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阶典

作者:桃子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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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心事


      距离上次去天雾山已过一月,却并未等来古由和江深归来的消息。若不是他们偶尔会来封书信,安纪还真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古由夸下的海口,十月的时候,江深会带着离石珊瑚来。又是暗戳戳地期待,又有隐隐的担忧,期待此药是解药之关键,又担忧得药之不易,试药之举步维艰。想到此处,她提笔在空中顿了好久,连墨汁啪啪滴到宣纸上都未曾注意到。

      “想得这么出神,是为你妹妹?”宁叙一晃出现在门口,正看着凝神深思的安纪。

      安纪被他的声音一下拉出了思绪,摇摇头,顺着他的话想到明日是宁仪和与孟昭之妹大婚之日,又是暗自叹息,“明日仪和大婚,我们是不是要去?”

      宁叙点头,“我自然是要去的,你可以不去。”

      “那太好了,”安纪将笔放下,把那张沾了墨的纸揉成一团,放在一旁,露出轻松的笑,“明日哥哥应该也会去,安平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明日我就不去了,回安府看看行吗?”

      “可以,你想回家我怎么会阻拦?只是有一样,看见你妹妹时,不可以太伤神。”

      安纪应下来:“平妹妹之前都想明白了,我还有什么好纠结?我就是想到明日仪和大婚,平妹妹总得找人说说话,不然心里一直不痛快,多难受。”

      第二日,两人一同乘车出发,安纪先在安府下,宁叙与安策一道入宫,晚上再一起去宁仪和府宅赴宴。

      安纪看了看安策的马车,问道:“嫂嫂不跟你一起去吗?”

      安策道:“不了,二殿下成婚本也不必她去。安平还在府里,又听说你今日来,你嫂嫂便留在家中准备。你们俩陪着安平,或许她会好受些。”

      安纪点头“嗯”了一声,说了句“路上小心”,目送两人离去后便往厨房走,果然在那里寻到了秦晔。

      秦晔一见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物什快步走了过来,抚了抚她的额间发,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了,每次见你梳起头的样子,我还真不习惯,总觉得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

      安纪笑道:“嫂嫂对我最好啦,总是把我当小孩看,殊不知我这个年纪,在外人看来可是老姑娘了。”

      秦晔被她逗得直笑,拉起她在厨房转了一圈,“正好府里新进了一批梅花肉,想着你爱吃,今日安排他们用炭火烤上,天气渐渐转凉,吃了倒养养身体。”

      只见那一块块肉肥瘦相间,瘦处鲜红如宝石,肥处洁白似雪花,品质极好。安纪道:“多谢嫂嫂费心安排,看上去就很好吃。”

      秦晔神色露出几分得意,很快又收了起来,“我这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妥帖,你先去西厢房看看平妹妹吧,你哥哥和我今天一早就看见她一个人在院里走来走去,半刻后又回到房里,到现在还未出来,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安纪“嗯”了一声,走出厨房后,又在外面自行踱步片刻,才往安平房里去。在门上敲了数次,没有回应,只好推门而进。

      只见安平正拿着一只桃木花钗怔怔出神,她伸手在妹妹与铜镜间晃晃,安平这才回过神:“姐姐,你来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衬得脸色更加凝滞苍白,手中攥紧了那支花钗,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纪姐姐,你说今日她的金钗是不是比我手上这支更华美珍贵?”

      安纪握住妹妹的手,安慰道:“这支木钗时仪和当时亲手折枝,又命人为你打造的,金钗虽贵重,仪和的情谊同样珍贵。”

      安平将那支花钗插进发里,深深呼了口气,又冒出平日的几分活泼生气,“纪姐姐,说真的,仪和要另娶旁人,我想了这么久也算是想通不少。倒是你和哥哥时常让我心头一酸,昨日还收到爹娘的来信,信中也是关切宽慰之语。我却总是忍不住伤心,真是对你们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我知道,如果仪和另娶他人,我嫁入府中便是侧室,之后的路怕是难走。”

      安纪心里暗暗叹气,自家妹妹看得明白,却仍是要选这条路,看来对宁仪和真的是一往情深,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平又道:“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更感念于咱们安家。我是妾室所出,姐姐你们一直将我视作亲妹妹对待,我……”

