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风

作者: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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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狠毒


      京畿府陈河镇镇口,一匹快马飞奔入城,直驰向南下平乱大军驻扎的驿站处。
      “顺王殿下,”马上的人高喊道,“城外有人在等您。”
      梅竹青一怔:“什么人?”
      马上的人甩出一副令牌,丢到了梅竹青的手上:“殿下,请吧。”
      见到那副令牌,梅竹青登时脑中一炸,他手下的部从凑近一瞧,也随之惊讶道:“这是攸王殿要找您?”
      来不及多想,梅竹青当即备马,随那人一道出城。
      就在陈河镇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装饰素朴的马车,攸王府大管家姜忠恩垂手立在当侧,两边是几个威武高大的带刀侍卫。
      “姜叔?”梅竹青一勒马,提声叫道。
      姜忠恩低着头,不似从前见到梅竹青时一般热情,他沉默地退至一旁,为他掀起了马车软帘。
      “出什么事了?怎么父亲亲自……”
      “上车再讲。”梅竹青的话没说完,车上便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梅竹青浑身一僵,屏起呼吸,俯身钻进了马车。
      车中坐着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玄色长袍,顶冠簪玉,气度不凡,全然不似传闻中的那个“疯王”。
      梅竹青垂着双眼,不敢看他。因为,这也是梅竹青第一次见到攸王李酬。
      “怎么?几年不回家,便不认得为父了?”攸王李酬淡淡一笑。
      梅竹青缓缓抬起双目,正对上李酬锐利的眼神:“怎么会?孩儿怎么可能把父亲忘了?”
      李酬笑了两声,一捋长须:“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称父亲了。”
      梅竹青觑着李酬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叔父。”
      李酬抬了抬手,稍稍点头。
      “叔父为何来此地找孩儿?西州距此路途遥远,这里又在京畿府内,若是被朝廷的人知晓,叔父岂不是会惹祸上身?”梅竹青问道。
      李酬不疾不徐道:“如今前朝后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又有谁会来管本王的这点小事?”
      “什么?”梅竹青一愣。
      他不过离开了一天,京畿府的关口还没出,前朝后宫又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姜淑妃死了。”李酬平静道。
      “姜淑妃,这……”梅竹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由望向车外,姜忠恩正漠然站在一侧。
      “不必看他,他早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李酬冷冰冰地说。
      梅竹青脸色难看:“姜叔知道?”
      “他女儿的事,他能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把你我瞒得天衣无缝,姜忠恩还真是不简单。”李酬冷笑道。
      “可是……”梅竹青心下一紧,“叔父,可是您就这么草率地杀了姜淑妃,难道不怕那位追查下来吗?”
      “追查?他从何而查?本王在后宫中,又不是只有姜淑妃一人?”李酬答道。
      “但……”
      “庆渊,”李酬打断了梅竹青的话,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梅竹青,开口道,“几年不见,你比先前变得优柔寡断了许多,怎么?你是在怨恨叔父杀了姜淑妃那个叛徒吗?不过是一介女流罢了,她与太子之间的勾当不还是庆渊你告知叔父的吗?”
      梅竹青嘴唇一抖,垂目道:“是,孩儿失言。”
      “姜淑妃不得不死,庆渊你无需仁慈。”李酬看了一眼站在车外的姜忠恩,“孩子,你记得,挡住咱们路的人,都得死。”
      梅竹青额角直跳,心绪不宁,可眼下他却只能答道:“叔父,孩儿只是……只是担心此事波及到您。”
      “怎么可能?”李酬轻笑一声,“当初我令姜忠恩把他的女儿送去秦王府时,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毕竟,独木难支。”
      梅竹青不敢再追问了,他如今自觉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
      “庆渊,此番南下,凶险异常,不过所幸你先前与孟家人有私交,所以,只要你能平安拿下南疆,整个大俞便唾手可得。”李酬说道。
      “叔父,此话何意?”梅竹青不解。
      李酬勾起了嘴角:“你觉得,姜淑妃最好为何而死?”
      “最好为何而死?”梅竹青摇头,“孩儿不懂。”
      “不懂没关系,叔父现在告诉你,”李酬看向梅竹青的神情愈发慈爱,他缓声道,“当然是要为了北境而死。”

