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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
“当年镇守南关口,与越国交战,虎威将军一条腿和一只手被敌军将领挑烂了。阿渊,你知道半边身体烂掉是甚么样子的吗?”他足够地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他的痛嚎声从帅帐中传出来,很远很远,营地里的每个士兵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在害怕,怕经历跟他一样的痛苦……药石、粮草无以为继,军中士气一蹶不振,被越国打得节节败退。”
“临近凤阳关的时候,他求我给他个痛快。”
李檀侧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薄刃,岳渊看着并不陌生,他时常带着防身用。
“我动手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或许是不甘,死了也攥着我的手不放。有个亲卫,是他的义弟,冲过来捣了我肚子一拳,狠的,我立刻就呕出一口血来。”
“后来我在大军前接下帅印,这个亲卫还捅了我一刀,在腹部。”李檀掀开被岳渊揉得一团糟的衣服,在那里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
很快,他就掩下了,可岳渊却不放过。他抱着李檀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屈膝跪在他的面前,再掀开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这里,岳渊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亲吻这道伤痕,问他是怎么来的,可李檀从不愿说。
岳渊怔愣着问:“疼么?”
李檀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早不疼啦,岳先生将他撞开了,救了我一命。……先生救过我很多次。”
这一刀,却让他如获新生。
岳渊贴到他怀中去,李檀拥住他,感觉像是手掌中捧握着一只幼鸟儿,它脏器的每一次跳动以及温暖得有些发烫的软羽,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时候他在众军面前指责我,说我早想杀了虎威将军,接替主帅一位。……我给他按了个叛军的罪名,杀了,然后做了铁鹰军的主帅。”李檀哼哼笑了几声,“下次让大司徒跟你讲这件事,才更显得我无情一些。”
岳渊蹭着他的胸膛,没有说话。
李檀:“他还说甚么了,讲来听听……”
岳渊:“没有。”
李檀哄诱了一会儿,岳渊却怎么都不肯再说。为了大祈,为了他的君主,李檀连自己的命都敢赌,还有甚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灵州城按照李檀的命令,再次举办了祭天仪式。
岳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这些个小把戏一一解释给他们听。
一旦经历过去坎坷,决心就会变得更加坚定。
当百姓知道有人在暗地里为了阻挠新政而愚弄他们的时候,就更加坚定地认为相国大人推行的政策对他们是百利而无一害。
物极必反,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当百姓看到挂在城楼上的头颅时,心悸之余又不禁暗骂李檀心狠手辣,如同酷吏;也有不少人觉得只有李檀这样果断、绝不优柔寡断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新政魁首。
关于相国大人的传言渐渐变了风向,从说他是祸国殃民的狐狸转世,变成了“雕心雁爪、凶狠无情的铁面阎王”……
李檀听了还挺高兴,感叹道:“这次起码是个人了,不小的进步。”
功过评说,他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还能管得了身后事么?千秋之后,他李檀不过是一抔黄土,仅存的名字也不过是丹书上轻描淡写的寥寥一笔。
但求现世行止不负于家国,俯仰无愧于天地。
大司徒王易和相国李檀一同回京的消息,令不少人觉得惊诧。得知大司徒来京,宣德帝率一干人皇宫门外等候,按辈分,他还亲切地称王易为叔公,笑眯眯地扶着他往宫里去。
先是在朴政园说了半会子的话,宣德帝对新政的事避而不谈,多是问候大君近来的情况,谈及南地的风土人情,还有京都这几年的趣事,尤其向他介绍了李檀、岳渊两个人。
王易明白今天不宜赶着提及政务,跟着宣德帝的话锋连连称赞李、岳人杰,有老将军遗风,当真是后生可畏。
晚间的时候,王易留在宫中参加宫宴,李檀、岳渊亦同在座。李檀身上的意南香的瘾症时不时折磨他,这会儿闻着宴上飘香的酒水,一时更加难捱,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席。
岳渊要跟过去,宣德帝让他给王易敬酒,岳渊抿唇又坐了回去。
李念眼波流转,将在一旁抓棋子果吃的谢清招来,领着跟宣德帝说:“清儿累了,臣妾先带他去歇息。”
谢清不怎么累,可还是跟着李念的话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小眼睛。宣德帝嘿嘿地将谢清抱住,拿最糙的胡子蹭他:“乖皇儿困困了……去罢,明日父皇再去陪你顽儿。”
谢清说:“不要,父皇总会跟儿臣抢吃的,儿臣不爱您。”
宣德帝哈哈大笑起来,李念气笑着轻打了一下谢清的头,正斥着“不许这样对父皇说话”,忽地,宣德帝一下没上来气,猛地咳起来。他嗓子痒痛,剧烈咳得停不下来,忽觉喉头血腥翻涌,“喀”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血沫溅了谢清一脸,他瞪大黑湛湛的眼睛,整个人全懵了。
“皇上!”
“父皇——!”
