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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阴。
季秋雨回归学生的本职,迷迷糊糊地过了大四。一年时间说快也真快,快到他错觉自己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季秋雨的父母给他介绍了个某公司销售的实习,他从此成为正儿八经的“上班族”。早上挤地铁去公司时,他神情总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本就该是这样,又不该是这样。
工作的忙碌很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季秋雨作为实习生,工作内容大概是整理资料一类的。虽然没有正式员工奔东奔西来的疲惫,但重复枯燥的工作也并非什么好差事。工作几日后,季秋雨已完全被同化成了苦命打工人,眼里再没什么光亮了。
几个月后他转正,公司开始要求他跟着公司前辈跑些业务,又开始了四处出差的忙碌生活。由于出差时间太过临近,季秋雨时常不回家,而是从一个出差地直接前往下一处。为此,他在周末就准备好了一个足以支撑一周行程的行李。
再回到家的时候,季秋雨甚至觉得这栋新租的房子有些陌生了。
经过这一轮地狱出差,季秋雨终于跟着同事一起谈下了一个大项目,季秋雨逐渐地也少了原本那份浑浑噩噩的气质。他似乎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作为销售,谈下一个项目的时候的成就感大概不比写出一首歌来的少。他不认为自己在饭店包厢里,大家一同举杯,互道:“合作愉快。”时的喜悦是假的。
季秋雨快要忘了写出一首歌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上班的日子变得越来越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虽然季秋雨依然很繁忙,但他也逐渐接受了自己脱离原本的人生计划的事实。
心态好起来之后,季秋雨的工作也做的越发出色,在年末喜提升职加薪——虽然不多,但对于职场新人来说是一份极大的鼓励。
他虽然不喜社交,但他与几个和他同一期进来的同事关系不错。某天,他的同事送了他一张票。
:bro你有时间不,这个演奏会我原本想和女朋友一起去的,结果我俩现在都被工作给缠住了。你要去的话就给你吧。
季秋雨思索一番,这同事从来没讲过他女朋友的事啊。
季秋雨放弃了思索,欣然接受了这张门票。还有一张连座的票,同事说要是实在找不着人就算了。
不出意外地,没找着人替,季秋雨左边座位空下来了。
好巧不巧,这和那年他去听礼寐伞演奏会的音乐厅是同一个,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次他可是坐在珍贵的前排亲友票座位,这回就在比较后排了。
季秋雨是比较早进场的那一批,音乐厅还空空的。台上也空空的,只有几个侧躺着的低音提琴陪着他静默着等待演奏会开场。
方才来的时候仓促,季秋雨都没好好看是谁的演奏会。拿出手机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场演奏会的独奏家正是礼寐伞。
季秋雨再往下一翻,礼寐伞如今的名号响亮的很——“伊丽莎白王后国际小提琴比赛冠军”。
季秋雨一时间不知道该对这样的消息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像是被甩之后听到了前任的喜讯,恨不起来,又不想为他开心。
这样想着演奏会就开场了。季秋雨邻座的人姗姗来迟,弯着腰用气声说着抱歉。季秋雨微微皱眉,然后让出道路。
乐团已经就位,礼寐伞从后台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他换了一套更讲究的西装,举手投足间焕发着一种全新的气质。季秋雨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演奏的曲目是“布鲁赫”,季秋雨反正都没听过,随意听着。
自从知道了台上那个人是礼寐伞,季秋雨就已经听不进去音乐了。只知道礼寐伞又有长进,台下的掌声如同雷鸣,比他记忆里的那次还响亮。
演奏完预定曲目之后,还有安可环节。季秋雨越听越觉得烦躁,没听安可,直接起身离了场——此刻他无比感谢自己的好同事,为了省钱,买的边上的座位。要是靠中间的位子,季秋雨还不一定能走的出来。
他擦身而过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在大厅里闲逛的人。没注意,直奔地铁站回家去了。
这个时间的地铁没什么人,车厢一半都是空的。季秋雨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戴上耳机——即便不再做音乐,他喜欢在路上听歌的习惯还是没变。地铁里空调开的很足,季秋雨穿着短袖,不一会觉着有些冷,在地铁上瑟缩着。
他家离音乐厅很远,但好在地铁不用换乘,也还算省心。抵达家里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疲惫。
他一下子躺在自己的床上,随意翻着手机。大数据大概偷窃了他的行程,推送了一堆有关这次的演奏会的。几乎都是一排排的“吹爆礼寐伞,新生代小提琴家天花板。”只有一条消息引起了季秋雨的注意:
“家人们,在礼寐伞的演奏会场外遇到花雨落了!他人好好还和我合照了TAT感动到哭。”
“据说这两位是很好的朋友来的,不仅长得养眼,还是中国小提琴家top1,top2。”
“宿敌就是宿敌啊!”