      安纪伸手捋了捋妹妹脸侧的发丝,笑道:“你出生便是咱们家的女儿,何必在意出身如何?况且若是因身份而区别对待,不免让人家都学了去,正室欺凌侧室,侧室欺凌身份更低之人,一代代传下去,府里便永无安宁了。”

      “我明白,”安平一边拿着手帕拭泪,一边哽咽道:“所以做仪和的正室或是侧室,对我来说都不是要紧事,能与府里众人往来交好,爱护他的家人,就够了。”

      安纪替她擦干泪,“平妹妹,你心中把仪和放在什么位置?”

      “自然是最珍视的人,我早已把他视为夫君。”

      安纪又道:“平妹妹可知,仪和在心中将你放在什么位置?”

      安平止住抽噎,肯定道:“他也一样,我是他最珍视的女子。”

      “那与心中宏图相比如何?”

      安平被问得一愣,支吾道:“我、我从未想过去比。”

      “与两三年后的孟家之女比又如何?”

      这问题十分直接,又带着几分残忍。安纪在府里思量很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回了家,看见消得憔悴的安平,终究没忍住。

      安平不知是何意,脑袋一片空白,颤抖问道:“姐姐想说什么?”

      安纪搬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平妹妹是否想过,除了成为仪和的妻子,还有什么想成为之人吗?”

      见安平只是迷茫地摇摇头,她又道:“我也不知对不对,今日只当你我姐妹闲来聊聊。我只是觉得,或许妹妹应该平视一番和仪和的关系。”

      安平有些疑惑:“平视?仪和是皇子,我不过是臣下的庶女,况且成了亲之后,他是夫君,应当如何平视?”

      安纪思考片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仪和胸中抱负广大,而妹妹只是将全部身家都系于他一人,真的好吗?”

      “姐姐的意思是,我应该寻求自己心中所信,而不是以仪和为重?”

      安纪点点头,随即又摇了几番,“妹妹所信可以和仪和无关,也可以和仪和有关。只别伤了自己就好。”

      话说的中肯,娓娓道来,虽免不了带着些说教的意思,可确实正中安平平日从未想过的问题。她懵懂点头,还未全然想明白,只拉着安纪的手,“谢谢纪姐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两人正说着,秦晔也到了门口,笑道:“打扰你们两姐妹说话了,小妹赶紧将脸上泪珠儿擦了罢,看了怪心疼的。”

      安纪帮安平擦了泪,转头道:“嫂嫂可是有事叫我们帮忙?”

      秦晔摆手道:“无事,煤炭已经备上了,不过还有段时辰才到午膳。前不久我娘家寄来一些祈福彩纸,想着叫你们一起来折了,挂到树上去!”

      “好啊。”安平毕竟还是小孩心性,更何况也不想让姐姐嫂嫂都为自己担心,于是重新打起精神,起身与两人一起往胜春亭去。

      亭中石桌上摆着一盘色彩各异的纸片,用板子压着,才不至于被吹得纷飞。入秋后,胜春亭之景不比春日融融之态,多了几分萧瑟,如今添上这彩蝶般的折纸,倒是中和了秋哀之情。

      安纪熟练地折好了几个胖胖的元宝,又用黄纸片折了些小花,叠在一起像极了层层簇簇的金桂。举起反复看了几遍,笑道:“好久没有折纸了,嫂嫂家乡的风俗在咱们家倒成了元日的一大乐事。”

      秦晔手中不停,也笑道:“是啊,去年元日你不在府里,总觉得不习惯!你哥哥念着你,我便代你折了好几个,每一个都写着求平安。”

      安纪将那堆形态各异的可爱小玩意儿扫进手里,“那我今日也要为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做些祈福文。”

      她选了南侧的一根枝桠,那侧有风,却只是微风,泠泠吹过,甚是好看。她穿上彩绳,两手牵了,抬头准备将彩纸系上,却被日光晃了下,眨了好几次眼,觉得树枝模糊了一瞬,闭眼安神片刻,又系了几次才系上。

      安平系完后,回身看见安纪摇了摇头,问道:“安姐姐怎么了?”

