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秋天

　　期中考试周的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教室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味道，每个人眼下都挂着或多或少的黑眼圈。

　　向渝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关注着宋槐安的状态。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脸色苍白，偶尔会揉按太阳穴，仿佛在缓解头痛。但她不敢过多打扰，毕竟考试期间每个人都压力山大。

　　数学考试那天，向渝提前十分钟到达考场，发现宋槐安已经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她轻轻放下文具，尽量不发出声响，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紧张吗？”他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向渝点点头：“有点。最后那道大题的类型我不太拿手。”

　　宋槐安从笔袋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个公式：“记住这个转换公式，可能会用上。”

　　向渝接过纸条，心里暖暖的：“谢谢。你...”她犹豫了一下，“你看起来有点累，没事吧？”

　　宋槐安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考试铃响，对话戛然而止。整场考试向渝全神贯注，偶尔分神瞥向宋槐安的方向，他答题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一些，有几次甚至停下笔揉按眉心。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时，意外发生了。向渝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和同学们的惊呼。她转头看去，震惊地发现宋槐安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宋槐安！”她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监考老师迅速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低血糖？谁有糖？”

　　向渝猛然想起自己包里有几颗母亲塞给她的巧克力，赶紧翻出来递过去。老师剥开一颗，小心地喂给正在恢复意识的宋槐安。

　　“能站起来吗？送你去医务室。”老师扶着他起身。

　　宋槐安虚弱地点点头，在老师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教室。经过向渝座位时，他的目光与她对上，眼中带着一丝难堪和无奈。

　　剩下的考试时间，向渝心神不宁，勉强检查完试卷，交卷后第一时间冲向医务室。

　　医务室门口围着几个同学，包括班主任李老师。向渝挤过去，急切地问：“李老师，宋槐安怎么样了？”

　　“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校医说需要休息。”李老师眉头紧锁，“已经联系他家人了，但电话没人接。”

　　向渝的心揪紧了：“那他现在...”

　　“睡着了。校医给了葡萄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累了。”李老师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这么拼命。”

　　同学们陆续被劝离，向渝却挪不动脚步。周婷婷拉她：“走吧，下午还有考试呢。”

　　“你们先走，我马上来。”向渝说。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轻轻推开医务室的门。宋槐安躺在靠里的病床上，睡着了。他的睡颜比平时更加苍白脆弱，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向渝悄悄走近，为他掖好被角。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宋槐安外套口袋里露出半张纸片，看起来像是一张租房合同的回执。

　　她不是故意要窥探，但纸片上的地址让她愣住了——那不是宋槐安家那个豪华别墅区的地址，而是一个离学校很远的普通住宅区。

　　“你在这里做什么？”校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向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只是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校医点点头：“没什么大事，就是累坏了。已经联系上他父亲的秘书了，说会派人来接。”

　　向渝犹豫了一下，问道：“医生，宋槐安经常这样吗？晕倒之类的？”

　　校医摇摇头：“这是第一次。不过他的体检记录显示体重偏轻，血压也偏低，需要多注意营养和休息。”

　　离开医务室后，向渝一直心神不宁。那个地址和校医的话在她脑中盘旋。下午的考试她考得浑浑噩噩，交卷铃一响就匆匆收拾东西想去找宋槐安，但他已经被接走了。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宋槐安都没有出现。向渝发去的问候短信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期中考试全部结束的那个下午，班级里弥漫着一种解放的轻松氛围。同学们热烈讨论着假期计划和□□，只有向渝安静地收拾书包，心里惦记着宋槐安。

　　周婷婷凑过来：“考完了终于解放了！周末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园吗？”

　　向渝勉强笑笑：“我可能有点事，下次吧。”

　　她决定去找宋槐安。凭着记忆中的地址，她坐上了前往那个住宅区的公交车。一路上，她内心忐忑不安，既担心宋槐安的状况，又不确定自己这样贸然前去是否合适。

　　那是一个老旧但干净的小区，与宋槐安家的别墅天差地别。向渝找到对应的楼号和门牌，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门铃。

　　等了片刻，门开了。宋槐安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些了，但仍然憔悴。他看到向渝，明显愣住了：“你怎么...”