“楼上你的思想很危险。”
季秋雨看着消息发呆,结果大抵床太舒服,发着发着呆就睡过去了。
另一边,礼寐伞刚换好常服。花雨落在等他,两人一起找了家现在还在营业的酒吧,坐着随便聊聊天。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爵士酒吧了?你不是说不喜欢喝酒吗……”花雨落问道。
“一杯西瓜汁。”礼寐伞无情地打断他,欠揍地说道:“我现在也不喜欢喝酒。”
“我听说你在英国每周都去一次爵士酒吧,对你来说已经是酒蒙子的程度了吧?”
“每次都点西瓜汁啊。”礼寐伞俏皮地说道,花雨落感觉自己被耍了。
“哎对,我刚刚碰见一个人,看着有点像你那个合租室友,你之前和我讲过,你男神来着。”
礼寐伞收起嬉皮笑脸:“真的?在哪?”
“就在你演奏厅外面。”
“哦……”礼寐伞释怀地呼了一口气:“那你肯定看错了,他不可能来听的。他又不喜欢古典乐。”
“那你还追人家不?”
“我说……”礼寐伞一脸鄙夷地看向花雨落:“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国,你居然都不关心我的近况,而是一个劲地逮着我八卦吗?”
“还能贫嘴,说明没啥大事。你还追人家不?”花雨落完全没听,只是一味地八卦。
“事到如今,根本没可能了吧。”
花雨落一脸失望:“好吧,悲情小男孩。”
-
季秋雨醒来的时候,窗外的珠颈斑鸠已经开始“咕菇顾——咕菇顾——”地叫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周末的中午。
他看了一眼微信,不知道为什么礼寐伞的聊天框又跑到最上面来了。他用力抹了抹脸,感叹自己怎么听个音乐会跟喝断片了一样。
公司下周的出差安排已经下来,季秋雨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又要准备一整周的份量。
这样的事情,在他入职的这两年里,已经重复地做了好多次了。一年里,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或许人忙碌的时候没空去思考那么多,像现在这样闲下来的时候,挤压的思虑就涌出来了。
季秋雨昨夜戛然而止的烦躁突然重启,忽然间,他很想听那年礼寐伞演奏的《茨冈》。古典曲目的旋律难以记忆,季秋雨只有些隐隐约约的印象。
他在家里的各种柜子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那年在演奏厅外的小摊上买的cd。
但很可惜,他原先的cd机在他搬家的时候丢掉了。季秋雨紧攥着cd壳子懊悔,惊奇地发现这触感比曲调更令人记忆深刻。
他上网查了一通,居然意外地翻到了礼寐伞在国外开演奏会时,在安可时演奏的一段《茨冈》。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季秋雨仿佛重新置身于那间演奏厅。一样的震撼人心,并且透出一份对专业极度自信的游刃有余。
《茨冈》有时其实被评价于过于躁动的歌。但季秋雨倒是觉得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短暂思考之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嫉妒礼寐伞。
嫉妒他还能那么坦然地爱着所爱。
季秋雨又不安起来。他现在工作蒸蒸日上,领导也夸他是可塑之才。但听完演奏会后他躁动的心会毁了这一切的。从刚才开始,就有个声音一直在他心底低语着,说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另一个声音则强硬地反驳道:“死心吧,过好你现在的生活。努力工作难道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前程吗?现在你要亲手把他毁掉吗?”
他看向屏幕里的礼寐伞,他正在向观众鞠躬致谢,然后视频自动跳转开头循环播放。季秋雨暂停视频,然后发觉自己的视线不知何时模糊了起来。
“我或许,还是想做音乐啊。”季秋雨在心里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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