      “北境?”懿安帝李肖捻着战报,吐出了这两个字。
      “昨夜,长鹰三十六关合围,拦住了南下突走的鞑克王军,旁勒阿雅扎兰偷袭东线,被长鹰军亲卫营统领宋河围堵,俘虏上千人!”都虞候魏少武说道。
      “又是北境?”李肖丢下战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魏少武可以退下了。
      “你继续说。”李肖一点吴玘儿,又道。
      吴玘儿一咬牙,跪直了上身:“陛下,奴婢记得,卖给奴婢铅白的人就是从北境来的!”
      “从北境来的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走马贩子罢了,吴典执是想说明什么?”李司南稳住心神,冷声说道。
      “当然,当然是想请陛下做主,还姜淑妃一个公道!”吴玘儿猛然起身,一指李司南,“陛下,害死我家主人的就是广宁公主,就是她!”
      “放肆!”王贵妃一拍桌案,厉声道,“吴典执,你护主心切,我们可以理解,可公主殿下乃是皇女,是陛下的亲孙女,你这话若是无凭无据,陛下大可处以你死罪!”
      “奴婢不怕,因为奴婢心里清楚,广宁公主为什么要杀姜淑妃!”吴玘儿红着双眼,瞪向李司南。
      见她已道破真实目的,李司南倒平静了下来。她一笑,扬起了下巴:“吴典执,既然你说是本公主害死了姜淑妃,那你就说说,我为什么要杀她,难道只是因为姜淑妃丑得惊人,碍了本公主的眼吗?”
      吴玘儿含泪冷笑:“公主殿下,若不是姜淑妃无意间知晓了你的秘事,你又怎会下此狠手?”
      李司南嗤笑起来:“秘事,我有什么秘事?”
      说完,她便扑到李肖的身前,一把抱住李肖的胳膊:“祖父,她污蔑您的孙女!”
      “公主殿下,您不必在陛下面前叫屈,”吴玘儿说着话,便从怀里摸出一枚通体漆黑的兵符,“殿下,您看看,这是什么?”
      李司南大惊,此时,她方知是谁捡到了自己遗失的鹰符。
      见到鹰符,李肖一把甩开李司南,并伸手道:“呈过来。”
      吴玘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兵符双手奉上:“陛下,广宁公主与长鹰将军私通,宫闱上下无不清楚。可就因姜淑妃无意中捡到了广宁公主落在后花园中的鹰符,公主殿下就要下此狠手,杀了姜淑妃!”
      “你胡说!”李司南尖声叫道,“本公主与长鹰将军毫无瓜葛,这是栽赃!”
      “栽赃?”吴玘儿向懿安帝一叩首,“陛下明鉴,奴婢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栽赃!”
      大殿中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懿安帝李肖。
      “陛下,”此时,王贵妃清了清嗓子,她笑盈盈地看向李肖,“妾确实听说,广宁公主刚一来京梁,便着急往北境将军府寄信。而且,据说长公主找宫里的婆婆为她量身时,还专门令那婆婆瞧了瞧她是不是处子呢。”
      “有这事?”懿安帝凛声道。
      “当初广宁公主出关和亲,都说是鞑克人杀钦差在先。可是北境天高路远,是真的杀钦差在先,还是原将军不请自战在先,谁又能知道?”王贵妃揶揄道。
      “王娘娘,你不要信口雌黄,小小一枚鹰符而已,又能说明什么?”李司南抓着李肖的袖笼,求道,“祖父,您得为孩儿做主!”
      “父,父亲,”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李煦突然抬起了头,“儿,儿也听羽林军,军飞骑将军章符,说,说过,广宁曾往北境寄信一事,她,她寄了一封白纸。”
      “是吗?”懿安帝李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司南,“那想必是确有其事了。”
      “祖父,您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李司南急声道,“一个边关来的贩夫走卒、一盒来历不明的铅白、一枚不知真假的鹰符,还有一封根本没有字的信,这能说明什么?这就是栽赃,是诬陷!有人害了姜淑妃,要栽赃在孩儿和原将军的头上!”
      “那你倒是说说,谁要害姜淑妃这么一个深宫里的女子?”吴玘儿叫道。
      李司南冷冷地看着她,抬手一指:“当然是你,吴典执。”
      吴玘儿只当是李司南穷途末路,口不择言,可谁知下一刻,李司南转向懿安帝:“祖父,您可知那姜淑妃到底是谁的人吗?”
      “什么?”李肖一皱眉。
      李司南冲着吴玘儿莞尔一笑:“吴典执,你要我道出真相吗?”
      “你……”吴玘儿一滞。
      “陛下,”李司南振声道,“当年您出陇平府封秦王时,京中可大有人放心不下。”
      “李司南,你不要胡说八道!”吴玘儿浑身战栗。
      “吴典执,还要我继续说吗?”李司南问道,“你要不要亲口承认,姜淑妃其实死于你手?”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太子李煦瞪大了双眼:“广,广宁,你不要血,血口喷人。”
      “陛下,”吴玘儿已瘫软在地,她抽噎道,“陛下,奴婢……”
      这话还没说完,她的嘴角便涌出了大团的鲜血。李煦惊声尖叫,当即冲上前,掰开了吴玘儿的嘴。
      “殿下……”吴玘儿含着断了一半的舌头,垂下了一滴泪,“是,是奴婢对不起您。”
      “太医呢?”王贵妃跺脚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大殿上乱成一片,有人慌忙奔走,有人涕泪连连。隔着混乱的人群,李司南抬起头,对上了懿安帝望向自己的阴鸷目光。