      “没事,被太阳晃到了眼睛。”安纪收回手,往亭中走去,途中又望了几眼亭外花园景色,只觉似糊了一层窗纸般,可不过片刻又渐渐变得清晰,并无大碍。

      三人纷纷将手中彩纸挂上树枝,挂好后又端详半晌,只觉彩华流转,翩翩欲飞,心中甚是明快。秦晔拍了拍手,让人摆了炭火,三人就在园子里吃起烤梅花肉来。

      宁仪和的大婚仪式持续了一整天,安策和宁叙结束到了安府时,安纪早已用过晚膳,正与秦晔、安平两人玩投壶。秦晔见两人走进来,停了嬉闹,问两人在宴上可有吃好?用不用再弄些简单的夜宵?

      安策摇摇头,瞥了眼安平,也不主动提及今日大婚之事,只问道:“平妹妹投壶可胜了?”

      安平玩乐一下午,阴霾之气也散了不少,咧嘴笑道:“胜了!今日我们在箭尾上绑了祈愿的字条,”她做出恭喜的样子,“哥哥,你和嫂嫂又要喜得麟儿了。”

      秦晔顾及宁叙还在,嗔怪道:“平妹妹的嘴怎么还是一点遮拦都没有?”

      安纪笑道:“都是自家人,嫂嫂怎么讲究起来了?”

      宁叙瞧她手中还有一支没扔出的箭,便问:“那你手中这支写的是什么?”安纪拉开字条,几人都围上来看了看,只见里面写的是:愿钟爱之人,身安神怡,所得圆满。

      安平道:“之前纪姐姐写的都是些琐事,这一把玩得这么大?”安纪轻巧一笑:“这算大吗?世间所有人的愿望不都如此吗?”

      “既如此,那继续把未投之箭投完吧。”宁叙看见字条的瞬间,明白今日回府或多或少勾起了她的思家之情,有意让她今夜里在家中。

      秦晔道:“天色已晚,回去恐多有不便,还是还是下次吧。”

      宁叙摇头,“无妨,小纪今日留在府里就好。”

      安策望了一眼安纪,道:“这恐怕不合礼法。”

      “礼法为人情所设,我会处理好。”

      宁叙此言是让安策和安纪都不必担心。一语甫毕,手中却多了一件物什,是安纪手中那支箭,她正用眼神示意,让他投进壶里去。

      壶离几人约有三丈远,可对宁叙来说,这点距离自是不在话下,“铛”地一声,一投便中。安纪赞道:“最想要的愿望会实现的,今晚没有什么遗憾了,我们回府吧。”

      秦晔附和道:“对对,相见机会还有很多,不必纠结于今日,请王爷多照顾照顾小纪,她今夜喝了些酒。”

      宁叙端详了安纪半晌,只见眸光清亮,想来喝得不多,便点点头,与几人告别,将安纪牵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前进,神思也跟着摇散成风,安纪渐渐有了些朦胧睡意,可还是没忘了问一句今日婚宴的情况。

      宁叙只说孟氏女端庄知礼,看得出陛下和太后都很满意,至于仪和如何,他却避而不谈。

      车中只有两人,安纪便也没有了遮拦,悄声似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两心相悦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呢?”

      她认真想了想,又道:“我身边好像只有悦悦和王大哥从青梅竹马到喜结良缘,走过风雨,仍不分离。”

      听到分离二字,宁叙暗暗收紧了手臂。安纪顺势往他身上凑近了些,睁开朦胧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说我们今后会分离么?”

      说完,她便移开了目光。她和宁叙都明白,能不能长厢厮守并非是自己所能决定的,而是这变换莫测的命运,别离也是。世间众多凄美遗憾正是源于此。

      两人都无法回答,又生恐出言惊了这无常的命运。安纪不再出声,只靠在他膝上,混着酒意,沉沉睡去。宁叙帮她梳洗整理一番,又将她抱上榻,自己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从没想过和她分离的情状。会因何分离?如何舍得分离?思绪像杂草般纷纷乱乱地冒出来,堵得胸口滞闷,看着安纪的睡颜看了半夜,才终于眼皮沉重,浅浅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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