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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云开继位大典这天整个允相城都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竹楼前都挂起了鲜花和柏树枝。象脚鼓和弦琴从他出府去官佛寺接受佛祝就没停过。
佛寺内参加观礼的头人们看到利盛勐只派了陶家的大少爷来参加典礼,表情都很微妙。
在官佛寺用供奉过佛祖的清水净身后,云开戴上了象征土司身份的王冠乘象游街。象奴牵着大象在佛寺门口等候。待云开他出来后指挥大象跪下,奴仆们摆好梯子,云开扶梯子坐上象背的轿子。
着甲服的兵丁开道,路边少女手提装满花瓣的竹篮,扬手将花瓣朝天空撒去。沉稳的象脚鼓、响亮的铓锣、威严的长号,围观的百姓纷纷朝坐在象轿朝他们的新王挥手欢呼。看到他们未来的王戴着王冠,一身绣金的礼服身长玉立、风度翩翩,觉得他真是召树屯转世。惹得无数少女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云开微笑着挥手回应,忽然在人群中看到月明。站在人潮的最后面,欣慰的神情里带着一丝哀伤看着他。他顿时怔住了,不敢相信月明竟然会来。
她那双猫瞳大眼在阳光下波光氤氲,泫然欲泣,被她这样望着云开觉得难堪极了,仿佛被剥光了游街示众。
他其实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她,可几次去她家都吃了闭门羹。连请三姐出面都被长生客客气气的拒绝了见月明的要求。终于有一天,在牌坊街偶遇与叶户一起出门的月明。他故技重施,堵了叶户和艾叶的嘴让俸小赛拖走。领着一脸无奈的月明进了他们以前最爱去的那家酒楼。
才坐下月明就埋怨他:“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何必搞这一出,把那两个丫头的胆都被吓破了。
他一脸委屈道:“你家里人都不让我见你。”
月明奇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我们俩都退婚了,再见面要惹人闲话的。”
看着月明淡淡地神情,他哀求道:“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行么?”
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的脸色,月明狠了狠心别过脸,涩声道:“那要说什么?恭喜你即将登大位么?”
云开一时语塞,拎过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后才道:“你能不能在昆明等着我?等我收拾了那帮乱臣贼子后,咱们就成亲。我已经想出办法了,用不了几年就能把他们铲除干净。”
月明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面前的茶杯。
云开原以为月明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会竖着眉毛问他到底是几年,也许还会捶着他骂想得美。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急切地举起手指:“我发誓,我真的能收拾他们。不会让你空等我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娶,我只要你。”
月明吸了吸鼻子,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幽声道:“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爱,所以我不吵不闹地退婚了。可云开,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云觉得背心一凉,他凄然问道:“为什么呢?我也没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爱。你爱我,怎么还舍得离开我,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呢?”
月明平静道:“这些年,看似你一直在等我长大,可其实一直都是我在等。我等你变得成熟稳重得到爸爸的认可;在曼谷等你办完公事回公馆和我说话;回允相后等你来娶我。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你一转身就能看到我。可我等来的,是你都开不了口的分手。”
云开满腹怆然:“我让你失望了对么?”
“我没有失望。”月明摇头:“你的选择是对的。满府的妇孺、满城的百姓都要靠你,若你真的选择和我远走高飞抛下他们不管,我才会真的对你失望。我知道你肯定想到办法解决那些逼迫你的人,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我都可以想象他们的挣扎和反扑何其凶恶,你会面对如何的险境。”
“既然能想明白这些,为什么不给我点念想,在昆明等着我?事情办完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月明的神色突然带着几分决绝与凌厉:“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管前因后果是什么,这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为什么要等一个已经和我没有关系的人?”
怒气瞬间充盈,云开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你敢说我们没有关系?”
“该吵的时候不吵,时过境迁倒吵上了!”月明楞了一下,看着云开满脸的怒意失笑:“我们还是给彼此留下个好印象吧!总不能以后回忆往昔,只记得我们最后一面吵得快打起来。”
云开平复了心绪,似嗔似怨地问道:“你就不能等我几年么?我都这么求你了。”
“再有几个月我就满19岁了。”月明开口道:“回头望望我这19年,书读得七零八落、家里的生意一知半解,满心期待的爱情也没了。我这19年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我不想这样了!你已经有了要走的路,我也是时候想想自己该走什么路了。云开,我们之间,就这样吧!”语气温和却带了绝不妥协的气势。
云开听完只觉得心神俱颤抖,半晌难发一言,几近凝滞地看着她。他明白,从今往后,无论她要走什么路,要做任何事,都与他全然无关系了。
忆及此,坐在象轿的云开满心苦涩,他发誓要当她的英雄的,让她引以为傲,让她痴心仰慕。却为了身下的王座背信弃义。他想起去退亲时,她一直坚强的撑着笑容,却不知该如何掩饰嘴角的颤抖。每每想起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心里默念着着:别看她,别看她就好了。眼睛却舍不得移动半分。
月明仰头看着坐在象轿内缓缓而来的云开,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正式的打扮。穿着全套礼服,古典而庄重,犹如庙里壁画上画的仙人。庄重而又威严地朝欢呼的百姓招手。
她要看的已经看到了,可以毫无遗憾的走了!月明在心中默默对他道:“就让我们这样告别吧,就此人间不相逢。”
长生来到她身后对她耳语几句,月明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象背上的云开,毅然转身离去。
看着月明背着牛皮双肩书包的背影越来越远,云开慌了。她要走了么?要扔下他一个人走了么?想到从此与月明天各一方,他脑子里的那根弦赫然断裂。就在他忍不住准备起身跳下象背去追赶月明时,礼炮响了,理智懵然回笼,他坐正身体目视前方,继续他的游行。
心脏好像是被野兽撕裂一般血淋淋的痛。他忘记谁跟他说过,走出痛苦的过程往往比痛苦本身更加令人难受。
他得好好想想是谁跟他说的,他得去问问他:这痛他能忍,但是,要忍多久才会过去?
回到土司衙门的议事大殿。褪了脚上绣金线的翘头履拾级而上,每上一步台阶眼前的视野便开阔一分。
盘腿坐在土司专属的王座上。礼官宣布道:“向我们至高无上的安雅召土司,尊敬的罕云开法大人跪拜。”
云开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是他的臣子们,他们此刻毕恭毕敬贴地而跪,全然没有先前逼迫他时的跋扈。
报仇雪恨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会象熬汤一样,慢慢烹煮他们。他们自己的野心会为自己的死路添上一把烈柴。
果不其然,第一天议事这帮人就露出了贪婪的嘴脸。先是哭穷,说今年收成不好,百姓饭都吃不饱更没钱交税了。再哭死去的土司,说老土司一贯心善视全允相的百姓为自己的儿女,他若还在是绝对不会看允相的百姓活生生饿死的。
云开心里耻笑他们的沉不住气,面上却堆起愁容为难道:“阿爸走了,像是把全允相的福气都给带走了。我匆匆登位也没什么经验,既然今年年景不好,那就让收粮的衙门和税贺衙门商议一下,该减税、减税,该放粮、放粮。”
下岗圈头人看了一眼云开,心里暗嗤,装什么傻?他们搞了这么多事难道只是为了领几斗米回家下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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