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这群外来人个个身强体健，即使重伤在身，依然能看出训练有素的体魄，如今各个身受重伤，伤情惨烈，似乎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好在呼莫尔部族有神医，在陆凝的治疗照顾下，他们渐渐恢复了过来。

　　“我都听他们说了，多谢你们这几日的照拂。”

　　帐内，那位神秘的“少主”正靠在兽皮垫子上，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声音还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的神采。

　　陆凝正在调配药膏，闻言抬头微笑，“来者皆为客，这是应当的。”

　　她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该换药了。”

　　解开绷带，伤口愈合的情况比预期更好。陆凝仔细检查着那道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的狰狞伤口，满意地点点头，“你的体质不错，恢复得很快，过不了几日便能下地了。”

　　“少主”突然问道：“你是云靖人？”

　　陆凝手上动作不停，药勺在药罐中轻轻搅拌，“怎么看出来的？”

　　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三年，皮肤晒黑了不少，体格也从之前的弱柳扶风到现在的健康有力气，站在人堆里，一时间很难看出她和呼莫尔部人的不同。

　　“只有云靖人才懂得医术。”“少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继续解释道，“在外游历的时候见过那么几位名医。”

　　陆凝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们是从其他部落逃出来的吧，既然他们称呼你少主，那你们又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呢？”

　　“少主”的眼神黯淡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兽皮垫子的边缘，“我们是罕吉拉部，是狼王藩地中的一个偏远的小部落，而我是部落少主莫拉。”

　　她望向帐篷外正在煮饭的族人，声音低沉，“数月前，南域的大军过境。”

　　“五大藩部前往前线作战，南域来势凶猛，战火不休。一月前，可汗传下部落军队征召令，无论大小部落，青壮皆入伍成兵。”莫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一部分以游牧为生的小部落，根本没有相应的劳力，但他们依然要被强行征召。不从者，便会遭到残杀。”

　　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很快，一些部落联合起来抵制征召。但在那之后军中谣言四起，声称敕拓王族勾结南域。叛乱爆发，不知名的队伍杀死了无数部落首领。”

　　那莫苏勒……？！陆凝心中一绞，但很快有个声音告诉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而我的父亲，正在军中。”莫拉的声音哽咽，眼中泛起水光，“在那之后没多久，整个敕拓都乱了，前线军心涣散，节节败退，后方谣言四起，部落相争。”

　　她苦笑一声，笑容中满是苦涩，“他们早就看不惯先可汗定下的规矩了，全都揭竿而起，部落间内战不断，无辜者招灾。”

　　“所以你的部落……”陆凝神情复杂，轻声问道。

　　“我们遭遇了强大部落的袭击，”莫拉看向自己的族人，声音沉重，“如今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

　　陆凝沉默地为她包扎完毕，系好最后一个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何处吧，在你们找到新家园之前，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多谢。”莫拉郑重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走出帐篷，夕阳已经西沉，今日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快。陆凝看到卢罕正在不远处等候，面色凝重。

　　“方才莫拉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她低声道，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如果她说得是真的，我们要早做准备了。”

　　卢罕皱眉，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这可是狼部，他们真的敢进犯吗？”

　　“狼王在这里，这里才是狼部，”陆凝望向远方黑暗中起伏的沙丘，叹了口气，“而狼王不在，这里只会是一群肥羊。”

　　她分析道，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战乱初期，是外部的战斗，可到了后期就是内部消耗了，内部消耗严重又会加重外部斗争加剧，在内乱彻底停息之前，这就是个死循环。”

　　他们还没受到战争侵害，只是因为这里地处敕拓和云靖的交界线，太过偏远。而罕吉拉部的灾难便是警钟，提醒他们未知的危险正在逼近。

　　陆凝果断下令，语气坚决，“你带些人，去邶鸣关，多储备些水粮回来。”

　　无论会不会发生，那些人距离这里还有多远，这准备都得做。

　　“是。”卢罕领命而去，脚步声在沙地上沙沙作响。

　　陆凝久久望着南边一望无际的黑暗天空，繁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她想起了莫拉说的话，大军沦陷了。

　　莫苏勒，你还好吗？千万别死啊。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莫苏勒临行前送给她的镶金狼牙匕首。

　　******

　　数日后，危险接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陆姑娘，近日边界周围多了许多逃难的平民，要救他们吗？”卢罕禀报时，眉头紧锁。

　　陆凝叹着气，望向营地外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能救便救了吧。”

　　毕竟已经到了边界，如果是莫苏勒的话，应该也会选择救人的吧。

　　“人数过多，我们的物资方面会有负担。”卢罕提醒道，声音中透着担忧。

　　是啊，人员增多，物资就会减少。陆凝看着仓库中日益减少的存粮，心中沉重。这才几日，原本狼部备足半月的物资，已经见了底。

　　沉思许久，陆凝缓缓开口，“我来想办法。”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卫兵押着几个衣着怪异的人走来，那些人金发碧眼，显然不是中原人，也不是蛮族人。他们穿着破烂的异域服饰，脸上满是惊恐。

　　“泥们咬做神马？”为首的商人惊恐地大喊，双手胡乱比划着，“窝们有钱，有恨夺钱，制药别尚海窝门，窝门给泥们恨夺钱。”

　　看守他们的卫兵一脸茫然，试图用蛮族语言交流：“ahashiha? saluka kehajimes?”

