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妖奇谈

作者:宁歌不是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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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绯云离开万年县,并未走远。

      她如同一片孤云,飘荡在县城周边的山野之间。白日里,她寻些僻静山洞或废弃屋舍调息打坐,夜晚则常常立于山巅,望着那轮渐盈的明月,眉头深锁。

      不对劲。

      自长安那场与猖狲、与柳知言的生死搏杀后,她便隐隐察觉身体有些异样。起初只是觉得法力运转似乎更顺畅了些,五感也越发敏锐,她只当是生死关头有所突破,并未深究。

      但上一次月圆之夜,那变化来得猝不及防,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那夜她宿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月上中天时,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感突然从丹田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不是修炼时的温热,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带着野性的燥热!她的血液仿佛在沸腾,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得可怕,耳边充斥着各种放大了无数倍的声响——虫鸣、风声、甚至远处村落里的呓语!

      最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的形态似乎在改变!指尖发痒,仿佛有利爪要破皮而出!背后肩胛骨处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伸展出来!

      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多年修炼的根基,强行压制住了那几乎要失控的变身,但整个过程痛苦不堪,且耗尽了她大半心力。直到月影西斜,那狂暴的力量才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身冷汗和一片狼藉的内心。

      自那以后,每一个夜晚,尤其是月光皎洁的夜晚,她都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陌生的、躁动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它不属于她修炼多年的青木灵气,它更原始,更妖异,更……接近那些她曾经斩杀的妖物!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是谁?

      她自幼被师父收养,带入隐世宗门“镜花阁”修行。师父只说她根骨清奇,是修法的好材料,却从未提及她的身世。她也曾问过,师父总是语焉不详,只说缘到自知。她便不再多问,一心修行,以为自己是某个遭了难的寻常人家孩子。

      可如今这身体的变化,绝非寻常人类修士所有!

      还有那些越来越频繁出现的、混乱的梦境碎片。

      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立在一片迷雾笼罩的水边,看不清面容,却让她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与……悲伤。有时那身影会回头,对她伸出手,嘴唇开合,仿佛在呼唤一个名字,但她听不清。而最近,梦境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会出现巨大的狐影、清冷的月光、还有……燃烧的村落、惊恐的叫喊、以及一个温暖的、带着血腥味的怀抱……

      这些梦境真实得可怕,醒来后时常心绪难平,甚至泪流满面,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开始重新审视与柳知言的那段过往。

      当年她奉师命追查失窃的宗门秘典《月影编》,线索指向当时还是个落魄书生的柳知言。她接近他,监视他,却不知不觉被他的才华和那份怀才不遇的忧郁所吸引。现在回想起来,那份“吸引”来得太快,太不合常理。她绯云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江湖闯荡多年,见过的才子俊杰不知凡几,为何独独对当时一无所有、甚至有些偏激的柳知言另眼相看?

      难道真如潜意识里那个可怕的猜想——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梦中那个模糊白衣身影的影子?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与悸动,并非源于柳知言本人,而是源于她缺失的记忆深处某个重要的人?

      柳知言,只是她潜意识寻找记忆的一个错误的投射?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与自我厌恶。若真是如此,那她后来的遭遇,宗门的损失,甚至柳知言的堕落,她是否也负有一份责任?

      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异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她需要一个答案。而直觉告诉她,答案的线索,或许就在这万年县附近。并非因为李淳和坠儿在此,而是另一种更玄妙的感应——自她身体出现异状后,她对月光、对妖气、对某些特殊的地脉气息,感应变得异常敏锐。她隐约感觉到,这片土地下,似乎埋藏着某种与她共鸣的东西。

      于是,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这一夜,月近圆满,清辉格外冷冽。

      绯云潜藏在万年县城外乱葬岗附近的一片密林中。此地阴气重,人迹罕至,正是她目前这种状态较好的隐藏之所。她盘膝坐在一株古槐的虬枝上,努力压制着体内随着月华渐盛而再次躁动起来的力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阵极不寻常的阴风打着旋卷过乱葬岗,带来一种并非普通阴气的、更加精纯浓郁的……太**华**之气?

