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第二部之洛水劫

作者:田轻安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11章


      缮家三人同程府管家和在石窟中干活的工匠们道别之后,像往常一样返回程家包下的那所客栈。几人在客栈里吃了些东西后就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时间来到了子时,客栈外一片漆黑,客栈里也没有半点声响,所有人都睡熟了。缮家三人依照约好的时间,偷偷溜出了房间,到在客栈外的一处僻静地方汇合后去了白天落马的那个落叶树林。

      “这倒是个好所在,僻静,还有树林作掩护,龙门的情形也看的清楚?”阿瑞观察了一番说道。夜晚时分月朗星稀,从这个地方朝龙门崖壁方向望去,夜空犹如全景式的帷幕,一轮明月挂在斜上,将整个山石崖壁和崖顶停放的那几台大抛石机映衬的十分清晰。

      “我想看看夜晚的龙门会是什么样子。”越人有些深不可测地说道。她们住的客栈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今日同冯菽蘅姑娘喝酒吃饭的时候,越人特地问过她,晚间龙门这儿可有什么异动。她说有的时候,就深更半夜那会儿,曾听到过砸石头的声响,还伴有石头落水的声音。白天工匠们干活有声响很正常,可是在晚上都没有光线了怎么还有会有人砸石头?而且那个声音不是清脆的敲击声,而是一种很闷的声响。

      “是不是觉得程家开窟的那些人有问题吖?”小羽担心地问。今日越人在冼家石窟问了觅总管很多关于开窟的问题,又问了冯姑娘龙门晚间的情形,还特别嘱咐缮大和缮三不要把这些事情说给程为安总管和程氏开窟的工匠们知道。

      “我们住的客栈是由程管家一手安排的,难保不会有人监视。今晚若是不回客栈会惹人疑心。我们住了几晚都没在客栈里见到过程管家,说明他不住在那儿。如果真是程管家伙同在程家开窟的工匠正密谋着做一些事情那可就麻烦了。那日,巴掌大的石块几乎就能置我们于死地。事后我们也去查看了,没发现什么线索,这说明行凶之人用的是简易型抛石机,自己或是一两个人就能操作,所以才能撤的那么快。那些停放在崖顶的巨型抛石机抛出的大石所能产生的破坏力是极强的。我现在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做。”

      “用大石头砸破坏力是很大,可精度也很低吧。”阿瑞想了想提出这个疑问。

      “的确,精度很低。可若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并不是精度高的呢?或者说就是为了一口气抛出若干个大石块砸倒一片造成无差别伤害呢?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上一次不就是天上集体性地砸下来一堆石块么,把小石块置换成大石块,轰的一声,任下面是什么都会带来毁灭性伤害。那晚给越人带来的应激创伤时刻都在提醒着她。

      阿瑞同小羽听到这种说法,身子凛然一震。都是血肉之躯,这么一大片石头雨砸下来那岂不是腥红一片了么!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残忍!

      “事关程府,若真是程为安所为,那程府也必然会被追责。程老先生开凿石窟为的是祭祀祖先、家族传承,难道到头来要被人利用,成为杀人者的庇护工具了?”

      阿瑞听这话很有道理,说:“程夫人不是说程老先生本来没这个打算,都是这位忠仆程为安一力劝说之下才开凿的么?”

      “太上赶子的都不是买卖,程为安就是由头。”越人眯起双眼,反复琢磨这个事。

      今夜丑时,龙门程家石窟内,程为安正在跟一个身着罩袍头戴帏帽的人说话。

      “之前就同你说过,那个缮越人就是在滕王府翻云覆雨的胭脂。这个人不早早除掉定会是个祸害。”戴帏帽的人说道。

      “这也奇了,一个滕王府的丫头片子是如何摇身一变竟成了程家老爷的爱徒了。今日看她还同冼氏一族有了瓜葛。听手下人汇报,冼府的人请她们姐弟吃酒,之后又去冼家石窟看了一圈,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还有那个缮之羽也不是她们亲弟。他原本是禄平镇玲珑山上的一个小道士,后来滕王府兵变,才跟这那两个所谓的姐姐改名换姓跑到了洛阳。那日我见缮越人同缮之羽在草地上苟且,就想着干脆除掉他们。只是一击不中啊!是老天爷在帮他们。我看,还是趁她们还在龙门这段时间,找个机会除掉为妙。”

      “已经试过一次,估计她们已起了警惕之心,再想下手不易。若是用下毒或是别的什么法子会把事情弄大。这个缮越人是程家的座上宾,若是程府派人过来深查反而不好。我们的事情就在这一两日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乱了手脚。程府的家谱明日便可篆刻完成,到时候我会找理由让她们速速离去。”程为安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今夜天气好,咱们再试最后一次。山顶的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待卢舍那大佛全部完成,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大仇得报!”