　　那商人扑通跪下，双手合十作揖，“别傻窝门，球球泥，别傻窝门。”

　　陆凝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些陌生人：“你们是？歪果仁？”

　　“对对对，”听到能明白的语言，商人如见救星，激动地站起身，“我们是歪果仁。”

　　这蹩脚的中文发音让陆凝差点笑出声，她强忍住笑意，温和地说：“别害怕，我们救了你们。”

　　“是泥们旧了窝门？”商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这群人长得各个壮硕凶残，手持兵刃，一点都不像是救人的样子。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示好，“那太薅了，这使谢小东洗，敢写尼们。”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的交流，陆凝终于弄明白，这是一支来自博尔斯国的商队，本想去邶鸣关做生意，却遭遇部落混战，抢了所有的货物，险些连命也丢了，最终只逃出来了这几个人，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几个同伴也被抓了，因为形迹可疑，似乎已经被士兵们关进了牢房。

　　陆凝闻言，赶忙让卢罕把他们放出来，这一放，倒是瞧见了熟人。

　　“张三姑娘！”

　　“怎么是你？！”

　　虽然记忆久远，但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陆凝在四相村里一起同生共死的那个商人，她还以为这人已经被莫苏勒灭口了呢。

　　「他还真是商人啊！」

　　陆凝为之前自己的怀疑道歉，示意卫兵给他们松绑。

　　“张三姑娘，这是你的地盘？你是蛮族人？”商人接受能力很快，已经从方才的恐惧震惊中立刻好奇地打量起来。

　　“啊，对，说来话长。”陆凝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给自己套马甲，“相逢即是缘，兄台怎么称呼？”

　　“贾耑，张三姑娘叫我小贾就行。”

　　「还真是“假”商人啊！」

　　陆凝拉回自己跑偏的思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不叫张三，我姓陆。”

　　贾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就说怎么会有姑娘叫张三呢。

　　趁他追根究底之前，陆凝先一步打断，“你们都做些什么生意？”

　　“玉饰，瓷器，丝绸，什么都做啊，”贾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你们云靖有好多好东西，我们也有稀罕物件。”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陆凝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形。

　　「他们有钱，我可以出力啊，到时候只要打通了塞城的关系，塞城完全可以成为中转站啊，发展不了旅游业可以发展服务业啊。」

　　“你们这个商队规模大吗？”她急切地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大，当然大。”贾耑骄傲地挺起胸，恢复了商人的本色，“有好几百人呢，我们商会是博尔斯国最大的商会，通向各国的贸易往来都是我们来做的。”

　　他随即又沮丧起来，“可惜啊，之前还能顺利去到邶鸣关，虽然路上多有损失，现在却连到都到不了了。”

　　陆凝眯着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如同发现了宝藏的狐狸，“那你在你们商会老大面前能说得上话吗？”

　　贾耑拍拍胸口，自信满满，“开玩笑，我父亲就是商会老大，怎么可能说不上话？”

　　陆凝一听，大喜过望，双眼都泛着光，立马凑上前，诚挚地望向面前的富二代，“朋友，我可以帮助你。”

　　“哎？”商人一脸茫然，感觉身后吹过一阵冷风。

　　“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安全地做生意。”陆凝说道，“我这里有最健壮的卫队，还有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以及最强大脑。”

　　“绝对能保证你们的货物安全送达。”

　　这番话夹杂的特殊名词太多，贾耑听得半知半解，一头雾水。

　　他眨眨眼，困惑地问，“我怎么听不太懂。”

　　“简单来说就是，”陆凝一字一顿，确保每个字都能被理解，“我们可以帮你护送商队的货物。”

　　“真的吗？”贾耑将信将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他是听过蛮族人的名声的，就算是有熟人在，也很难轻易交付信任。

　　陆凝指向营地中央飘扬的狼旗，露出自信的微笑，信不信任不重要，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利益。

　　夜风中，狼旗猎猎作响，上面的狼头图案在火把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你见过沙漠狼搞不定的猎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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