      绯云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投向阴风来处。

      只见乱葬岗边缘,一个废弃的殉葬坑旁,地面上的月光如同水银般流动起来,缓缓汇聚,竟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银色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着月华,散发出让绯云体内那股力量更加躁动的气息!

      那是……某种汲取月华修炼的阴物?还是……天地生成的灵物?

      绯云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静静观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银色漩涡渐渐稳定,中心处,一株通体莹白、形态似兰却只有三片狭长叶子的植物虚影缓缓浮现,叶片上滚动着露珠般的光点,散发出沁人心脾却又冰寒至极的异香。

      “月影幽兰?”绯云心中一动,想起宗门古籍中一种近乎传说中的灵物记载。此物并非真实植物,而是极阴之地结合纯净月华,经年累月孕育出的一点太阴灵粹,形态如兰,蕴含精纯至极的月华之力,对修炼阴寒属性功法的修士或妖物乃是至宝,但极难遇见,出现时间也极短。

      就在那“月影幽兰”彻底凝实的瞬间!

      “咻——!”

      一道灰影如同闪电般从殉葬坑深处窜出,直扑那株灵粹!那是一只体型硕大、毛色灰黑、眼冒绿光的獾妖!它显然早已潜伏在此,就等着灵粹成型!

      然而,还有更快的!

      几乎在獾妖动的同时,另一侧的地面猛地炸开,一条水桶粗细、浑身覆盖着暗沉鳞片的巨蟒猛地探出身躯,血盆大口张开,带着腥风,不仅咬向那月影幽兰,更是要将那獾妖一并吞下!

      两妖为了争夺这灵粹,瞬间撕咬在一起!妖气碰撞,嘶吼连连,打得周围飞沙走石!

      绯云冷眼旁观,并未立刻出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对这月华灵粹也极感兴趣——并非为了增长功力,而是想试试,这精纯的月华之力,是否能安抚或者揭示她体内那躁动力量的真相。

      就在两妖争斗最激烈、双双负伤的刹那!

      绯云动了!

      她如同暗夜中一道绯色的闪电,从树梢疾射而下!目标直指那株光芒流转的月影幽兰!

      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人在空中,指尖已然弹出数道青气,如同利刃般分别射向獾妖和蟒妖的眼睛要害!

      两妖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闪避格挡!

      就这刹那的空隙!

      绯云的手已经触及到了那株冰凉的、仿佛由月光凝聚而成的幽兰!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刚刚碰触到幽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月影幽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一股精纯浩瀚、冰冷彻骨的太阴之力如同决堤江河,瞬间涌入绯云的体内!

      “呃!”绯云闷哼一声,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血液几乎要冻结!但更可怕的是,她体内那股一直被她强行压制的、躁动的妖异力量,仿佛受到了这同源而更强大的太阴之力的引动,彻底失去了控制,轰然爆发!

      轰!

      绯云周身绯色的气劲被一股银白色的、狂暴的光芒彻底冲散!她的双眼瞬间变成了冰冷的银色竖瞳!指尖剧痛,锐利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暴涨而出,闪烁着寒光!背后肩胛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两道模糊的、由银光凝聚而成的巨大狐尾虚影猛地伸展出来,在她身后疯狂舞动!

      一股强大却混乱、带着原始妖性的气息从她身上冲天而起,瞬间盖过了那两只小妖!

      那獾妖和蟒妖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恐怖无数倍的气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争夺灵粹,发出一声恐惧的哀鸣,扭头就想钻回地底逃窜!

      但此刻几乎失去理智、被本能支配的绯云,银色竖瞳中只剩下对“能量”和“冒犯者”的贪婪与杀意!

      “吼——!”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带着狐啸般尖锐与野兽般低沉的嘶吼从她喉中发出!

      她身影一动,快如鬼魅,瞬间就追上了那动作稍慢的獾妖,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挥下!

      噗嗤!

      血光迸现!那獾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一爪撕成了两半!

      另一条蟒妖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向殉葬坑深处钻去!

      绯云银色竖瞳冷漠地扫过,身后一条巨大的光尾虚影猛地抽出,如同一条冰冷的钢鞭,狠狠地砸在蟒妖逃窜的地面!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那蟒妖后半截身体直接被砸成了肉泥,只有前半截发出凄厉的嘶嘶声,挣扎着消失在黑暗的坑道深处。

      瞬间秒杀两妖!