      越人,阿瑞同小羽坐在枯叶堆上,夜晚的空气骤然变凉,三个人凑在一起抱团取暖。就在这时候,几人同时望见龙门崖壁顶亮起了数起火堆,从她们这里看一团团的火光将崖顶围成了一个光圈。越人示意其他两位,集中精神看他们要如何行事。几人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光圈,就在这万籁寂静的夜空中,忽听得有杠杆倾轧发出的吱扭声,紧接着就是皮条子划过空中产生了音爆的响声。只见崖壁上一个庞然大物从这一侧的崖顶上被抛了出去,正砸在对面的崖壁上,碎成了几块。紧接着又有几块被抛了出去,有的碰到对面的崖壁,更多的是掉入了伊水河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缮家几人看的十分清楚,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果然如此,越人压低声音同旁边两位说道:

      “他们是想把大石块砸到水面上,只有精度不够的才砸到了对面崖壁上。”

      几人分析了一下,确认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伊水的水面。又过了一会,再没有声响也没有抛向对面的石头了,估计今日试射是结束了。又等了许久,缮家三人才从树林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先上到程家所开的石窟。此时,里面没有人。看了一圈,沿着坡道上到崖顶。之前几人来过这里,吕头还同她们介绍过抛石机的用法。借着月光,那几台巨大的抛石机伫立在那儿。三人走上前观看,每一台都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而且痕迹都做了刻度标识,应该是这几日做试射、找精度所画的距离线。崖顶上垒着成堆大块的石料,刚才作试射用的就是这些。看了一圈,除了石块,火堆的余烬和抛石机,还有众多的脚印,几十上百个人同时操作器械所留下的脚印。越人冲二人摆摆手,示意收队。几人从崖顶下到了山脚,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

      越人说:“明日,程氏石窟篆刻家谱的工程就能结束。到时候我们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儿,若是强行留下来程为安会起疑心。如果他要求我们离开,我们就离开,敌在明、我在暗,更容易探查。”商量妥当之后,几人又悄悄地返回了程家的那所客栈。

      第二日清晨,缮家几人收拾妥当正在客栈用早饭。这时候,门外有一位侍女模样的人找了进来,越人一看,认识,这个女孩儿便是之前在简庐陟看诊的时候邵妫姑娘身边的侍女。那女孩儿见了越人直奔过来,同大家打了招呼,靠近越人低声说:“杨小姐情况不好了。不知怎的,不能生育的事儿被她得知了,现下整个人精神垮了。无论邵姑娘如何劝解都无效,前番还自尽了几次都被救下来了。如今整日身边离不开人。我家姑娘知道您医术过人,能不能烦请越人姑娘去开导一二,就说身子还能恢复,总得把命保下来才好啊!”

      越人一听此番讲述心中着实有些不痛快。这个杨念真小姐也是真会作死,简直没道理可讲。若是觉得这身子重要,有些事情便不会去做。如今弄到这步田地到头来依然是折腾自己的身子。是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不懂事?还是受了刺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可是今日邵姑娘特地派人过来还是得去看一下,毕竟这杨小姐已经是自己的病患不能置之不理。越人对那女史说道:“今日在龙门之事大概能结束。我们去跟管事的说一下,然后同你回洛阳探望杨小姐。如今她依然在简庐陟么?”

      “杨小姐日前已被送回感业寺清修了。”

      “感业寺不是在长安么?”越人觉得奇怪,那不是当年武皇后住过的地方?

