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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个把月的时间,总算是完成了这场长途跋涉。
林择的家深埋在层峦叠嶂的大山里,寨子依附的山叫嶓冢岭,寨子也很干脆利落的叫嶓冢寨。
迟莫辞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颇为惊奇:“播种?”这么热爱耕种的村寨吗。
直到林择把那两字写出来迟莫辞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误会有多啼笑皆非。
“以前这山里有很多飞鸟将自己葬于此处,因此称为‘冢’。”林择补充了一句,“现在也能看到,不过离寨子有些远。”
原本看上去有些阴森的名字一下子明媚起来了,迟莫辞闻言点头,问了一句:“有多远?”
林择顿了顿:“大概走个一两天的路吧。你要去?”
迟莫辞“啊”了一声:“这么久啊,那再说吧。”这山上可不比平路,又没法骑马,徒步走他可不乐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寨,寨子里的人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搭好了临时居所,此时都站在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皇帝。
和迟莫辞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原以为会有什么很隆重的欢迎仪式,比如搞个欢迎宴什么的。但没有,一群人把他们迎进住所,就各自归家了。
原本想好了的在宴会上的致辞全都落空了,虽然本来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迟莫辞一时间还是有点心情复杂。
果然皇帝当久了就是不一样,竟然会想要有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迟莫辞边看着宫女们整理房间边坐着自省。
如此下去怕是真的要忘本了。
林择久违地回了自己家,和阿妈阿奶等人拥抱了一下,躺回自己的床上,周围是熟悉的家具,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林择把护身符香囊从口袋里拿出来,凑近闻了一下,随即才翻身下床,从桌上拿起针包。
快要中午了,得去给迟莫辞做针灸了。
迟莫辞边看着针直直插入自己皮肤内,一边问林择:“那个琉璃花毒,什么时候开始解?”
说起来林择说过这世上真有琉璃花,在日光下花瓣会散发琉璃般五颜六色的淡淡光芒,他还挺好奇的。
“大约一周后吧。”林择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得先去翻翻古籍记载才行。
迟莫辞点头:“那现在可有琉璃花盛开?”
林择手上动作没停,只抬眼瞧了他一下:“陛下想去看看?”琉璃花惯常的盛开时间差不多是正月,这会儿也快到了。
“能去吗?”迟莫辞很想见识见识这么难缠的毒到底出自何方神圣。
林择摇头,又点头:“路途艰险,而且不一定能看到。”
迟莫辞于是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变身刺猬的迟莫辞开始向林择打探这个“播种”……啊不,嶓冢寨:“这儿除了你们寨,好像没看到什么其他人啊。”
林择坐在迟莫辞对面的椅子上,依旧坐得很端正:“嗯,这里比较偏。”
迟莫辞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摘的面纱,指了指,问:“你说是家乡传统,可我也未见其他人戴啊?”
林择摸上陪伴了他几个月的黑色面纱,细细摩挲着它的纹路:“是我家……比较特殊。”
迟莫辞试图猜测:“你家未婚女子就要戴?”他也见到了林择母亲,分明也光着脸嘛。
林择点点头。
真是奇怪的传统。
或许是环境陌生,迟莫辞总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他身处异地他乡的不适,于是调笑着开口:“那我这辈子可还有机会看见你整张脸?”
林择稍稍低了点头,额前碎发随之垂了下来,挡住他的眉眼:“唔,或许。”
迟莫辞没应声,只是看着对面人垂着头,心中想:难啊。总不能非得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吧。
不对,现在林择已经是恬嫔了,哪还有什么洞房花烛夜——除非是册封皇后的时候?