      此时的绯云,站在血泊与月光之中,银瞳冰冷,光尾摇曳,利爪滴血,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美与恐怖。那株月影幽兰已然消失,其力量正与她体内的妖力疯狂融合、冲撞,带来更加强大的力量,也带来更深的混乱与痛苦。

      她残存的理智在挣扎,试图重新掌控身体,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妖性如同脱缰野马,咆哮着要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

      “无量天尊!”

      一声清朗的道号如同暮鼓晨钟,穿透狂暴的妖氛,清晰地传入绯云耳中!

      “此地竟有如此浓烈的妖气……嗯?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乱葬岗边缘,手持桃木剑,道袍在夜风中飞扬,正是去而复返的玄明!他本是察觉到这边剧烈的妖气波动,前来查探,却万万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看着月光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绯色身影,看着她银色的竖瞳、妖化的利爪、以及那两条巨大的、摇曳的光尾虚影,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绯云姑娘?!你……你这是……”

      玄明的出现,他身上那纯正平和的道家气息,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绯云混乱的识海。

      “玄……明……”绯云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银色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痛苦与挣扎,“走……快走……控制……不住……”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哀鸣。身后的光尾虚影明灭不定,周身的妖气剧烈波动,仿佛有两个意识在她体内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

      玄明瞬间明白了过来!

      难怪绯云身手诡异,来历神秘!难怪她对妖物如此了解!原来她体内竟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妖血!而且看这情形,这妖血似乎刚刚被某种极阴之力彻底激发,已然失控!

      “静心凝神!守住灵台清明!”玄明毫不犹豫,立刻手掐法诀,口中诵念《静心咒》,柔和而坚定的道音如同清泉流水,试图安抚绯云狂暴的心神。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桃木剑上泛起清光,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护住自身,并随时准备以符法助她压制妖力。

      “别……过来……”绯云痛苦地喘息着,利爪深深抠入地面,“我会……伤了你……”

      “相信我,绯云姑娘!”玄明目光清澈而坚定,一步步靠近,“我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是嗜杀之妖!稳住心神,引导那股力量,而不是被它控制!”

      他的道音和身上纯阳平和的气息,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绯云周身狂暴的妖气稍微平复了一些,眼中的银色也略微黯淡,显露出几分原本的黑色。

      她抬起头,看着玄明毫无畏惧、只有担忧与坚定的眼神,混乱的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些许。她努力回忆师门所传的静心法门,试图将那滔天的妖力拉回正轨。

      然而,那月影幽兰的力量太过庞大,与她体内觉醒的妖血结合后,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异。眼看刚刚平复一些的力量再次躁动起来!

      玄明见状,不再犹豫,猛地咬破指尖,迅速在掌心画下一道“镇妖符”,口中疾喝:“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制妖——伏魔!敕!”

      他一掌拍出,并非拍向绯云,而是拍向她身前的地面!

      嗡!

      一道金光符印没入地下,瞬间引动地气,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光圈,将绯云笼罩其中。光圈散发出强大的镇压之力,抑制和安抚她周围混乱的炁。

      绯云身处光圈之中,顿时感觉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狂暴力量受到了一定的制约,虽然依旧汹涌,但至少有了一个缓冲的余地。她趁机全力运转师门心法,引导着那力量沿着特定的经脉运行,艰难地试图将其纳入掌控。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

      月光下,乱葬岗中,一个道门弟子全力维持着镇妖法阵,一个半妖化的女子在痛苦挣扎中与自身的血脉搏斗。

      时间一点点流逝,绯云身上的银光渐渐内敛,妖化的特征缓缓褪去,竖瞳恢复成原本的清冷模样,利爪缩回,身后的光尾虚影也终于消散。

      当最后一丝不受控制的妖力被压回丹田深处,绯云脱力般地向前倒去。

      玄明立刻撤去法阵,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多谢……”绯云靠在他臂弯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只有眼睫微微颤动,显示着她极度的疲惫与后怕。

      玄明探了探她的脉息,发现只是力竭,并无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周围獾妖的尸体和狼藉的现场,又看了看怀中虚弱不堪的绯云,心情复杂无比。