      “长安和洛阳都有感业寺。如今洛阳感业寺的住持师傅是静空师太。也是她一直看护着杨小姐。”

      “好,等我们打好招呼便一同上路。”

      缮家三人将随行物品打点齐备,先去龙门程氏石窟。右壁的凿字完成了十之八九,越人同程管家说家中有事,要先回洛阳。程管家听闻此言十分高兴,连声说了几个好字,阿瑞同小羽互看了一眼,看来这个程为安是巴不得几人离开。下山的时候,越人特地到了冼氏开的石窟内同冯姑娘再一次表达了感谢。感谢她赠马,感谢她的盛情招待。冯姑娘听闻她们要回洛阳了十分不舍,眼泪汪汪地说若是日后到了长安定要去找她,还把她在长安的地址都留下了。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小羽哥哥。

      缮大和缮二跟着女史一同搭乘简庐陟的马车,小羽则骑上他心爱的小白马。秋高气爽,小羽在马上竟然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越人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小羽快活地骑乘着,自己心头那些莫名的焦虑感仿佛也减了不少。

      “姑娘如何称呼啊,跟随邵妫姑娘多年了吧。”上一次看诊的时候,越人就发现这个女史言谈爽利、头脑清晰,许多事情都能想在自家小姐前头。如今被派了这差事,说明邵姑娘应该很信任她。

      “我叫铮儿,自小便同我家小姐在一起。”

      “邵姑娘色艺俱佳,她的简庐陟也是城中贵地。不知这简庐陟开了多长时间?”

      “自我家小姐为自己赎了身,便开了这简庐陟,算起来已经有五年了。缮姑娘是薛郎君的朋友吧。杨小姐来求助我家姑娘说只要找女郎中,我家小姐也是没办法,只能去找薛郎君,这才找到您的。”

      “原来如此。薛郎也是简庐陟的常客吧。”

      “嗯,他经常来。近几日来的更频繁了,好像是有心事,每次都饮得酩酊大醉,我同他的小厮二人合力才能将他抬到车上。”铮儿年纪尚小,可能也不觉得这是在透露个人隐私。

      越人听闻笑了笑,接着问:“如今那杨小姐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就回感业寺了?”

      铮儿听问这个,叹了口气说:“杨小姐是奉命在感业寺静修,若不是诊病本不应该出门的。”

      “既然不能出门怎么还能被贺兰敏之操控又出了门呢?”越人想从这个小孩儿嘴里掏点真话。

      “贺兰大人是当今的周国公又是天后的外甥,他的外祖母杨老夫人可宝贝他了,别说是尼姑庵,就是官府衙门也管不了他啊。”

      “铮儿对朝局的事情也很了解啊!”

      “女郎中别笑我,我哪里知道。只是平日出入简庐陟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在这里消遣听曲儿,自然也聊天。我平时跟其他侍女一样要招呼客人,所以才偶尔听到一星半点儿。”

      “原来如此啊,邵姑娘这般有才情的女子怎会落入烟花的?”

      “女郎中不知,我家小姐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自小也是金玉一样地长大。只是她父亲的上级犯了事,家中被连累。父亲被判刑,姑娘同母亲被没为官奴婢。母亲去世后,她便被广寒瑶的假母买了过去。我家姑娘琴棋书画、歌舞诗文都十分精通,在广寒谣一出场就成了只卖艺不卖身的行首。没过几年就攒够了钱,从广寒谣赎了身,开了简庐陟,也一并把我从广寒谣买下来带了过去。”

      只卖艺不卖身?短短几年之内就能为自己赎身而且还另开一局。越人不想对只见过一面的人下结论,可如今的简庐陟已然做大成了洛阳城第一号会所,能成这样事儿的人,手腕和心智不可与常人相比。心里对邵姑娘增添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防备。

      马车驶进了洛阳城,小羽的马也一路跟随。穿街过巷地在一处幽静的寺院前停了下来。这时候,铮儿下车同寺上的人打招呼。由于是尼姑庵,只有越人同阿瑞可以进去。越人便安排小羽先回程府,同程老先生和夫人先行汇报一下龙门开窟的情形。特地嘱咐不可将程为安和那晚发现抛石的事情说与他们知道。小羽先行离开,越人同阿瑞跟随铮儿进了洛阳的感业寺。

      唐朝的感业寺是在太宗薨逝后接收安置未有生育嫔妃的皇家女尼寺庙,其规模远超于民间自发修造的尼寺。洛阳的感业寺规模比长安城的那座稍小一些,但也是法相庄严、庙宇宏伟。越人同阿瑞跟着铮儿一路来至后院的一所斋房。铮儿停住脚步,上前叩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请”方敢入内。

      进入斋房,见有一位女尼正在禅床上打坐,铮儿上前施礼道:“师太安好,为杨念真小姐看诊的女郎中在此。”看铮儿的礼数,这位便应是住持静空师太。师太已到了古稀之年,衣着十分朴素,手拿着数珠正坐在禅床上口中默诵持咒。听铮儿说明,师太睁开双目看着面前的三人。越人同阿瑞忙上前施礼见过掌寺师父。静空师太默默地看了良久,对越人说道:“施主是否为程家后人呐?”

