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欲挣扎史

　　晚晴其实有点生气。
　　本来早上被吵醒就有点生气，还被“请”到这里，但想到是天衍宗，她就打算显得凶一点，好让天衍宗欠她一个人情，好让她白嫖一下他们的藏书阁。
　　晚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乾，微笑着说：“不知天衍宗该如何处置他，应该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当然不会！”玄玑真人连忙否认，“我们一定会严惩他的！还请道友息怒，我们会补偿道友的。”
　　晚晴点点头，话锋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眼中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早听闻天衍宗的藏书阁，汇聚天下奇书，典藏四海秘录，堪称修仙界第一书海，晚辈心向往之久矣。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入内观赏一番，以慰平生所愿？
　　” 她说得诚恳，姿态也放得低，仿佛这真是她唯一的、微不足道的心愿。
　　玄玑真人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只要不提更珍贵的丹药、法宝，只是去藏书阁看看书，这代价简直太划算了！
　　他几乎是立刻点头应允，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区区藏书阁，小友既有兴趣，尽管观赏便是！能得小友这般勤勉之士垂青，亦是藏书阁之幸事！”
　　他随即转向身旁一位侍立的弟子，吩咐道：“清风，你为晚晴小友引路，去藏书阁。道友在阁内一切行动，皆不可打扰，任其自便。”
　　“是，师父。”那名唤清风的弟子躬身领命，对晚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目的达成，晚晴心中雀跃，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矜持的浅笑，对着玄玑真人微微一礼：“多谢真人成全。”
　　转身跟着清风离开执律堂时，她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就在她踏出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玄玑真人恢复了威严的声音，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将赵乾，带往惩戒堂。”
　　短短七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赵乾耳边。
　　“师父！师父饶命啊！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弟子往日……”赵乾瞬间崩溃，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得像要被宰杀的猪猡，手脚并用地就想扑过去抱住玄玑真人的大腿求饶。
　　然而他话音未落，旁边侍立的一位执法弟子眼中精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
　　只见他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颜色不甚明朗的布条——天知道是擦过剑还是抹过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塞进了赵乾大张的嘴里，将后面所有的哀嚎与求饶都堵了回去，只剩下“呜呜呜”的沉闷声响。
　　赵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但另外两名体格明显更魁梧的弟子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如同拎小鸡一般，毫不费力地将他双脚离地提了起来，无视他那徒劳的蹬踹，面无表情地朝着大殿侧门那象征着宗门法规森严的幽深通道拖行而去。
　　那“呜呜”声和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殿堂的阴影里，只留下执律堂内一片死寂和玄玑真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跟随着引路弟子清风，晚晴穿过层层叠叠的殿宇楼台，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一路向上。
　　天衍宗内灵气愈发浓郁，沿途奇花异草争妍斗艳，仙禽灵兽偶现踪迹，但她此刻心早已飞向了那传说中的藏书阁，对这些景致只是匆匆一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来到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前。
　　此阁并非寻常楼阁模样，竟是直接开辟在一座陡峭的山壁之中，与整座山峰浑然一体。飞檐翘角如凤凰展翅，覆盖着深蓝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阁楼之高，仿佛直插入云，肉眼难以望见顶端。一块巨大的玄色匾额悬挂于正门上方，以古篆体书写着三个苍劲大字——“藏书阁”，字迹中隐隐有灵光流转，望之令人心生敬畏。
　　巨大的门户是由罕见的沉铁木所制，厚重无比，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阵法符文，隐隐散发着空间波动的气息。
　　清风弟子在门前止步，对着晚晴恭敬地拱手：“前辈，藏书阁已到。弟子权限低微，不得入内。前辈可自行进入，其内自有规矩显现，遵循即可。若有急事，可捏碎这枚玉符，自有执事前来。” 说着递过一枚温润的白色玉符。
　　晚晴接过玉符，点头道谢：“有劳了。”
　　待清风转身离去，晚晴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双手，按在那冰凉而厚重的沉铁木大门上。
　　她微微用力，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古老的“嘎吱”声，大门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
　　当那扇沉重的沉铁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时，晚晴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踏入了一个完全独立于外界的、知识与神秘的国度。
　　眼前的景象，让她这个自诩见过些世面的外来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阁”？这分明是一个书的宇宙！
　　举目望去，竟完全看不到尽头。穹顶高远得如同真实的夜空，上面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明珠，如同周天星斗，将这片浩瀚的空间照亮。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灵玉地面，倒映着上方“星辰”的光芒，行走其间，仿佛漫步于银河。
　　无数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又像是连绵的山脉，一排排、一列列，以一种看似无序却又隐含玄奥规律的方式，向着视野的极限延伸开去。
　　这些书架并非凡木，看着像是由各种珍稀灵木打造，散发着不同的光泽与气息，有的温润如玉，有的清冷如铁，有的甚至还在缓缓吞吐着灵气。