　　“我来看你。”向渝举起手中的保温盒，“我妈炖了鸡汤，说给你补补。”

　　宋槐安迟疑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她进门。

　　公寓很小，一室一厅的格局，但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满架子的书，几乎看不到什么个人物品。与那个保留着母亲痕迹的房间不同，这里冷清得像临时住所。

　　“你就住这里？”向渝忍不住问。

　　宋槐安接过鸡汤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嗯，搬出来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向渝关切地问。

　　宋槐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该说多少：“和我父亲大吵了一架。他不能接受我打算报考文学专业而不是商科。”

　　向渝想起考试前他的疲惫状态，恍然大悟：“所以你同时在做翻译工作，还要学习...”

　　“为了证明不靠他我也能活下去。”宋槐安接过话，声音里带着倔强，“奖学金加上兼职，足够我支付这里的租金和生活费。”

　　向渝心里一阵酸楚。她环顾这个简陋的公寓，难以想象宋槐安是如何在学习和工作的双重压力下维持着优异的成绩。

　　“那天晕倒也是因为...”

　　“接了一个紧急的翻译项目，熬了兩個通宵。”宋槐安轻描淡写地说，“没想到会低血糖。”

　　向渝打开保温盒，鸡汤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小小的公寓里：“先喝点汤吧，我妈特意为你炖的。”

　　宋槐安的眼神柔和下来：“谢谢阿姨...也谢谢你来看我。”

　　他们坐在小餐桌旁，安静地喝着汤。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为这个冷清的公寓增添了几分暖意。

　　“期中考试...”宋槐安突然问，“最后那道大题，用上那个公式了吗？”

　　向渝没想到他这时候还关心考试，点点头：“用上了，应该能拿到大部分分数。”她犹豫了一下，“你的考试...”

　　“申请了补考。”宋槐安说，“教务处同意了，下周进行。”

　　喝完汤，向渝主动收拾碗筷。洗碗时，她注意到水池里几乎全是泡面碗和外卖盒，冰箱里也只有最基本的食材。

　　“你平时就吃这些？”她忍不住问。

　　宋槐安有些尴尬：“不太会做饭。”

　　一个念头在向渝心中形成。她转身认真地说：“让我帮你吧。”

　　宋槐安愣了一下：“什么？”

　　“我可以教你做一些简单的菜，偶尔也可以带些我妈做的吃的过来。”向渝说，“就当是回报你之前帮我讲题。”

　　宋槐安想拒绝，但向渝不给他机会：“不许说不用。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是吗？”

　　那句“朋友”让宋槐安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最终点了点头：“那...谢谢了。”

　　离开前，向渝注意到书桌上摆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宋槐安和母亲的合影，与之前在他房间里看到的是同一张。在这个几乎没有人气的公寓里，这个相框是唯一带有情感温度的物件。

　　“下周补考加油。”临走时，向渝真诚地说，“如果需要帮忙复习，随时找我。”

　　宋槐安送她到门口，轻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回程的公交车上，向渝望着窗外流转的城市灯火，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看到了宋槐安不为人知的坚强与脆弱，也更加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

　　不只是同情，不只是欣赏，而是一种想要陪伴他、支持他的深切愿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槐安发来的短信：“安全到家了吗？”

　　简单的问候让向渝嘴角上扬：“快了。记得把鸡汤喝完：）”

　　“好。再次谢谢阿姨和你。”

　　看着手机屏幕，向渝感到一阵暖意。也许宋槐安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艰难，但她已经决定要一步步走近那个世界，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夜空中的星星静静闪烁着，仿佛在见证着两个年轻心灵之间悄然生长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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