      越人听此问心中惊讶,还没自报家门师太是如何知道的?静空师太笑了笑,接着说道:“施主莫扰,贫尼是见到施主手上的玉韘,是程待宾府上的吧。”

      越人这才明白,这不是跟上一次在福祚寺被薛郎认出是一个道理么。难道这位静空师太是程家或是薛家的人?这个时候,杨小姐的贴身侍女来了,一见到越人高兴得都快扑上去了,哭着说道:“女郎中,你可来了,去看看我家小姐吧。”越人觉得这杨家主仆二人都太过任性,当着住持师太也不讲个规矩。静空师太倒是不介意,直接摆手让越人同侍女去看望杨小姐。几人来到杨念真清修的房间,里面各种陈设俱全,条件不错。感业寺本来就是安置前朝嫔妃的,所以在住宿方面格外的悠容。此时,越人见那杨小姐披头散发,本应要着的僧衣也不穿,身上依然是俗家衣服,两眼发直看着房梁,一旁另有一个侍女看顾着。

      越人清了清嗓子,提示有人进来了。杨小姐面无血色地转过脸,见是那日为自己看诊的女郎中,也顾不得青灯古佛、庙戒清规,“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越人上前安抚说要给杨小姐看诊,看完就好了。可那杨小姐就是哭闹不止,说着以后生不了孩儿活着没意思的话。

      “这姑娘就是被惯成这样的。但凡有丁点儿家教就不会惹出今日这般祸事。”越人心中十分不悦。杨念真同冯菽蘅一样的年纪。冯姑娘连爹都没有,单凭母亲和祖母教养就能担起一个行业的行头。眼前这位杨家小姐,自己爹是大官,叔祖母是当朝皇后的母亲,自己又是出自弘农杨氏,这天底下一等一的贵族。可到了如今,因为自己行为有失弄到了这般田地,却只会一味地撒泼作死。想到这,越人冷着脸,将一旁桌案上摆着的茶碗拿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啪嚓”一声,吓得屋里所有人身子一震,那杨小姐也瞬间收住了哭声。

      “杨小姐真是想死么?那好啊,你们都别拦着,让她死便是。你父亲因为你的事已经被贬谪,你自己也被黜置在庙里了。是觉得还不够是么?非要弄到败家破业才肯安生吗?”

      杨念真从来没被人这么吼过,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儿来。过了许久方才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旁的侍女被吓到失了魂,没想到这位女郎中板起面孔的样子是如此的威严。

      “我,我不是想害自己的家人,我不想的。”杨念真哭着说。

      “想与不想,如今受苦的只有你和你的家人。那贺兰敏之可曾受到牵连?没有,非但没有,他依然逍遥。如今你的过失和身体的伤痛都是在提醒你,是你信错了人才有此劫数。错了就吃着教训,劫数过了日子还要继续。莫非你还痴心妄想着一脖子吊死了那贺兰就难过了,改悔了?不会的,除了你的生身父母,再没有人会为你而难过。”

      越人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直接指出杨念真的问题所在。菩萨有慈悲胸怀,更要有霹雳手段。杨念真被这几句话镇住了,女郎中说的句句在理啊。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若要哭,也只能哭自己的恣肆妄为和心性不定。如今自己丢尽脸面,父亲被排挤,全家无法立足,这不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吗?想到这儿,扑倒在榻上哭了起来。这次哭才是真正为自己,为父母亲族痛哭。

      越人没有阻拦,只是叫上阿瑞出了杨小姐的斋房,同里面的侍女说等她哭好了,想看郎中再来找她们。越人想再去拜会静空师太。如果师太是程府旧人理应重新见礼问安才是。此时铮儿也出现在身旁,可能她也不想继续在杨小姐屋里听哭声。

      “邵姑娘怎么不见,只留你在这里?”