      他没想到,这位神秘而强大的绯云姑娘,竟然身负如此惊人的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玄明低声道,将桃木剑归鞘,小心地将绯云背起,施展身法,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背着绯云,并未回万年县城,而是向着更深的山中掠去。他记得来时路过一处隐蔽的山涧,那里有个干燥的小山洞,正好可以暂时落脚。

      月光洒在崎岖的山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绯云伏在玄明背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能感受到少年道士并不宽厚却异常稳健的背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朱砂气息,一种久违的、近乎安心的感觉包裹着她,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他……和梦里那个白衣身影……不一样……

      玄明感受到背后之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知道她睡着了,脚步放得更稳了些。他心中亦是念头纷杂。

      绯云是妖?半妖?还是其他?她显然一直在压制这份力量,且对此感到痛苦。今日若非巧合遇到,她恐怕会彻底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为何会回到万年县?是与那月影幽兰有关?还是与……她自身的秘密有关?

      玄明隐隐觉得,万年县这地方,似乎并不仅仅只有李淳遇到的那一只窥梦妖那么简单。或许,更多的风波,还在后面。

      而绯云的身世之谜,显然也到了不得不解开的时候。

      他背着沉睡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大山深处的黑暗,如同走向一个未知的谜团中心。

      山涧幽深,水声潺潺。一处背风的干燥洞穴内,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夜的寒气和洞中的潮湿。

      绯云悠悠转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火光,以及坐在火堆旁、正闭目调息的玄明。少年道士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玄明的道袍,而自己虚脱乏力的感觉已经减轻了大半,只是丹田内那股新融入的、庞大的太阴之力和觉醒的妖力依旧盘踞着,虽暂时平静,却像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她的动作惊动了玄明。他睁开眼,看向她,目光清澈温和:“醒了?感觉如何?”

      “……好多了。”绯云坐起身,将道袍递还给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她想起昨夜自己那副失控的妖化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更是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

      玄明接过道袍,并未立刻穿上,只是看着她:“绯云姑娘,你……可知你体内……”

      “我不知道。”绯云打断他,语气有些生硬,她转过头,看着跳跃的火焰,侧脸线条显得有些脆弱,“我以前从未如此。是自从长安……自从用了禁术对付猖獲之后,才渐渐感觉不对劲。直到上次月圆……”她将月圆之夜险些失控和昨夜被月影幽兰引动彻底妖化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包括那些混乱的梦境。

      玄明静静听着,眉头微蹙。待她说完,他才沉吟道:“依你所言,你体内的妖血并非后天沾染,而是……先天传承。只是之前一直被某种力量封印或压制,长安一战,你消耗过大,或许触动甚至破坏了部分封印,加上月圆阴气激发,才导致妖血逐渐苏醒。”

      “先天传承?”绯云猛地转头看他,银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恐惧,“你是说……我父母之中,有一方是……妖?”

      “极有可能。”玄明点头,神色凝重,“而且看昨夜那妖化形态,光尾虚影,利爪银瞳,绝非寻常小妖,恐怕是……血脉极为古老强大的一支狐妖。”

      狐妖?绯云如遭雷击,脸色更加苍白。那些梦境碎片再次涌入脑海——巨大的狐影、月光、燃烧的村落……难道那不仅仅是梦?

      “可是……可是我师父从未提及……”她喃喃道,心中乱成一团麻。抚养她长大、传授她艺业的师父,为何要隐瞒她的身世?

      “或许尊师有不得已的苦衷。”玄明安慰道,“又或许,连他也不完全清楚。绯云姑娘,你仔细回想,尊师可曾给过你什么常年佩戴之物?或者,叮嘱过你什么特别的话?尤其是在月圆之夜?”

      绯云努力回忆。师父……师父在她十六岁那年,送给她一对玉簪,就是她现在用的这对,叮嘱她务必贴身携带,不可遗失,尤其是月圆之夜,最好以自身灵气温养……难道这对玉簪……

      她下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玉簪。触手温润,但仔细感应,似乎……簪身内部确实隐藏着极细微、极复杂的符文结构,之前她只当是师门炼制法器的寻常符文,如今看来,恐怕大有文章!这或许是压制她妖血的关键!