      “人活下来了吗?”李酬神色平静,不见喜怒。
      “回禀殿下,人是活下来了,但应该是说不出话了。”下人答道。
      “找机会,杀了。”李酬淡淡道。
      梅竹青坐在一旁,只觉心惊肉跳。
      “叔父,难道陛下会让此事就这么过去吗?”他不由发问。
      李酬哼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孩儿……”梅竹青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想必叔父一定有办法抽身而出,保全自我。”
      “办法很简单,不该留的人一个都不要留,包括,”李酬一顿,“包括那位广宁公主。”
      “叔父……”梅竹青当即叫道。
      “庆渊,本王知道你与她走得很近,但是当断则断,懂吗?”李酬抬眼看向梅竹青。
      梅竹青呼吸一凛,不敢言语了。
      “至于北境,”李酬一笑,“那位生性多疑,他一定不会轻饶北境,而原家,恐怕也凶多吉少。”
      梅竹青心中一沉。
      “好了,庆渊,”李酬掸了掸长袍,“本王不能在此久留,是时候回去了,不过有个人,叔父打算给你留下。”
      “谁?”梅竹青问道。
      李酬一掀软帘,目光落在了姜忠恩的身上:“他。”

      马蹄飞扬,尘土四溅。梅竹青默立原地,看着李酬渐渐远去。
      姜忠恩就站在他的身后,手脚已落上了绳索,几个王府亲卫守在一旁,静候梅竹青发号施令。
      “小殿下。”姜忠恩突然开口道。
      梅竹青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注视着姜忠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奴错信你了。”姜忠恩脸色灰白,垂下了头。
      梅竹青一皱眉:“什么?”
      姜忠恩自嘲一笑:“当初小殿下信誓旦旦,拉着老奴的手保证,不会将此事告知殿下,可谁知……”
      他说不下去了,眼角垂下了一串混浊的泪水。
      梅竹青愣住了,他没料到,原来李庆渊早就知道姜淑妃的背叛。
      “小殿下,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说,老奴是您最信任的人,您怎么能……”姜忠恩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梅竹青心下涌起千头万绪,他想要安慰,想要解释,可却发现一切话语都无比苍白无力。
      李庆渊知道,他怎么能知道?那个古怪又偏执的疯子为什么知道?他知道后竟又心甘情愿为姜忠恩瞒下一切,为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声“姜叔”吗?
      那个从出生开始,就被攸王培养用来复仇的人,却在这般地方多了一丝旁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温情,那个在西江江畔、春山脚下于大火中化为灰烬的人,似乎有了血肉。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姜叔……”梅竹青艰涩地叫道。
      “罢了,罢了!”姜忠恩仰头看天,“杀了我吧,小殿下。”
      梅竹青拔出长剑,静立许久,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忠恩:“若是我留你一命呢?”
      姜忠恩笑了起来:“小殿下,像你这般狠毒的人,又怎么会留我一命呢?”
      梅竹青摇了摇头,心生仁义悲悯,他抬手一抛,丢开了长剑:“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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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第109章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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