      “呃,小姐的身份实在不宜出现在感业寺。”铮儿含糊地说。

      越人刹那间明白了,无论邵妫如何有名气,终究是个贱籍的烟花女子。或许她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但是无一人为她抬籍。想到这儿,一种伤感油然而起。可是铮儿不也是女傧相么?越人抬眼看着她,这个铮儿真是水晶剔透的,瞬间明白了,笑着说:“我的身契在广寒谣的时候就被我家姑娘买了下来。在简庐陟这么久,姑娘怜惜我,早给我放了身契。如今我是良民,自然可以进感业寺。”

      越人点点头。主人姑娘可以为朋友仗义纾困,也为贴身的丫头换来一生自由,而丫头也为自家姑娘四处奔走、排忧解难。主仆之间彼此照应、互为依靠,竟有种在逆境中长出花朵的傲决感。

      “铮儿可知道这位静空师太是何许人?”

      “听说她之前是太宗的薛婕妤。对了,姑娘认得的那位薛郎便是她的侄孙。这位静空师太身份贵重,当今圣上特地在洛阳修建感业寺只为供奉她一人。听说当初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是被这位薛婕妤一手抚养成人的。我家姑娘同我说,这位薛婕妤文采斐然,更是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

      越人明白静空师太与程氏的渊源。薛婕妤的父亲便是隋朝的大文豪薛道衡,哥哥便是程老先生的恩师薛收,那薛稷便是她侄孙子。既然同高宗有亦母亦师感情,在此出家应该是出于她的本心。

      再一次站在静空师太的面前,越人向上行了跪拜礼。这是一个徒弟向恩师表达最深的敬意。静空师太忙上前拉起来,打量了一番说:“稷儿前几日来访,说待宾终于收到了满意的徒弟,此言不虚啊!只是待宾这身体……”师太对程老先生病重之事也十分了然。

      “恩师身体尚可,师太勿要太挂念。日前,我已经将程氏族谱拿去龙门程家的石窟内雕刻于岩壁上。恩师定会有福泽庇护的。”

      静空师太听罢点点头,说:“圣上在龙门开凿大奉先寺群和卢舍那大佛也是希望得神佛护佑。只是圣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当今天后说等卢舍那大佛完成之后,定携百官乘御舟沿伊水观赏大佛真容,为圣上祈福。”

      越人听到这条信息心中一动,联想到抛石机将大石块砸向伊水水面。难道这事跟当今的武皇后御驾亲临有关系。如果是,那便是刺杀皇后诛九族的重罪了。越人实在不敢再往下想了。

      “师太刚才说天后在大佛完成之后会乘船莅临龙门礼佛。此事是否确定?”

      “从大佛开工那日就是如此安排的。如今圣上风疾复发只能留在神都养病,便由皇后代为巡幸。再过一旬休,天后就会从长安启程,先抵洛阳行宫,再去龙门乘舟巡幸大佛。”

      此时此刻越人的内心已经慌乱不堪。这位静空师太是皇帝的养母,她的消息来源应该可信。如果武后当真跑去龙门看佛,估计山上的大石块就是为她预备的。只有这样的目标人物才值得动员几百人的力量一力图之。正在闹心的时候,有人来通报杨小姐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希望能跟女郎中谈谈。越人同阿瑞拜别了师太,折返回杨小姐的斋房。

      此时杨念真一脸颓然,面上泪痕犹在,就像一个做错事情被责罚过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坐在榻上。见女郎中来了,抹了把眼泪请郎中坐在榻边。越人按住她的脉,检查一番。

      “身体无大碍了,只要保持心绪顺畅便都能养回来。”

      “那我还能生孩子么?”杨念真嗫嚅着问。

      “你想给谁生孩子?贺兰敏之么?”越人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他说过想跟我生孩子的。”杨念真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底气了。

      “若他真的想同你有未来、想让你为他生孩子,就会三媒六聘的娶你过门。而不是骗了你的清白之后还把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更不会把你当成礼物送给别人糟蹋。”越人是真生气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抱有这种幻想。

      “你觉得我很下贱是不是,可我真的是喜欢他。”杨念真没有似刚才一样的嚎哭,只是默默地流泪。

      看着花朵一样的女孩这般模样,自己也着实是不忍心,说:“医身上的伤容易,医心里的伤却是要经年累月的功夫。若你心里还有父母便应该振作起来,他们定然不想见到你如此沉沦下去。此外,只要能坚定心性与贺兰断了往来,那便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杨念真抬起泪眼,看着越人,问道:“我真的可以重新来过?”

      越人笑了笑,说道:“一定能,我相信你。”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993985/1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