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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祖宅(三)
安乐坐在石箱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翻看贺家主的手札。
-十月十六,幼子满两岁寿辰,其携礼前来,欺人太甚。
-五月十四,又值高氏寿辰,拒其进门观礼。
-三月十一,今年二十有五,幼子虚岁五年,枕边孤冷,唯有爱子相伴。
-九月廿九,结发六年,高氏早逝,甚心痛。
-十月初六,关竹苑,敛其物,烧其书,勿复见之伤怀。
-十月初七,生未同衾,死必同穴。轮回一世,必寻之匿之。
手札到这已经结束了,安乐合上,恭恭敬敬放回去。贺家主是个性情中人,手札里全是高夫人,连贺空晴都是寥寥几笔。如果真的有下一世,希望能遇到彼此,珍惜缘分。
安乐掏出伽蓝佛珠,手握住高夫人的手,感应她的残魂,一点点聚集。这个石室这么封闭,希望能唤醒一点,一边一角就够了。
“何人唤我?”
虚晃晃的轮廓在空中出现,发出微弱的荧光。
“高夫人,我……我叫安乐,本名北慕槿,你的儿子还记得吗,我……嫁给他了……”
安乐掏出贺氏长媳的印章,伸向模糊的虚影前。
那虚影慢慢聚拢,实态渐渐清晰。她细细瞧着印章,又飘荡着打量安乐,表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哀伤。
“他都这么大了,都已经娶媳妇了。”
“是的,距离您……离世已经五千年了。”
安乐摸摸脖子实在不想骗人,酝酿了半天,嘴里也没蹦出什么好话。
“五千年……?”
“贺空晴成年后就飞升成仙了,现在是天地间赫赫有名的战神。”
高夫人本就无神的眼睛蒙上一层更加不解的白雾,喃喃自语,似乎理解不了为什么会飞升。她看看自己黄黑的尸体,也吓了一跳,再看看旁边的贺家主,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贺家主也死了?”
“贺家主在您走后没多久就追随您去了。”
“他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躺在我的身边,他害死了二郎,又夺去了我的命,他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服毒自尽,他就会将我和二郎埋在一处,他骗了我!”
伽蓝佛珠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短短交谈的功夫,高夫人的灵魂几乎拼凑到一处。如果安乐再不阻止,高夫人这么激动,满腔愤恨,恐怕接下来要变成厉鬼了。
“高夫人息怒,贺家主虽然骗了你,可这件事已经过了五千年,你口中的二郎估计已经转世好几回了……要不要稍稍……”
“我如何能忍!我与二郎本就是一对,是他、他们贺家偏要用婚约禁锢我。他答应我生下继承人,就放任我。可是他不仅食言了,还恶意带二郎只身前往无昼城,生生害死了他。我要殉情他不允,后来他允了,我求他将我二人埋在一处,哪怕是荒山也好,可是他一次一次欺骗我!”
高夫人怒意冲天,头发随着怒火在空中飘扬,空洞的眼睛挤不出眼泪。还好高夫人生前是个娴静的女子,不然发现自己被骗这么多次,早骂脏话黑化了。
安乐有点尴尬,原来她自以为是推断错了,贺家主是个专情的人不错,不过也就比贺空晴好一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俩做事都挺坑的。
“高夫人息怒,五千年过去了,你的二郎早都随风飘散了,不如和我一起出去,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再也不用和讨厌的人躺在一起。”
高夫人看着虚无的自己,顾影自怜,“我这副样子还如何出去,这石室是贺氏锁魂用的,我恐怕得看着自己和这个卑鄙小人躺在一起,膈应到天荒地老了……”
高夫人神色哀切,伤痛决绝,掩面而泣,却没有一滴泪滴下。
“或许,我能帮到你……”
“对!你帮帮我,把我的尸首挪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拜托。”
高夫人想握住安乐的手,可人魂有别,扑空了。
安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能复活你,你愿意吗?”
“复活?你能制作傀儡?不要,我不要那样活着,我已经死了,我是华州星宿宫高氏出身,绝不能成为傀儡,更不能堕入鬼界!”
骄傲写在高氏的DNA里,无论是以前还是后世,他们总是以最大限度守护底线。
“我是说起死回生,回到你死去之前,重新从少妇开始,你愿意吗?”
“起死回生术?你和魔祖沉婴什么关系?”
高夫人显然被安乐说动了,焦虑地在石室里游荡,她当然想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这个虚伪的男人,只是这女子说的是真的吗?