李檀教人从瘦湖寻来,匆忙地来到朴政园中。景王谢容、吴王谢庸都守在园子中,一干参加宫宴的臣子都颤颤巍巍地抄袖而立,不安地踱着步。
谢清抱着李念,抽泣个不停,脸上还残留着那种黏腻感,吓得他惊魂不定。
太医忙进忙出,又端出来一盆血水。李念眼眸扑簌,泪在眼眶中冷了、干了,始终没有流下来。里面不断传出宣德帝的声音,或咳嗽、或哀呀……总是不好的。
谢庸眼见着一些血布扔出来,膝盖软了,倚着墙瘫跪下来,眼里掉出泪来,哭声悲恸。谢容仍直着背,一手将谢庸拉起来,冷声说:“不准哭。”
谢容孤傲,寒冷的眸光慑住了谢庸,直教他哽住泣意,没再发出来半声,只是不停地颤抖抽着肩膀。
李檀进朴政园,岳渊看见迎上来,声音还算得上镇静,跟他说:“皇上旧疾复发,现在悬着一线,不知会怎么样。”
李檀沉默着点点头,掌心捏出冷汗来,同众人一起在园中等。
李念让奶娘带谢清回宫,谢清害怕,哭嚷着抱住李念不放手:“儿臣不走,儿臣害怕。”李念一下掐住他的肩膀,谢清只觉得这双手不同于以往的轻柔,落在他肩上,变得很沉很沉。
李念俯身,看进他的眼睛里:“好孩子,不要怕……有母妃在,没有甚么好怕的。你要听话,先回宫去。”
李念松开他,将他推向奶娘:“去。”
等送走了谢清,李念走向李檀,淡声说:“你跟我来。”
李檀轻蹙了眉,随她走进一方幽静的园子。李念身边的宫女迎桃是从将军府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有些武艺傍身,李念让她守在园子外,听着动静。
等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李念才转身看向李檀,却也不跟他绕弯绕道,直接开门见山:“倘若这次皇上撑不过去了,你要看着谁登上皇位?”
李檀眼角一跳,猛地哑了声。
“说话。”李念的声音蓦然冷下来。
李檀有些口舌干燥,应道:“臣不议储。谁要登基,皇上会有遗命。”
“倘若没有呢?……倘若他还没有下旨,就驾崩了呢?”
“姐姐……!”
“李檀,你说,你要看着谁登上皇位?”
李檀强制着自己沉下一口气,对李念说:“按长幼、才能,都该是景王谢容登基为皇。”
“啪”的一声,李念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李檀偏了头,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她眼睛中泛着波光,死死盯着他,说:“……再说一遍。”
他几乎是冷静的、波澜不兴地回过脸,再说道:“景王谢容,是最好的人选。”
李檀微仰起下巴,冷笑了一声,带着讥讽和轻蔑地看向他:“你还喜欢他?”
“于国、于民,他都是最好的选择,绝不掺半点私情。”
“是了、是了……我倒忘了,你有私情么?”李念忽地笑吟吟地看向他,伸出手来擒住他的下颌,手指抚过坚毅俊逸的脸廓,说,“你真是跟爹太像了,为了大祈,甚么都可以不要,甚么都不顾及。他或许只该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样大哥、三弟他们就不会死了。”
“姐姐,”李檀闭上眼睛,牙齿在轻微打着战,“清儿年幼,他不行……”
“为甚么不行?!古往今来,少年天子,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他真正掌权之前,还有本宫,还有顾守豫,还有所有依附着我李家的臣子,都将会扶持他、培养他,直到他成为真正的帝王!……日后,他会是大祈最贤明的君主——!”
李檀倏然张开眼睛,满目皆是震惊,说:“你这是谋反……?!”
“我只是拿回我们李家该得的东西!”
李檀身形一震。
“这是他欠我们的!要不是他当年昏聩无能,任由纪祥文把持朝政,我们李家何至于此?”李念的声音中带着锋利的尖锐,扎得他胸腔的每一处都在发疼,“当初纪祥文、康峥海等人如何陷害父亲兄弟他们,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就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死了……!”
她的声音隐隐发颤,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你呢?你为了他谢家的江山,日日殚精竭虑;你是没有私情,为了你的忠心,连家仇都能抛之脑后!……你做着你流芳百世的千秋大梦呢,又可知他如何在暗地里掣肘你?你为了昌明新政,树了那么多政敌,日后谢容登基,你还能活得了吗?!”
她恨得咬紧牙关,扬手再狠狠打了李檀一巴掌,上前抓住他的领子,疯了一样摇晃着他,恨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梨泪翻涌,几近崩溃,李念哭成声:“你醒醒罢!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李檀一把抱住她,眼角流出泪:“姐姐,不是这样的……不是……”
李念伏在他肩头哭个不停,她死死抓住李檀的衣襟,哭声说:“意桓,我真得好累啊,连你都不帮我,我该怎么办……”
她膝盖一曲,跪在李檀面前,仰起满是泪痕的脸。
“你就当救救清儿好不好?”
李檀要扶她,可她不肯起来。李檀亦跪下,握住她的肩膀,说:“我可以跟你保证,日后无论是谁登基,清儿都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是他的舅舅,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绝对……绝对……”
“他不该叫你舅舅,”李念急切切地看向他,眸中迸出迷离的光火出来,“他是三弟的儿子,是李家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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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准备好随剧情一起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