      她将玉簪取下,递给玄明:“师父所赠,让我常年佩戴,月圆之夜需以灵气温养。”

      玄明接过玉簪,指尖凝聚一丝法力,仔细探查,脸色渐渐变得惊讶:“好奇妙的封印!这簪内蕴含的不是寻常符咒,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血脉封印术!它并非完全压制你的妖血,而是引导其缓慢释放,与你修炼的灵气逐步融合,以期达到某种平衡!但显然,长安之战和昨夜的月影幽兰,打破了这种平衡,导致妖力失控反噬!”

      他看向绯云,眼神复杂:“尊师……似乎并非想永远隐瞒你的身世,而是在用一種相对温和的方式,让你逐步适应和掌控这份力量。只是……过程被打断了。”

      绯云怔怔地听着,心中恍然,又更加困惑。师父到底知道多少?她的父母究竟是谁?为何要将她托付给师父?那些梦境……

      “我必须找到答案。”绯云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坚定,但更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决绝,“玄明,我知道这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对妖物、封印的了解远胜于我,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你是我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

      玄明看着她眼中那深藏的脆弱与求助,心中微微一动。这位看似强大冷漠的女子,此刻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和迷茫。他想起长安并肩作战,想起万年县外的援手,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他语气平和却坚定,“此事蹊跷,或许也与我清虚观某些记载有关。我们需从长计议。首先,是稳住你体内躁动的力量。这对玉簪的封印虽受损,但根基仍在,或可修复加固。其次,需查明你的身世。万年县附近能引动月影幽兰出现,且与你妖血共鸣,此地或许就有线索。”

      他将玉簪递还给绯云:“今日起,你尝试主动引导妖力,而非一味压制。我会从旁协助,以清心咒和阵法助你平衡力量。待你情况稍稳,我们便从这万年县开始查起。”

      绯云接过玉簪,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丝希望。她看着玄明,郑重道:“多谢。”

      “不必言谢。”玄明微微一笑,“除魔卫道,亦包括助人解惑。何况,我们是朋友。”

      朋友……绯云在心中默念这个词,一种陌生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便在这隐蔽的山涧中暂住下来。

      白日里,玄明外出采药、打探消息,并设法传信给李淳,只说自己与绯云姑娘有事需在山中盘桓数日,让他不必担心,安心处理县务。

      夜晚,尤其是月华最盛之时,他便为绯云护法,助她修炼。他以朱砂绘制固元阵法,诵念《道德经》与《静心咒》,以其平和醇正的道家真元,中和引导绯云体内那庞大而冰冷的太阴妖力。而绯云则手握玉簪,努力回忆师门心法,尝试着一点点梳理、掌控那汹涌的力量。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而艰难,时有反复。有时妖力失控,绯云会再次出现部分妖化特征,利爪撕扯岩石,银瞳冰冷骇人。但每次玄明都会及时以道法定住她的心神,助她回归清明。

      几次下来,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玄明对妖力的感知越发敏锐,而绯云对玄明那纯正平和的道家气息也越发适应甚至……依赖。

      在一次成功的引导后,绯云周身气息趋于平稳,银发如瀑,眸中银色褪去,只余浅浅光晕。她看着正在擦拭额头汗珠的玄明,忽然轻声开口:“玄明。”

      “嗯?”玄明抬头。

      “你……不怕我吗?”绯云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我那副样子……分明就是个妖怪。”

      玄明愣了一下,随即莞尔:“绯云姑娘,贫道眼中,区分善恶的并非种族,而是心。你虽身负妖血,却从未以此害人,反而多次助我们对抗邪魔,救助无辜。在长安,在万年县,皆是如此。这样的你,为何要怕?”

      他顿了顿,眼神真诚:“更何况,力量本身并无正邪之分,关键在于掌控它的人。我相信你能掌控这份力量,正如我相信李兄能做好一方父母官,相信坠儿能实现她的梦想一样。”

      绯云静静地听着,良久,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你倒是……和你那个李兄一样,是个榆木脑袋。”语气却并无嘲讽,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玄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起来。

      洞外月光如水,洞内火光温暖。两人一妖一道,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涧中,为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暂时结成了奇特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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