“我找到了沉婴,承袭了部分起死回生术,我曾经复活过我的一位朋友。”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你是双喜的妻子,他人呢,他怎么没来?是他让你找我的吗?”
高夫人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久违的母爱在流淌,安乐这个外人也看在眼里。
“是真的,是他让我来这里复活你,他在天界办公,起死回生违背了自然法则,不能大张旗鼓去办。”
安乐耐着性子解释,捕捉高夫人脸上每一个迟钝的表情。
这法术有个烦人的地方就是,必须要死人自己的同意才可以,强行复活,如果施术者不够强大,很容易被反噬。
“双喜吗?他有和你提我吗?”
高夫人急切地等着安乐的回答,她缺失的陪伴太久,对贺家主的恨归恨,自己的亲骨肉还是不忍心。
“没有,但是他接手贺家之后,竹苑又开了,里面都是你的画像,是他眼中的你。”
安乐唏嘘不已,贺空晴为人讨厌烦人,可是思母的心真是让人没法评判。
高夫人的悲伤突然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可有说为什么让你复活我,你又是为何答应他?”
这个问住安乐了,她没有仔细思考过为什么,她下意识以为是贺空晴从小缺失母爱才……
“他没说,不过他说只要能复活你,他就会和我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的父亲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你看到了我到死都没等到休书,终究是躺在他的身边,为他陪葬。还有,你说那孩子为我画像,呵呵,终日与他父亲相伴的孩子,从未踏进竹苑的孩子,怎么会记得母亲的长相……”
高夫人的话就像警钟,在她脑中嗡嗡作响,轰鸣声越来越大,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每一次遇到这种家庭问题,她的智商就会下线,好恨!那画像上的女子脸颇为模糊,她以为是年代久远,原来如此。
贺空晴阴险狡诈,难保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可他二人不像他父母,二人毫无感情基础,他没理由一直栓着她。再说他好像也没什么欺骗她的好像,亦或者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高夫人一阵冷笑,叫人毛骨悚然,安乐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傻孩子,你以为你口中的战神是什么君子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要诋毁自己的儿子,但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了解他的为人。”
安乐头晕目眩,心沉到了谷底,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高夫人的怜惜转瞬即逝,又恢复到了冰冷。
“他从小性子就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得不到的、不听话的他都会统统毁掉。包括不小心咬伤他的小狗,无意教他读书的先生,他们都死了,困在他的身边活活饿死了。”
安乐被吓得不轻,心脏不自觉开始抽搐起来,她不敢想,如果贺空晴真的是这样的人,她会是什么后果。
“小的时候,双喜性子就老成,总是有一副副不同的面孔,他在长辈们面前总是乖巧懂事,面对下人却是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动物毫无人性,看待妖魔更甚。”
安乐回忆起第一次听说战神时的样子,那时他操着武痴的人设,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等到他学有所成,这个人设就废了。他还立过呆傻武将的形象,故意在她面前扮傻,蹩脚地配合她担殴打兵器库主将的罪名。她还想起来,他总是对她有两副面孔,人前故意装的很亲近,赶走她身边的异性,背地里无数次置她于死地。
安乐手指插入发尖,头疼欲裂,她已经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掉入这个局。
“我该怎么办?”安乐乞求的眼神望着高夫人,那个闻风丧胆恶魔的母亲。
“去我的娘家,我们高家有一支地下军团。”
安乐沉默了,难怪贺空晴对高家的秘密了如指掌,原来高氏是他的母舅。那只军团她也能操纵,可是知道这个秘密五千年的贺空晴会找不到方法吗?高瑜……那可怜的孩子,是被他利用了,不对!
“高夫人,有件事我想确认,那支军团是不是需要高氏的嫡血才能操控?”
“你如何得知?他告诉你的?不,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夫人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高氏已经亡了,最后一只独苗也死于贺空晴和流光帝君的野心。”
一切都能说的通了,流光创造了六大世家,但不一定知道各世家为自己盘算的秘密。是贺空晴,他是知情者,出卖了高家,利用姬妙杀了高氏残余,好独自控制高氏的地下军团。是她打乱了这一切,贺空晴一定想不到她威胁到了姬妙,也能操纵死尸。
高夫人哀嚎,不停地在石室撞墙,这墙是结界,高夫人只能一次一次被弹开,痛苦地在空中扭曲。“贺氏……贺氏与我高氏不共戴天!”
安乐闭嘴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贺空晴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复活自己的母亲。内心一阵悲凉,是替高夫人也是替自己,连自己母亲都能利用的人还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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