　　书架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无数典籍、卷轴、玉简，甚至还有一些奇特的兽皮卷、金石拓片，它们散发出的岁月气息和灵力波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磅礴的场域，让人心生敬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声音”，那不是人语，而是亿万书卷意识低语、知识流淌所形成的、近乎道音的嗡鸣，细微却直抵灵魂深处。
　　“我的……天……”晚晴喃喃自语，声音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仿佛一滴水落入大海。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渺小而又充满了发现宝藏的狂喜。先前被迫早起的那点怨气，此刻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波不亏！血赚！
　　就在她沉浸于这震撼之中时，一直乖巧蜷缩在她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小脑袋的灵猫“，似乎也被这自由而神秘的气息所唤醒。
　　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粉嫩的肉垫张开，露出尖锐的小爪子，然后“喵呜”一声，轻盈地从晚晴怀中跃出，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就没入了那如同迷宫般的巨大书架深处，只留下几声兴奋的、渐行渐远的喵叫，显然是打算自己去探索这片属于猫的终极乐园了。
　　晚晴无奈地笑了笑，倒也不担心它。反正它机灵得很，而且这藏书阁内似乎有特殊的禁制，应该不会有危险。
　　现在，难题抛给了她自己。
　　面对这浩瀚如烟海、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藏书，她该从何处开始？就像一个人突然被扔进了一座金山，却不知道该先捡哪一块金子。功法秘籍？丹药宝典？奇闻异录？阵法详解？……每一种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最外围的几个书架间徘徊。手指拂过那些或冰凉或温润的书脊，感受着其上流转的微弱灵力，眼神里充满了选择困难症的迷茫。
　　“《基础炼气十万问》？《九天玄女剑诀详解》《百草丹心录》？这都啥呀……”她小声嘀咕着，拿起这本，又放下那卷，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她肩头，如同一个精致青玉饰品般的青鸟，忽然动了。它拍了拍小巧的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啾”鸣，然后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离肩飞去。
　　“诶？”晚晴一愣，下意识地追随着它的身影。
　　只见青鸟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目标明确地飞向了右侧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甚至有些不起眼的书架。
　　那个书架由一种深紫色的灵木制成，上面雕刻的花纹已经有些模糊，陈列的书籍也大多显得陈旧，甚至有些边角都有破损。
　　青鸟轻盈地落在书架某一层的边缘，歪着小脑袋，用喙轻轻啄了啄其中一本材质特殊、封面呈暗金色的厚厚书册。
　　“啾！”它啄了一下后，回头看向晚晴，又鸣叫了一声，似乎在示意她过去。
　　晚晴心中好奇，快步走了过去。那本书被放置的位置颇高，以她的身高，需要稍稍踮起脚尖才能够到。
　　“是这本吗？”她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指尖触碰到那暗金色的封面。
　　封面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非皮非革，触手冰凉而细腻，上面用一种古老的、仿佛蕴含道韵的字体写着三个大字——
　　《神异录》
　　“《神异录》？”晚晴将书取下，捧在手中，感觉分量不轻。
　　她拍了拍封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听起来像是记载奇珍异兽、神仙志怪的书？修仙版《山海经》？”
　　这个猜测让她来了精神。
　　她抱着这本厚重的《神异录》，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靠墙的位置，竟然设有一套雅致的灵檀木桌椅，旁边甚至还摆放着一盆正散发着宁静清气的安神兰。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将书平放在桌面上。
　　带着几分期待，她翻开了这本《神异录》。
　　书页是一种柔韧的淡黄色纸张，带着岁月的痕迹，上面的墨迹却依然清晰，偶尔还有彩绘的插图，虽然线条古拙，却栩栩如生。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章。
　　这一章记载的，似乎是一种鸟类。
　　“青冥，”她轻声念出开篇的名字，继续往下看，“传闻此鸟诞生于仙都蓬莱岛之神树，非卵生，非胎生，乃是由蓬莱岛万古不散之精纯灵气化成灵，以神树枝干为永恒载体，天道因果为线编织其命理，方得构成，是上古神兽之一，踪迹缥缈，非大机缘者不可见……”
　　念到这里，晚晴还没觉得什么，只当是神话传说来看，甚至还觉得这描述挺有逼格。
　　“此鸟形貌殊异，全身羽毛呈青绿之色，如初春之新叶，又如深海之碧波，光华内蕴，流转不息。其眼尤为奇特，明亮璀璨，恍若将万里星空纳入其中，深邃浩瀚，望之令人失神……”
　　晚晴一边念，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此刻正好奇地站在桌角，歪着脑袋打量她手中书籍的青鸟。
　　青绿色的羽毛？嗯，对。眼睛明亮如星空？呃……她仔细看了看青鸟那黑曜石般、确实很有神采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有点那么个意思？
　　她甩甩头，继续往下念：“……其鸣声清越，可通幽冥，能引动天地灵气潮汐。展翅之时，有青色霞光相伴，速度之快，堪比金鹏，瞬息万里。其性通灵，智慧不下于人，能辨善恶，知吉凶……”
　　“等等……”晚晴念着念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心里的违和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她猛地停下，再次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桌角的青鸟。
　　青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有些茫然，小小的脑袋歪向另一边，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啾？”
　　晚晴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低下头，死死盯着书上的文字，再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青鸟。如此反复数次，她的眼神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青绿色的羽毛……明亮如星空的眼睛（虽然现在看起来就是挺亮挺萌的）……清越的鸣叫（“啾”算清越吗？）……通灵，智慧不下于人（这点倒是深有体会，这鸟精得很）……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无比契合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试探性地、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轻轻唤出了那个名字：
　　“青……青冥？”
