他一时忘了挣扎,忘了鬼域的阴森,忘了脚下的滑腻,甚至忘了……江岂扬接近他的目的。
所有的感官与思绪,都凝聚在那交握的手上。江岂扬的手细腻柔软,分明不是执剑之手,他到底是谁?究竟瞒了他什么!好奇心再次悄然滋生。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无声的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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