想远了,想远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完成了又一场针灸。
临林择走前,迟莫辞问他:“这针灸要什么时候才结束啊?”他已经很久没有头疼了,但针灸也会疼啊,就像疼痛转移了一样。
林择转身对着他说:“等到毒解开以后,陛下。”随后又行了一礼,离开了。
……好漫长。
下午闲来无事,迟莫辞在寨子里逛了一圈。
这会儿正值冬季,也没有什么耕种的活儿要干,大家都聚集在寨子的广场空地上,三三两两聊着闲话,女人在忙着纳鞋底、织毛衣,男人编织着竹筐、竹篓。
迟莫辞站在广场的角落处,晒着太阳。这里的阳光晒下来还带着点暖意,和京城不同,倒让迟莫辞有些想家了,江南啊……
广场上的小孩子聚在一块儿嬉戏打闹,欢声笑语时不时刺破阳光传入迟莫辞耳内。如此恣意无拘的生活,一晃眼竟也大半年没有享受过了。
原本尚在江南时的迟莫辞以为自己会安生地和沈家父子待在药铺里,享一辈子清闲,做些机关小东西,读些话本子,与沈家父子一起捣些草药、帮点小忙。
如今做了皇帝,每日被奏折包围着,机关只在梦中才能碰上,话本更被抛之脑后。在被锦衣卫抓走前刚给沈群展示过的机关小青蛙被他一同带到了京城,一直藏在他寝殿的柜子里,或许此刻都落灰了。
迟莫辞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眼里看着小孩子们玩乐,耳边还能听着大人们的闲谈声。
在此处没有人注意他,也无人上前阿谀奉承,大家都各自快乐地忙活着,兴许都不记得今日还来了个皇帝。
直到不知从哪传来一串铃铛响。
有些小孩子哀嚎了一声,有的已经乖乖往东边走了,有的还磨磨蹭蹭在原地玩着玩具,然后被起身走来的大人们赶着一同走了。
迟莫辞有些好奇地跟着他们。
小孩子们,无论男男女女,都聚集在一间大房子里,里面规规整整地摆着桌椅。
最前端还有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书生,长发梳得一丝不苟,挽成一个圆髻,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包裹住发髻的方巾的巾角自然垂下,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这位书生拿着本有些破旧的书,看得出来翻了很多遍,但不脏,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
桌上放着个小巧的铜铃铛,想必就是方才铃铛声的来源。
是学堂啊。
迟莫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教无类的学堂,人还不少,看样子整个寨子的小朋友们都来了。
小孩子们坐定了,教书先生便拿起课本,开始上课。
迟莫辞和家长们一同站在窗外,观察学堂里的场景。
没过一会儿家长们便回去了。
只余下迟莫辞一人站着,有些冷清。
他不知怎的想到了幼时被抓去私塾读书的事情,那时候贪玩,时常偷溜出去和同学玩儿,有时会在私塾外看到家里没什么钱的小孩踮着脚趴在窗户边上,那神情格外努力。
彼时年纪不大的迟莫辞还和同学嘲笑过。
现在想想……唉。
迟莫辞想了想,放矮了点身子,学着那时看到的“偷学者”,也趴在窗户边,朝里看去。
家长们走了才没多久,一些小孩儿便坐不住了,一开始还算收敛,只是传传纸条什么的,上边儿的教书先生仍旧在读着课文。
再后来,有些孩子开始说悄悄话,于是交头接耳的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跑出了座位。
也有人在窗户里边与迟莫辞对视,结果气场没比过,悻悻地收回了视线,惹得迟莫辞一阵偷笑。
稍许年纪大些、或者有心学习的孩子们都坐在前排,听到动静也没回头去瞧,应该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教书先生倒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铃铛晃了晃,有点效果,但不大,顽皮的孩子对此充耳不闻。
无法,他只能亲自走下台,一个个把乱跑的小孩按回自己座位上。
……
此番场面出现了三次,在之后再有乱跑的,他也没再搭理了。
迟莫辞不禁感叹了一句,还挺有原则一人,事不过三。
虽然在这种方面事不过三似乎有些奇怪了。
迟莫辞跟着回忆了些其实对他而言并不算特别熟悉的“之乎者也”,之后便直起身在周围晃了晃。
学堂旁边是个藏书阁,里面的书看着都有些年岁了,纸张泛黄。
迟莫辞随意翻了几本,很多都是杂书,讲什么的都有,神鬼志怪一类也数不胜数,有些讲得还挺头头是道的,让人容易信以为真。
——当然迟莫辞是肯定不会相信这些的。
迟莫辞翻出一本《百花全书》来,迅速翻了一通没找到琉璃花,他又不信邪一页一页翻过去。
这琉璃花可是当地特产,当地能没有记载?
可他竟然真的没有找到,只有中间有页被撕掉的看着有些可疑。撕书的人很仔细,撕的很平整,不细看都难以发觉。
无法,他只能放下这本书,转头开始看当地传说:嶓冢岭的名字由来。
由来其实林择已经对他讲过一遍了,但看文字记载还是更为生动具体。
“陛下?陛下!”小佘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钻进了藏书阁内。
迟莫辞放下书,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天色,竟已夕阳西下了。
他居然看了这么久吗?
这里的书确实很有意思,言辞都和话本一样,引人入胜。
小佘走进藏书阁,对他行了一礼:“陛下,可要回去吃饭?”
迟莫辞把书整整齐齐地塞回原处,然后与小佘一同往住所走去。
家家户户已经升了起炊烟,路过家门口时能听到他们聚在一块儿吃饭时传出的笑声,还有碗筷碰撞时清脆的响声。
好一幅人间烟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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