　　“啾！” 青鸟，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青冥，立刻发出了一声欢快而清脆的鸣叫，甚至还扑扇了两下翅膀，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那双“明亮如星空”的眼睛里，充满了“你终于认出我啦！”的开心和得意。
　　晚晴：“！！！”
　　“你……你真的是青冥鸟？！” 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极度震惊而破了音。
　　青冥鸟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还优雅地理了理自己青绿色的羽毛，似乎在展示自己作为上古神兽的风采。
　　“咔嚓——” 晚晴仿佛听到了自己世界观碎裂的声音。
　　她像是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瞳孔在地震。她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然后又猛地冲向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我的……天……哪……什么玩意？！她她她……她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东西呀啊啊啊啊啊——！！！
　　怪不得！怪不得这鸟战斗力那么离谱！上古神兽！由蓬莱岛灵气所化！天道因果为线！这背景，这来历，简直牛逼到突破天际了好吗！怪不得它那么能打！这不削能玩？！啊呸！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晚晴内心已然掀起滔天巨浪，一片鬼哭狼嚎。她用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的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本厚重的《神异录》合上，然后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哆哆嗦嗦地将其塞回了原来的书架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默默地、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瞬间变得滚烫的脸。
　　没脸见人了！她居然把一只上古神兽当宠物养了这么久！还天天让它站肩膀！她会不会因为“亵渎神兽”而被天道降下惩罚啊？！会不会折寿啊？！会不会……
　　她需要静静。她需要好好平复一下这过于刺激的心情。
　　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感觉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大脑也重新开始了运转。
　　好了，晚晴，冷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捡都捡到了，而且看起来这青冥鸟（天哪，光是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压力山大）对她似乎还挺友善的，并没有要一口吃了她或者降下神罚的意思……那，那就先这样吧？就当……就当多了个特别能打的……伙伴？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然后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做了最后一次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青冥鸟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的小脸。它不知何时飞到了桌面上，正好奇地凑到她面前，那双“明亮如星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研究她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奇怪的动作。
　　四目相对。
　　晚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青绿色身影，看着它眼中那仿佛真的蕴含着星辰流转的深邃光泽（之前怎么没发现？！），刚刚构建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眼前一黑。
　　是真的感觉眼前黑了一下，身形都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就在她扶着额头，感觉人生无比幻灭，急需一颗速效救心丸的时候——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拍了一下她的左边肩膀。
　　与此同时，一个刻意拉长了调子、显得既活泼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年轻男声，在她耳后极近的地方响起，那温热的气息甚至吹动了她的几根发丝：
　　“嗨~~这位道友，看你面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吗？”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而且距离近得超出了安全范围！晚晴此刻正处在精神高度紧张、世界观重塑的关键时刻，全身的防御机制正处于最敏感的状态！
　　于是，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完全没过脑子——
　　她腰部瞬间发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一旋，右臂的肘关节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向后撞去！
　　“唔——！！！”
　　下一秒，一声凄厉到变调、痛苦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惨叫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这片原本安静祥和的、浩瀚的书海之中。
　　“~啊啊啊——————！！！”
　　这惨叫是如此嘹亮，以至于仿佛连那些高悬的“星辰”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无数书架上的典籍似乎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灵光乱窜。
　　晚晴保持着肘击的姿势，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面容原本应该算是俊朗的年轻男子，此刻正弓着腰，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腹部（或者可能是更往下一点的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整张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成了包子褶，涨得通红，眼泪鼻涕似乎都要一起喷涌而出。
　　他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缓缓地、缓缓地跪倒下去，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晚晴：“……”完了！！！
　　青冥鸟歪着头：“啾？”（好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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